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非从保险柜里果然翻出了数十张流光溢彩的光盘,还有他曾在那个视频里看见过的,开着2.0倍速也要花上足足六分钟的时间才能看到离开屏幕的……两枚未能送出手的戒指。
它们紧贴着彼此,安安静静依偎在戒指盒里。婚戒的表面通体银白到反光,两个相同大小的钻闪烁着漂亮的银辉。
怪不得他之前没想到他们竟然是名正言顺的婚姻关系。看那个视频的起初,他还以为这只是祁非某件普通的首饰,毕竟结了婚的人哪有不把戒指戴在手上的?更何况别说烛慕手上没有,就连他的无名指上也空无一物,怎么想都会觉得有问题。
可他的疑惑解答了一条后,又新获得了另一条。
结了婚,但没送出去的婚戒……这又算什么?
祁非的目光落到两大摞光盘上,这东西在他那个时间点也不太常见,只有收藏爱好者才会买,不过跟手机电脑比起来,它的保存效果比较好,起码不用担心误删或者中病毒。
祁非翻看了一张后又有了新的发现。
这些光盘上面每一张都标了名称和拍摄日期,比如最上面一张的标签上写的是“生日”,日期就是在三年前的冬至。
他从不过生日,但冬至的确是他的农历生日。
祁非又往下翻了半数光盘的日期,确定是打乱顺序的,随即把这张疑似是“他”最近看的一张拿起来,环顾了一圈周围的摆设,最后视线了然地锁定在了刚刚就有所质疑的电视屏幕上。
他沿着屏幕边缘摸索一番,果然找到了放光盘的地方。
一番捣鼓后,电视屏幕亮起,高清的电视机里,由模糊到清晰的人像动了动。
“这是什么?”
画面的镜头被手心挡住,只有熟悉的声音传来,然而画面摇摇摆摆地反转了一圈后,阻挡物挪开,露出烛慕不断放大的脸。
祁非不知道拍摄电视剧的时候摄像师把镜头对准演员的脸,是为了吸引观众注意力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他只能猜测或许就是希望起到像他现在一样“心跳仿佛漏了一拍”的效果。
他坐在床边的转椅上,目不转睛盯着充盈了整个大屏幕的眼睛。困惑、清澈、温柔……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到这双眼睛时,心里莫名涌起的悸动。
他从来没想过“预知未来”这种事会发生在他身上。
这样看电影一样去回顾他那毫无记忆而又亲身经历过的十年,就好像一出戏落幕的时候,屏幕外有人把进度条拉到了最前面,让主人公得以去重新认识那些本注定该成为生命里过客的人。
那么一遍遍重温的时候,他们算是“同学你好”还是“好久不见”?
没等祁非想出答案,他看见烛慕后撤了一步,一个顶着他的脸的人挤进画面里伸手把摄像机翻了个面,继续对准烛慕。
“PULING新出的相机,试试效果——你不是说有礼物要送给我吗?”
画面里的烛慕无奈地笑了:“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不啊。”画面外一本正经的声音传来,“和你去商场试衣服的是上周的祁非,而我是今天还没收到礼物的祁非。”
“嗯……按你这个逻辑,我是不是明天、后天、大后天,有好多个祁非要送。”镜头跟随着烛慕来到他的卧室里,随即就固定在门口的位置,等着烛慕从衣柜里掏出一个巨大的白色礼盒。
“以后的祁非如果能每天看一遍他的礼物,就绝对不会忘记你送过的事情。”
“那以后的祁非千万记得在家里就不需要总是穿着正式了,在家就得有休息的样子。”烛慕从礼盒里抱出一件宽松衬衫和一条垂感休闲裤,以及一个小鞋盒,他打开鞋盒,拿出一双年轻感十足的男士板鞋。
颜色款式都十分眼熟,屏幕外的祁非眼神莫名地朝自己脚上看去。
——不是吧?这么新真的是三年前的?是后来补做的吧?
“生日计划下一项……”屏幕突然向下对准了祁非的手,颀长的食指与中指间夹着一张揉皱的纸片。
“不需要这个。”烛慕捉住他的手,摄像机最上方停在了烛慕的下巴处,看不见他此时的表情,“我小时候给乐乐过过生日,让我来教你。”
摄像机的角度又低了一点,从烛慕的下巴滑到了他的胸膛。
“……乐乐?”
“嗯。”烛慕解释道,“乐乐是我以前最要好的朋友,就像是我弟弟一样。”
“既然你们关系这么好,那你妈妈重病,你最需要他的时候,他为什么不出现?”祁非没什么情绪的问。
摄像机随着烛慕向前走几步的动作下意识向后缩了缩,最终停下的时候,画面里响起了疑似某个人的身体碰撞到衣柜的重击声。
摄像机是上扬着的视角,清晰可见烛慕站得笔直,视线垂下来,嘴唇重重抿着。
一双手犹豫地伸出去想要道歉似的搭在烛慕身上,却在听见下一句话时顿在了半空中。
烛慕格外平静地说:“我也在等他出现。”
“……”
烛慕伸出手,揽着祁非的腰离开身后的衣柜,替他揉了揉腰窝。
这话听着莫明刺耳。
祁非的声音冷冷淡淡地响起:“等不到怎么办?”
烛慕低头沉浸式揉腰,不甚在意地回答:“那就一直等下去。”
祁非的声音有些变了,似乎是在隐忍着某种情绪,每一字都要用重音强调一遍:“你为什么会对他这么执着?”
烛慕对他语调的改变有些惊讶:“你想现在听我们的故事吗?
“……”祁非垂下眼睑,“你等到他的时候再告诉我吧。”
“切蛋糕。”摄像机重新举到了水平高度,对准烛慕的上半身。祁非的声音恢复了以往的冷静沉着,他推拒了烛慕揉腰的手,转移话题道,“你买的是水果蛋糕吗?”
镜头里出现了一只手想要去拿切蛋糕的小刀,却被烛慕阻止。
“先等等,还没许愿呢。”烛慕回身匆忙拦下他,随即拿出了全部的十二根蜡烛,在蛋糕边缘插了一圈,先用一根蜡烛点燃了其他十一根蜡烛,再把最后一根插了上去,“今天冬至吃饺子、吃蛋糕、过生日,祝愿明年财源滚滚、步步高升、蒸蒸日上。”
“光说不做假把式。”祁非任由他给自己戴上附赠的生日帽,嫌弃地评价了一句,“好丑。”
“说些好话嘛。”烛慕不甚在意道,“难道你没有听过一种说法——古时候人们认为语言也是有魔力的,只要他们不断重复说出自己的愿望,终有一天会愿望能够得到实现。”
“迷信产生于当时认知的局限性。”祁非坚定他是个唯物主义无神论者,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烛慕关了灯,在蜡烛的暖光里微微挑眉:“那你信不信?”
“……”祁非沉默沉默再沉默,最后缓缓吐出一个字,“……信。”
烛慕笑笑:“那就快吹蜡烛。”
到了该许愿的时候,祁非不知道是不是无神论之魂又燃起来了,强硬地把生日帽取下来箍在烛慕头上,和烛慕你推我躲之间,摄像头晃动地很厉害。
“你来许愿。”他固执地说。
“为什么?”烛慕先坚持不住地放弃抵抗,任由生日帽换到了他的头上,只是他不懂祁非到底在僵持什么,“过生日的不是你吗?”
“……我…你生日明明在我之前,我却还没给你过过生日……”祁非终于满意地把摄像机重新对准了烛慕歪歪斜斜的“王冠”,“小王子。”
烛慕脸都绿了。
黑称!绝对是黑称!
“明年也有机会。”烛慕被他推到了椅子上坐着,只好仰着头目不斜视地望着他的眼睛。
“不想等那么久。”见烛慕推推搡搡不肯许愿,祁非将摄像机正对他们放到桌子上,然后背对着摄像头揪住自己的领带一扯……扯……扯不动。
“你干什么!”烛慕赶紧抓住他的手,手背拍了拍他被微微扯红的后脖颈,“不觉得痛吗?”
“不痛。”祁非老老实实双手齐上地解领带。
心情急躁的时候最不容易干这些精细的活儿,烛慕无奈地让他放下手,亲自上手替他解开领带。
终于,领带完完整整解开,由烛慕抻手递给了祁非。
“你突然解领带干什么?”
“帮你闭眼。”
祁非接过烛慕解开的领带,却用它反过来蒙住了烛慕的双眼。
失去视觉的烛慕习惯扬起的微笑唇缓缓淡去。他还保持着抬头的姿势,却像是在设置里被关闭了声音和音效,整个人安静下来,连呼吸都轻淡了许多。
耳边似乎传来一阵衣服摩擦的声音,随即他的手被温热的手心包裹,摆成了双手合十的姿势。祁非自己则两手撑在椅背上,微微弯下腰凑近他耳边呢喃低语道:“许个愿望吧,烛慕,任何愿望都可以,我会竭尽所能帮你实现——我是说真的。”
“……”
烛慕叹了口气。
他一只手朝后摸去,正好按在了祁非的胸膛,也是左心口偏右的位置上,从这里他就可以触摸到某个人平缓沉稳的心跳。
他确定位置后,抽回手看起来是要离开祁非的身体,却在祁非抬起一只手要握住他右手的时候,无比精准地用力按在祁非的脖子后方,猝不及防下成功迫使祁非腰弯得更低,头也被迫垂下来。
他们的姿势像是烛慕在半搂着祁非。烛慕看不见祁非的姿态,但他想祁非应该会懂。
果然,祁非附耳过来,听烛慕轻声说道:“好啊——不过愿望说出来让上天听见就不灵了,我只讲给你一个人听。”
“祁非,如果我这辈子只能许一个愿望,那么我希望你能永远幸福;如果我这辈子可以许很多愿望,那么我希望你能得到的幸福是可以叠加的。”烛慕直直望进他的眼底,眼神无比赤诚。
刹那间的失语感从屏幕内的祁非身上蔓延到了屏幕外的祁非身上。
血管仿佛在炙热地膨胀、鼓噪、跳动,微烫的温度从皮肉底下传导到烛慕的指尖。
烛慕惊诧地收回手,扯下“眼罩”:“你发烧了?怎么脖子上这么烫?”
十多年的相处让祁非比谁都了解烛慕的真诚,但正是因为清楚这绝对是他出于感激的真心话,才更让人觉得心跳频率紊乱。
屏幕外的祁非红着耳尖,后仰靠倒在椅背上,抬起一只手臂遮住了自己大半张脸,但还能听见极为清晰的声音。
屏幕里的祁非甩手背对着他,猛地揉了把自己的脸。
半晌后,紧捂着的掌心里传出来的声音听上去沉闷而又恶狠狠的:“烫死我算了!”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