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医生,轻一点”

四年时间足以改变很多,却又仿佛什么都没变。刚大学毕业的22岁,正是踏入社会的新鲜与迷茫交织的年纪。

合租公寓里,余茉捂着半边肿痛的脸,疼得在沙发上蜷成一团,眼泪汪汪。

“我去!余茉!你这牙疼都拖了快一周了!怎么还不去看医生!”虞景佳看着她那副可怜样,又气又急。

“我才不去……”余茉声音带着哭腔,瓮声瓮气。

“那些钻头什么的……太可怕了……疼死了算了……”

她是真的怕,怕到骨子里那种。

平时配广播剧什么妖魔鬼怪、生离死别的情绪都能驾驭,一到牙医诊所秒变怂包。

虞景佳和旁边的姜齐月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不能再忍了”的眼神。

姜齐月,如今的电子杂志主编,做事向来雷厉风行,她推了推眼镜,二话不说,上前一把将余茉从沙发上拽起来。

“今天,必须去!我带你去看!”姜齐月语气不容置疑。

“饶了我吧月月……真的不行……我宁愿疼着……”余茉试图挣扎,可怜巴巴地求饶。

“没得商量!”姜齐月根本不吃这套,硬是半拖半拽地把人弄出了门,塞进了出租车,一路押送到了附近口碑最好的私立口腔医院。

“你看人家小朋友都比你勇敢!”挂号排队时,姜齐月指着旁边一个淡定等着看牙的七八岁小男孩,无情地嘲讽余茉。

余茉脸色发白,手心冰凉,恨不得当场挖个地洞钻进去。

好不容易轮到她的号,姜齐月几乎是把她“扔”进了诊室,然后非常“贴心”地从外面带上了门。

余茉下意识想去拉门,发现竟然打不开了!

“月月!姜齐月!你开门!放我出去!”她惊恐地拍着门板,声音都带了哭腔。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个沉稳冷静,甚至带着点消毒水般洁净感的男声,低沉地响起:

“过来,躺下。”

这声音……

余茉拍门的动作猛地僵住,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凝滞了。

这声音……怎么会有点耳熟?

她僵硬地、一点一点地转过身。

只见明亮的无影灯下,一个穿着洁白医生袍、戴着口罩和护目镜的高大医生正站在牙科治疗椅旁,低头整理着器械盘里的工具,金属器械碰撞发出冰冷的轻响。

即使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即使护目镜挡住了眼睛,但那优越的眉骨,那冷峻的侧脸线条,那周身散发出的、熟悉又陌生的疏离气场……

余茉的心脏疯狂地擂动起来,几乎要跳出嗓子眼!一个荒谬又可怕的想法窜入脑海,让她瞬间手脚冰凉。

不……不可能这么巧……

医生似乎没注意到她的震惊,或者说根本不在意,他抬手指了指治疗椅,语气公事公办,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躺好。”

余茉的目光落在他手里那闪着寒光的探针和口镜上,巨大的恐惧瞬间压过了那点荒谬的猜测,她“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也顾不上什么形象和巧合了,抱着胳膊就蹲到了地上,把自己缩成一团:

“医生!帅哥!医生我求求你了……轻点好不好?我真的……我真的害怕……我不要看牙了……我要回家……”她哭得像个迷路的小孩,眼泪鼻涕一起流,狼狈又可怜。

正在准备器械的陈稳动作顿住了。他低头,看着地上那缩成一团、哭得肩膀一抖一抖的身影,护目镜后的眼神深不见底,看不清情绪。

他沉默了几秒,就在余茉以为他会不耐烦地训斥或者叫护士把她拉起来时,他却只是用那依旧冷静平稳的声线,吐出两个字:

“快点。”

这语气,这措辞……余茉哭得更凶了,委屈和害怕交织在一起:“你别催我嘛……我害怕……呜呜呜……”

她蹲在地上,哭得毫无形象,仿佛不是来看牙,而是上了什么刑场。

陈稳看着她这副样子,握着器械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些。

他似乎是极轻地吸了口气,然后,做了一个让余茉完全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放下了手里的器械,走到她面前,也蹲了下来。

视线骤然拉平。

他能更清晰地看到她哭得通红的眼睛,湿漉漉的睫毛,和那因为害怕而微微颤抖的嘴唇。

余茉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靠近吓住了,哭声戛然而止,只剩下压抑的抽噎,睁着水汽朦胧的眼睛,呆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被口罩遮住的脸。

隔着口罩,他的声音似乎低沉缓和了些许,但依旧带着医生特有的、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只是检查。”

“不疼。”

“我尽量轻。”

“信我。”

简单的几个短句,没有任何安抚的词汇,却奇异地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余茉愣愣地看着他露出的那双眼睛,深邃,冷静,却又似乎比四年前多了些她看不懂的、沉淀下来的东西。

鬼使神差地,她停止了哭泣,甚至忘了眼前这个人可能是谁,只是被那双眼眸和简短的话语蛊惑了一般,缓缓点了点头。

陈稳看着她那副吓得魂飞魄散、语无伦次的样子,护目镜后的眼神几不可查地闪动了一下。

他沉默地起身,走到旁边的饮水机,接了一杯温水,然后又走回来,递到她面前。

“先喝口水,平复一下。”他的声音透过口罩传出,依旧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但似乎比刚才又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耐心?

余茉哭得脑子发懵,喉咙也又干又涩,下意识地接过了水杯,小口小口地喝着。

温水流过喉咙,稍微缓解了一点她的紧张。但她的目光还是不受控制地瞟向旁边器械台上那些闪着冷光的“刑具”,尤其是那个最显眼的——电钻。

越看越怕,越怕越想哭。

终于,在看到医生似乎准备去拿那个电钻时,她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恐惧再次彻底爆发!

“哇呜呜呜——我不看了!我不看了!放开我!”她猛地将水杯塞回医生手里,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连滚带爬地扑到门边,用力拍打着门板,声音凄厉。

“姜齐月!姜齐月你听见没有!放我出去!回家你就完蛋了!我要把你的杂志全都烧了!一本都不留!你给我等着!!”

她一边威胁,一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甚至还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剧烈地咳嗽起来,脸憋得通红,狼狈到了极点。

身后的医生拿着那个被她塞回来的水杯,看着她又拍门又放狠话还把自己呛到的样子,一时竟有些无言。

护目镜和口罩完美地遮掩了他脸上可能出现的任何表情,但他微微停顿的动作,似乎泄露了一丝极淡的……无奈?甚至觉得有点好笑?

余茉拍门威胁无效,听着门外毫无动静,绝望之下又开始转变策略,带着哭腔软绵绵地哀求:“月月……好月月……我知道错了……你开门好不好?我明天一定来!我发誓!我今天真的没做好准备……我心理建设还没做好……明天!明天我肯定乖乖的呜呜呜……”

她哭得投入,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的医生已经无声地走到了她身后。

直到一只戴着无菌手套的手,轻轻按在了她的肩膀上。

余茉吓得猛地一颤,哭声戛然而止,像被掐住了脖子的小动物,僵硬地回过头。

他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眼睛鼻子都红彤彤的脸,隔着手套,似乎都能感觉到她身体的轻颤。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治疗椅。

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威严。

余茉所有的挣扎和哭闹,在这无声的注视下,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瘪了下去。

她知道自己今天是在劫难逃了。

她认命地、一步三挪地走到治疗椅旁,像是奔赴刑场一样,慢吞吞地躺了上去。

冰冷的皮革触感让她又是一哆嗦。

当看到医生拿起口镜和探针靠近时,她几乎是本能地、猛地伸出手,紧紧攥住了他白大褂的衣角,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仰望着他,眼睛里充满了最原始的恐惧和哀求,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求你……”

“我真的怕疼……特别特别怕……”

“轻一点……求你了……”

她的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顺着眼角滑落,没入鬓角。

陈稳正准备动作的手,因为她这突如其来的触碰和哀求,明显地顿住了。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衣角传来的、她细微的颤抖和那股绝望的依赖。

隔着口罩,他的呼吸似乎滞涩了一瞬。护目镜后的目光,深沉地落在她写满恐惧和泪水的脸上,那里面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医生对病人的冷静评估,或许还有一丝被刻意压制的、属于过去的什么……

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不可查地点了下头。

然后,他用另一只空着的手,动作有些僵硬地、轻轻拍了拍她紧攥着他衣角的手背,算是一种无声的安抚。

“张嘴。”他开口,声音比刚才似乎又低沉沙哑了几分,但指令清晰。

余茉闭上眼睛,认命地张开了嘴,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像风中颤抖的蝶翼。

另一只手却依旧死死地攥着他的衣角,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陈稳的目光落在她微微张开的口腔,眼神瞬间变得无比专注和专业,所有的个人情绪都被迅速剥离。

他开始了检查,动作果然如他所说,又快又轻又稳。

冰冷的器械触碰到牙齿的瞬间,余茉的身体还是抑制不住地猛地绷紧,攥着他衣角的手收得更紧。

但他接下来的动作,却出乎意料地并没有带来想象中的剧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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