琼判断自己在博格特考试中的惊人举动将火速传遍全年级乃至全校。为防止过度的注目败坏用餐的心情，她独自溜进了霍格沃茨的厨房。正值午饭时间，家养小精灵们忙着给四张木头长桌上的盘子添加丰盛的菜肴，往壶里倒满果汁和牛奶，这些食物会通过天花板传送到上面礼堂的餐桌。

她走近对应拉文克劳的长桌，准备从不断消失的美食中抢夺一点。这时，只听一个尖细的嗓子高呼着“女巫小姐！女巫小姐！”，一个裹着印有霍格沃茨纹章的茶巾的家养小精灵一阵风般向她冲来，到她跟前才急刹住脚步，深深地弯腰行礼。

“林奇很高兴为女巫小姐效劳！您想要吃些什么？”

“呃……咖啡牛奶、蜂蜜面包和煎培根？”琼说。

“稍等，马上就好！”林奇飞快地跑开，尔后一眨眼的功夫就回来了，稳稳当当地举着托盘，上面除了琼点的餐，还多了一份橘子布丁。

“谢谢。”琼向她道谢，“布丁是你做的吗？厨艺很棒。”

“女巫小姐说的话总是让林奇很开心！”小精灵快乐地说，“林奇喜欢和女巫小姐聊天，听您讲故事！”

“我也是。对了，上次给你讲了《好运泉》，你说还想听其它故事，但我们很快就放假了，这本书借你看吧。”

令琼始料未及的是，林奇惊恐地发出短促刺耳的尖叫。

“不——”她两手拉下自己宽大的招风耳，前后扯动，“林奇不能！林奇不被允许！”

“不允许？谁不允许你们读书?”琼大为诧异。

林奇打了个寒噤：“从很久、很久以前就是这样。家养小精灵不许读巫师的书。”

“但是你认识字，对吗？”琼沉吟着。

林奇点头：“是的，林奇会基础的读写。”

“这个规则，限制你们读‘巫师的’书，对吗？”

林奇再次点头。

“也就是说，麻瓜的书可以？”

林奇双手捂住嘴——她突然意识到眼下她得到了一个机会，翻越自出生以来便压在她肩上的无形的庞然大物，陌生的恐惧和兴奋使她硕大的眼珠微微震颤。

“林奇认为是的。”她小声说。

“那么，你想看吗？”

“林奇想！”小精灵坚定地说。

琼匆匆吃完午餐，小跑着穿过暂时空无一人的门厅、爬上楼梯，直奔拉文克劳休息室，敲响了门。

“太阳的光亮从何而来？”青铜鹰头轻柔的嗓音问道。

“源于自我毁灭。”琼说。

鹰头停顿稍许，似乎在思考，最终说道：“新颖的角度，但有道理。请进。”

琼回到宿舍，从床尾拉出一个没有盖的木箱，翻找起来。

家养小精灵在魔法界的处境，她去过几次厨房后已完全了解：这种落后的奴隶制度竟存在于20世纪的英国，实在是件匪夷所思的事。然而他们几乎都活在自我陶醉的满足中，没有谁怀疑过“无偿为巫师工作”是不合常理的。

琼心知自己无权也无力干涉魔法界早在千年前已确立的牢固制度，但在这巍峨高墙出现一丝细微裂缝之时，她不介意再顺手敲进一枚钉子。

她将装满书的箱子腾了个底朝天，找出一本《汤姆叔叔的小屋》。

***

琼踩着点赶到了魔法史考试教室，百来份羊皮纸试卷正飞向各张桌子。他们的魔法史老师宾斯教授，也是霍格沃茨唯一的幽灵教授，慢吞吞地转动半透明的躯体看向她，催促道：“快点，快点，由于我拿不动魔杖了，交卷时间没有商量的余地！”

琼就近找了个空位坐下，抓住试卷草草浏览一遍，试题和他们的课后作业风格相同，一如既往的繁琐，好在仍有六七成的题目看上去还算熟悉。

计时的大沙漏无声无息地记录着时间，考场里发出越来越多不耐烦的呵欠和叹气。待到终于铃声响起，羊皮纸一秒也不耽搁，“咻”地从他们手中抽走，在讲台上整整齐齐地垒好，结束了这场漫长的刑罚。

琼还在收拾文具，只见芙罗拉跑过来，一脸担忧地问：“你去哪儿了？你回去参加黑魔法防御课考试后——”

“你们知道了？”

芙罗拉指了指挤在门边的一群学生，压低声音说：“是那个埃弗里，吃午饭的时候他在礼堂里嚷嚷得……离他近的人都听见了。”

“哦，他怎么说我的？”琼装好书包，“走吧，路上说。”

“埃弗里嘲笑你。”迈克尔像是突然从空气里冒了出来，跟上她们的步伐，“他说你看不清局势，和‘他们’对抗是不自量力。”

“他还编排你和那个斯内普！”芙罗拉很生气，“他问斯内普，为了一个女孩向他们那……那个标志拔出魔杖，是什么心思——哼，心思？就他？”

“他帮我把博格特锁起来，我理应道谢。”琼说，“然后呢？”

“詹姆·波特跳出来让埃弗里闭嘴。”迈克尔笑了一声，“虽然我平时不太喜欢他，但这次他做得好。”

琼左右环视一圈，幸好当事人都不在近旁。

“听起来，他们已经敢当着所有人的面公开宣扬他们的主张了？够狂妄的。”琼评价道。

“是啊，最近的形势……很不妙。”迈克尔收起笑容，“我爸爸说傲罗工作室光是调查各种‘意外’就焦头烂额了，而且出危险任务的次数越来越多。”

他低落地垂下头，芙罗拉打了个寒战，挽住他的手臂。

这个话题对他们而言过于沉重，有好一会儿谁都不想说话。来到一个岔路口时，麦格教授突然出现，径直走向琼。

“琼·李，跟我来，校长要见你。”

两个朋友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晚上休息室见。”芙罗拉反应过来，抓起迈克尔的手跑开了。

琼跟着麦格教授上了几层楼，拐了个弯，停在一个丑陋的巨兽石像面前。

“奶油杏仁糖。”麦格教授说，这显然是一句口令。

石兽的头上下左右摇摆了一遍，跳到一旁，身后的墙壁从中一分为二，一架螺旋状的楼梯盘绕着一根雕花石柱，自动缓缓上升。

“上去吧。”麦格教授说，“要是不习惯这个楼梯，就抓紧扶手。”

“我一个人？”琼问。

“邓布利多希望这场谈话是私人的，也就是说，和你在学校的表现无关。”

琼小心地踩上一个石阶。轰的一声，石墙在她身后合上，楼梯旋转着越升越高。在她感受到头晕之前，楼梯到顶了。

琼迈出石梯，眼前是一扇厚重的橡木门，门环上装饰着一只黄铜狮鹫。她伸出手在橡木门上敲了敲，门无声无息地打开。

琼走了进去。宽敞的圆形办公室里有半墙书架，其上有许多男女巫师的肖像，有的撑着脑袋轻轻打盹，有的转过身饶有兴趣地盯着她这位首次造访的客人；许多精美的银器摆在细长腿的桌子上，浑身喷出轻烟；大大小小的天文仪或立在地上、或漂浮在空中，一盏六角吊灯悬于正中央的书桌上方。桌边有一个锃亮的架子，一只全身覆盖着金色和深红色羽毛、修长的尾羽金光闪闪的大鸟站在栖枝上，黑色的眼睛柔和地注视着她。一位披着紫红色长袍、须发皆白的老者坐在书桌后，翻动手边堆积的信件。

“下午好，邓布利多先生。”琼说。

“啊，你来了。”邓布利多说，“坐吧。”

他挥挥魔杖，一张扶手椅凭空落在书桌前。琼坐上去，视线刚刚好与他平齐。邓布利多湛蓝的眼睛透过半月形镜片望向她，目光停留的时间不短。

“在霍格沃茨的这一年过得怎么样？”邓布利多问。

“还不错，先生。”

“我注意到你没有戴着我给的翻译器，现在不需要它了？”

“是的，先生。”琼摸摸耳朵，“它很好用，但下半学期的某一天我忘了戴上它，发现上课也能听懂，从那以后我就不戴了。”

“那再好不过。”邓布利多微笑道，“说实话，你展现出来的才智和天赋远比我预想的出众。所有教师都夸赞你的聪明和才能，尤其是斯拉格霍恩教授。我看了你对格兰芬多的那场魁地奇赛，以谋略取胜，在国际赛事中也是多年难得一见的精彩。”

“谢谢夸奖，先生。我做到了我能做的。”琼客套地说。拉家常般的开头让她捉摸不透这位德高望重的校长究竟想说什么。

“比赛中的意外发生后，我留下来关注了后续处理。结果让我很高兴，你交到了许多朋友，真正的朋友，在关键时刻和你站在一起。”

“有一些吧——但也不算很多。”琼说，“主要是我的队友，和一位室友，而且有两个室友不喜欢我。”

“还有呢？比如帮你熬制增龄剂的那位朋友？”

琼感觉自己的心脏停跳了几秒：邓布利多的重点绝对不是某篇获奖论文。

“什么？”她下意识地决定装傻。

“哦，不要紧张，不要担心。”邓布利多温和地说，“你在霍格莫德村的那段旅途的始末，我了解得一清二楚。或者，更加坦诚的说，我默许、甚至推动了你如此作为。”

琼怔了怔：“我不明白，您详细说说？”

“起初，是波特和布莱克不知不觉地对你的包裹施加恶作剧的事情提醒了我，不怀好意的人想威胁你的安全太容易了。于是我说服了你的猫头鹰，每封寄给你的信件先给弗立维教授检查一遍。”

“说服？”琼一下子坐直了，瞪着校长，“这不是侵犯我的**吗，教授！”

“弗立维教授只会检查邮件是否附有恶咒，不会打开它们。”邓布利多心平气和地说，“我自作主张地不告诉你，是因为我不希望你身处霍格沃茨也感到不安。”

邓布利多用魔杖敲敲桌子，一堆文件中飞出一张相片，悬在琼的鼻尖前。琼定睛一看，目光凝固了：是黑魔标记，悬挂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活动的画面令它狰狞的面目显得更为可怖。

“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魔法部的伯克利先生给我看了这张照片。”

“原来你们早知道。”琼喃喃道，“可就算……你应该告诉我的。”

“你被一场事故拉入陌生的国家、陌生的魔法世界，并非出于自愿。既然接纳之笔和准入之书一致同意你入学，就意味着往后你的人生与魔法脱不了关系。我担心这个世界和平的表象之下隐藏的、即将沸腾的黑暗对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来说太残酷了。”邓布利多说着，用一种悲悯的目光看着琼，这令她觉得不太自在。

琼呼出一口气，接着追问：“然后呢？那封引导我去霍格莫德的信还是送到了我手里，我动了点脑筋才解出谜底，弗立维教授不可能查不出来。”

“当然，弗立维教授刚检测到有一封信上施了咒语，就拿过来和我商量。原始的信件在打开阅读后立刻自动销毁了，你收到的那封是我仿造的——内容相同，增加了一点点破解的难度。”

“你希望我按信上说的去做？我需要一个解释。”琼语气生硬地说。

“不，我想给你选择是否参与其中的权利。”

琼沉默片刻，轻声说：“我身上的所有谜团，身世、记忆、在那场海难中的遭遇等等，至今没有明确的答案，所以我很难拒绝一个送上门来的线索。”

“可以理解，但后来你做的事情大大偏离了我的预想。”邓布利多说，“我原以为，你要么不理会那封信，要么向大人求助，比如劳伦斯女士、弗立维教授和我，都会很乐意帮你的。你却宁愿在同龄人的帮助下独自去霍格莫德——看起来，至少在学校里，你对那位朋友的信任超过了教师们。”

琼无可否认，有些恼火地说：“请大人帮忙？难道你们就允许我去吗？”

“我确实是这么打算的。”邓布利多忽然笑了笑，“很巧，我和猪头酒吧的酒保有些交情，写信的人选了个好地点。如果你那时候问了任何一个大人，我会批准你出校的。当然了，酒吧的安保力量必不可少。”

“……那天晚上在猪头酒吧的顾客里，有你的人？”琼试探地问。

“所有人。事实上，如果你再早来一会儿，还能看到酒保对我吹胡子瞪眼，怪我耽误了他一晚上的生意。”邓布利多微笑道。

“等等，你也在！”

“你进入猪头酒吧时，我暂时回避了一下。约你见面的人比你早半小时到达酒吧，我们顺利抓到了他，审问他的目的，却发现这人只是一个平日在翻倒巷无所事事地游荡、什么营生都干的混混。他接了一个报酬不菲但匿名的委托，不知道委托方是谁；任务很简单，把一件东西在特定的时间、地点交给有某些特征的人。”

琼抬起左手，拉起校袍宽大的衣袖，露出那条点缀着三个小铃铛的金手链。

“这个吗？我不记得它，但它是我的东西没错。”

邓布利多点点头：“这是此次行动最大的收获。从那混混的身上搜出手链后，我对它进行了简单的检查，确定了它不危险，却蕴含着非常强大、超出我知识范围的的力量。我想它在正确的人手中才能发挥更大的价值。”他停顿一下，又加了一句，“好好使用。”

“没问题，先生。”琼应道，“后来你们怎么处理那个人的？”

“交给了傲罗办公室，不过我想他们也得不到更多有用的信息了。”邓布利多说，“从去年初你的名字被准入之书接纳之后，我一直在关注魔法部对这起事故的调查进展，但他们的行动效率让人失望。”

“是啊，连那艘船的名字都是我自己查到的。”琼悻悻地说，“麻瓜不关心一船底层人的死活，巫师更不必说。”

“相反，魔法部特别重视。”邓布利多纠正她，“可是有心调查此事的人总是遇上阻碍，有好几次沿着一条线索追查下去，到头来被证明是无用功。”

琼想了想，蹙起眉头：“有人在故意误导，想掩盖真相？难道伏——神秘人的势力渗透进魔法部了？”

邓布利多的眼中闪过一丝喜悦。

“任何时候都不妨直呼他的真名——伏地魔。”他说，“恐怕是的。这几年来，在那些传承悠久的巫师家族中，伏地魔的威望与日俱增。更麻烦的是，到目前为止他们的扩张还算隐蔽，你不知道身边有谁在支持伏地魔，谁在为他效力。阴霾将近了，琼。”

琼望向校长办公室的窗户，窗外的霞光映照出半片火烧似的天空，但再过一小会儿，夜色将势不可挡地侵袭而来。

“你能做什么吗，先生？或者，你需要我们做什么吗？”她问。

邓布利多显得很意外，他认真注视着琼。

“你今天不止一次让我感到惊讶，琼。”他说，“无论如何，轮不到未成年的你们来担这个责任。你现在要做的是享受暑假，和——”

邓布利多再次挥动魔杖，抽屉打开，从里面飞出一个东西，砸进琼手里。

“这是？”琼捏着那东西，一枚蜜蜂形状的胸针，躯干涂彩漆，翅膀由寥寥几颗水钻镶嵌而成。

邓布利多愉快地说：“去年圣诞节蜂蜜公爵糖果店回馈顾客的赠品，满十个加隆送一枚。现在它成了一个门钥匙，和普通的不一样，没有过期时间，可反复使用。只需要碰到门钥匙，心里想‘我要回家’，它就会带你回到你的家——在牛津的那栋房子。”

琼把胸针翻过来观察，心想这东西真实用，可以省下一大笔交通费。

“送给我的吗？为什么？”她不明所以地问。

“为了保证你在任何情况下都有办法安全回家。”邓布利多说，“以及，如果你不介意今天是六月末，可以把它当成一份生日礼物。”

琼完全愣住了。她用力眨眨眼，缓解突然涌上眼角的酸涩感。

她见过其他人在霍格沃茨过生日，家人给他们寄来礼物、蛋糕和美味的零食，他们把好吃的分享给朋友。而她的生日？她甚至不知道具体的日期。

她好像应付不来这种理应温情和感动的场面，只好握紧胸针说道：“谢谢您，邓布利多教授。”

这一章难点在于怎么写老邓啊啊啊……希望看起来像是校长会说的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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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40 校长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