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所有魔药材料都由霍格沃茨提供,学生们有自己的魔药箱,需要在开学前按照清单去对角巷的魔药店补充一些配料,例如狮子鱼骨的粉末。
但是魔药储藏室里也同样预备了一小部分,预留给那些总是丢三落四的学生。
记忆魔药的配料清单非常庞大,考虑到魔药材料发挥的药效,他们不能够在一开始就把酿造所需要的一切都切碎和提炼,只能够先行准备第一阶段的一部分。
而且按照整理完的记录册来看,其中还有不少材料在后期会出现短缺。
好在都不是季节性的稀缺材料,斯内普现在用猫头鹰向魔药店预订也完全来得及。
他们把所有用得上的材料都放进大筐,让家养小精灵搬运到新熬制室去,索拉娜也顺势记录下动用的材料清单,把这张同样格式的表夹在记录册里。
说真的,她有点怀念Excel了。
打工J人那拉表的一生。
“每次取用材料的时候,可以登记在空白册子上,然后等周末再一块汇总到材料清单的总册上。”索拉娜指着本子上的空格说,反正有魔法,填写过的痕迹可以被轻易地去除。
斯内普点点头,收下了这几本看起来像麻瓜制品的活页网格,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下心中那拿点加隆出来买清这些本不是索拉娜担任助手的职责之内的付出。
他不屑社交,却并非不近人情,而且......
女巫正侧对着他弯腰趴在办公桌上,手里捏着羽毛笔,飞快地计算着出入数目并填写上去,神情专注,明明是在做着琐碎的工作,却有种怡然自得的快乐。
看着这一幕,斯内普总觉得光是拿出一笔浅薄的薪水,好像又有点太冷硬,哪怕他仍然觉得就算自己这样做了,索拉娜也不会因此而不愉,反而还是会坦然愉快地收下。
但他还是决定去看看有没有更好的报答方式,唔,等空了问问卢修斯吧。
整理完魔药材料,两个人又商量分工,按照索拉娜的课表,基本上她一天里需要工作六个小时,周末斯内普没有授课任务的时候,她可以不用来担任助手。
相当于这场魔药马拉松,斯内普依旧是全程无歇息。
索拉娜没有异议,因为她也有自己的事需要完成,调整完计划之后,她向来8个小时的睡眠也需要缩减到6个小时。
等到准备完前两个阶段的酿造材料,他们在周五正式展开了熬制。
索拉娜站在永不停息的魔法火焰前,握着搅拌棒的手不停地转动,搅拌着这种像污泥一样的药水,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她都没有停下来过。
期间还需要按照精确的时间顺序添加准备好的配料。
披散的头发被发带束在脑后,但索拉娜的额头鼻翼上还是渗出一层细微的薄汗,她的脸被火焰蒸得发红,边上还有斯内普毫不留情的纠正与批评。
后者也没有闲着,正在给一盘涂满粉末的长角水牛的角上描摹符文。
注意到这团污泥不断冒出的气泡平息,她总算可以暂时停止搅拌,等到二十分钟之后,再将新的配料继续添加进去。
索拉娜抽出搅拌棒,用清水洗干净之后搁置在一边的架子上,然后揉弄着酸胀的胳膊,这两个小时顺时针搅拌大概能让她的肱二头肌在接下来的72小时制造出足够多的痛苦。
她看了眼放在前方的闹钟,然后把魔药日历本上第一页的前几个格子划掉。
又走去左侧第二层的架子前,把莫特拉普提取液拿下来,放在远离坩埚的桌面上,防止过高的温度让它提前变质。
坩埚里的那坨淤泥状物质此时看起来像个正在等待发酵的黑色面团,让人怀疑待会儿撒入莫特拉普提取液之后,还能不能搅拌得动。
索拉娜好奇地看着自己搅拌出来的那坨东西,如果不是斯内普一直没有制止她,她都忍不住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搞砸了哪个步骤。
“教授,”她好奇地问,“它在四十九天之后会变成什么颜色啊?”
斯内普把干涸在粉末块剥离,这些粉末块才是后续要添加的配料。
他瞥了一眼,收回视线,淡淡地回答道:“银白色的透明液体。”
“好神奇。”索拉娜说着,从斯内普身边拿过一盆用魔法剥壳了的豆荚种子,然后开始研磨榨油,准确地说是豆荚种子里的某种油腻物质,“从一锅淤泥变成记忆的模样。”
斯内普轻轻啧了一声,为她这把魔药比喻成淤泥的行为。
他知道学生们会在熬制魔药的时候闲聊,有时候甚至为此忘记了他们本来应该要做的工作。
而他的学生时期,一直都没有人和他组队,他都是一个人。
毕业之后更是如此,就算曾经在作为食死徒为黑魔王熬制魔药,也没有人会不长眼地进来贸然打扰他。
斯内普一直以为自己是厌烦聒噪、主张沉浸式酿造的。
但他出乎意料地发现,酿造的时候有一个够格的同伴,似乎也不错。
索拉娜不会一直絮叨地聊些有的没的,她从不会停止手上的工作,所有的注意力都是放在魔药上,只有在步骤中的间歇期,她才会间或好奇、轻松地问上一两个和魔药有关的事,然后两人一来一回地说个几句。
这让他的心情也莫名保持着一种工作之余的愉快。
严厉式的教书风格,一方面是斯内普个人性格使然,一方面是他当初进入霍格沃茨做教授时太过年轻,高年级的学生都曾是他在校期间的学弟学妹。
想要管束住那些对他有所了解、甚至看到过他是怎么在学校里每个角落反抗掠夺者的学生,斯内普必须想方设法地树立起自己的威严。
阴沉的恐吓是最快也是最有效的。
“它符合我当时研发的设想,”斯内普哼了一声,“但是从结果上来看,它是一样失败品。”
索拉娜正踮着脚,把身体的重心压在手里研磨的石棒上,一边狠狠用力,一边抬头看着斯内普等待后续:“失败?为什么呢,因为魔药没有发挥作用吗?”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显然也有点困惑那次失败。
“圣芒戈有很多病患,重症区有一些人被邪恶的咒语伤害,留下了终身隐患,甚至一辈子无法离开看护区,有一对夫妇,他们被不可饶恕咒中的钻心咒折磨疯了,失去了正常清醒的神智。”
斯内普黑眼睛里的目光变得涣散,这显然表明他在分神思考什么。
“于是我试图制造出一种魔药,可以让他们想起被遗忘的一切,恢复正常的思维。”
索拉娜反应过来,这对夫妇很有可能是纳威隆巴顿的父母。
斯内普继续说:“药剂并非完全没有效果,在治疗师引导服用之后,他们曾短暂地想起过自己的身份,但很快又回到了原先的状态,唯一的改变是他们想起并记住自己有一个儿子,却又认不出他。”
他当然不是大发善心想要协助治疗师治愈圣芒戈的所有人。
主要是黑魔王被终结,他希望以此来获取更多邓布利多的信任,和增添些许魔法界的名声,有利于后续的生活和行动。
但斯内普的尝试失败得非常彻底,第二次服用更是完全没有效果。
可就连治疗师都搞不明白原因,这则魔药都被圣芒戈纳入其他一系列的治疗清单,却独独救不了隆巴顿夫妇。
斯内普自己都服用过几回,只要引导正确,他可以回忆起任何一件芝麻大的小事,并且清晰无比。
索拉娜一边听,一边过滤着豆荚种子油,脸上露出某种若有所思的神情。
斯内普端详着她的神态,注意到索拉娜像是在思考着某种结论。
他站起身,端着那盘粉末块走过来,先观察了一下坩埚里的淤泥液体,有计算着闹钟上显示的时间过去多久,然后回转身去继续给长角水牛的角上刻画新的符文。
最后才又问道:“你想说什么?”
“唔,”索拉娜沉吟了几秒,还是问道,“我在想,治疗师们的治疗目的一直都是帮助那对夫妇从钻心咒后遗症里清醒过来是吗?”
“钻心咒的后遗症没有办法完全治愈,”斯内普说,“如果长期被这个咒语伤害,会在神经里残留作用,例如不自觉肢体颤抖之类的。”
“但无论如何,让病人先醒过来确实是第一步。”
索拉娜又说:“但是治疗方案跟治疗目的其实是不一样的吧。”
斯内普看向她,目光中透露着询问。
索拉娜正好结束过滤,她顺手将残渣丢入废弃桶,然后抬手比划着:“原因是钻心咒伤害,结果是丧失神智,于是治疗师希望让病人恢复神智,去对抗那种伤害,但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因为他们抵抗不了,所以才疯了?”
“如果不能够克服困难的话,为什么不选择直接跳过困难?”
她做了个把石头搬开的手势:“比如直接让他们忘记那段创伤?”
记忆魔药不管用的话,试试看遗忘魔药呢。
这听起来或许有点软弱,但不是所有人都有直面和走出创伤的能力与勇气。
既然如此,遗忘也许是最好的手段。
如果她是隆巴顿夫妇的监护人,说不定都会考虑直接一个强力遗忘咒清空内存,然后重新帮助他们树立一系列认知,这样至少人还算是好好地活着,对吧?
斯内普观察着索拉娜,就像是发现什么新鲜的东西一样。
“这听起来并不具备那种被提倡的、抗争的勇气。”
索拉娜微笑着回答道:“是的,毕竟我们格兰芬多都是那种做梦梦到朋友被鬼魂欺负、就会当场自尽去救人的勇士。”
“哇哦,”斯内普扬起眉毛,假意抨击道,“多伊小姐,你刚刚的发言刻薄得像个斯莱特林。”
“谢谢夸奖,斯内普教授,这都仰赖于我有一名称职的导师。”索拉娜彬彬有礼地回答道,嘴角却洋溢着一抹小小的笑容。
卡着二十分钟的时间节点,斯内普把莫特拉普提取液以点状均匀地滴在坩埚外侧,同时搅拌着那坨接近固体的淤泥。
魔药和提取液接触的部分迅速变得柔软,化成流动的液体,他一边搅拌着,一边滴入剩余的提取液。
半晌,斯内普才又淡淡说道:“但是遗忘了痛苦,也会让他们遗忘仇恨,如果什么都能放下地走在人生的道路上,对于曾经被钻心咒折磨的他们自己而言,未免不太公平。”
就好像有个命题,长大的我可以原谅伤害小时候自己的那些人吗?
“这倒也是,”索拉娜点点头,突然想起以前看到过的对话,“说起来麻瓜界还有句话,问当开始遗忘一个人的时候,最先忘记的是声音还是面容?”
斯内普正下意识思考这两者留下的印象,就又听到她继续说。
“......是缺点。”
斯内普一愣。
那道鲜活的、红发绿眸的身影蓦然浮现在回忆中,她的声音里没有半点同情,她说“你选择了你的路,我选择了我的”,她......
他想不起来莉莉的缺点了。
太快太久太猝不及防,太少太痛太一厢情愿。
但他知道那些糟糕的伤疤其实都存在。
担任教授这么多年来,他也知道那种读书时朋友大吵一架毕业老死不相往来有多常见,只不过一场意外身亡让他必须为这份已经决裂的友情再付出些什么。
斯内普深吸一口气,用大脑封闭术将脑海里如同被搅浑的泥沙一般浮现而出的记忆压回去,试图只留下平静的水面。
他的手依旧在机械性、却又有几分韵律地搅拌着坩埚。
转头望去,身旁的索拉娜则是在用小研钵砸着一堆脆果壳,以期把它们变成颗粒状,额前落下的发丝来回晃悠,看起来还挺有节奏。
咔擦咔擦,咔擦咔擦。
砸脆果壳的声音里,他还分辨出一缕轻轻的、女巫哼着什么曲调的声音,就好像对话过程中另一个人突然闭麦,也很正常。
她总是如此适然、宁和。
斯内普那颗绷紧的心突然就回落了,他的嘴角微微翘起,几乎是在微笑。
它刻在他脸上的时间恰好够索拉娜抬头看过来一眼,斯内普下意识就想回到他习惯性的、近乎坚不可摧的空白面具上。
但索拉娜只是眨了眨眼睛,继续低头在研钵里寻找没粉碎彻底的大颗粒。
仿佛地窖阴沉老蝙蝠露出一个近乎微笑的神情,是什么无比正常的事情一样。
索拉娜没有什么特殊反应,反而让斯内普没再去维持他的冷脸。
他甚至开始觉得自己有点明白,为什么其他魔药大师都喜欢招收助手、学徒,而非一个人独处了。
其他魔药大师:?你真的明白了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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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 3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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