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两天之后才咽气。

第二天夏尔小姐发现倒在地上的莉莉，送去医院的时候她已经昏迷不醒。这种剧毒蝰蛇在伦敦很少见，医生基本上束手无策，他们又没钱，只能又把她抬回孤儿院。

那个致命的伤口开在小腿，那时候已经扩散到全身。莉莉浑身上下开始出血，不停地呕吐。夜里孤儿院去请了神父，准备做临终祈祷。凌晨的时候莉莉清醒了一会儿，她已经是弥留之际。她朦朦胧胧地觉得非常痛，喉咙像火烧一样，睁不开眼。

房间里很暗，有很多陌生的面孔。神父的手指按在她额头上。他的手拿开之后，莉莉认出房间里的其他人，有科尔夫人，夏尔，厨房帮工的女佣。还有站在窗子下面，像没事人一样的汤姆里德尔。

莉莉的胸口像破风箱一样剧烈地起伏。她目眦欲裂地瞪着那个小小的剪影，从她眼睛里流出一滴混着鲜血的水珠，然后就安静了下来。

死，很像不情不愿地沉入一场睡眠。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存在，只是在苏醒那一刻才发现自己还有感觉。莉莉两只手不停地颤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她抬头环视了周围一圈，看见孤儿院熟悉的走廊和墙壁。汤姆里德尔，还是那张可恶又阴沉的脸，正提着只兔子慢慢地朝她走来。

莉莉一下就想起这是什么时候了。可是这次她一点也不觉得害怕。愤怒像岩浆一样灼烧着她的心，莉莉觉得整个人都要爆炸了。在她身体里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奇怪力量，像受惊的野兽一样乱窜乱撞。

莉莉不知道这是什么，她只是胸口堵得难受，尤其是——看见眼前这个人，看见汤姆里德尔，想起那条月光下的蝰蛇，死前的痛苦和折磨……

疯狂的力量从她身体倾泻而出，不管不顾地四处张扬。莉莉只听见一声巨响，随后是剧烈的烟尘和墙壁倒塌的声音。再后面就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了。

说是十几年来最大规模的异常事故，半个孤儿院都塌了。幸好那天大部分孩子都去远足了，没有人员伤亡。

莉莉当时昏了过去，再醒过来，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小房间里。身体里汹涌的——现在她冷静一点了，认为那应该是她的魔力——已经完全感觉不到了。

房间很窄，条件很糟糕。除了一堆发霉的稻草之外，没有任何可以勉强称得上摆设的东西。背后的墙壁上开着一扇小窗，被铁条牢牢封着，从窗户外面可以听到海浪拍击岩石的声音。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莉莉扑到门口，大声地叫人来。她不会被当做怪物给关起来了吧？莉莉拼命折腾，总算喊来了一个人。那人穿着一身到脚踝的长袍，不耐烦地冲莉莉吼道，“吵什么吵什么？到这儿还不老实？是不是想挨揍？”

莉莉赶紧摇头，“先生，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把我关在这儿？我什么时间能出去？”

那个男人像是听到笑话一样嘿嘿两声，“你是新来的对吧，忘了跟你说这是什么地儿了。你也是倒霉，谁让你没爹又没妈，又是那种破坏力特别大的默然者呢？魔法部也没办法，这两天欧洲正闹格林德沃呢，顾不上你们这些家伙，只好找个地方把你们关起来，反正不能放出去祸害人。”

说完这些，这个人不等莉莉回答，就径直离开了，任凭莉莉在后面如何叫喊都再没出现。

一阵巨大的恐慌过后，莉莉总算能镇静下来，仔细思考一下当前的处境。死原来不是最糟糕的事情，最糟糕的是活着，但可能要被一辈子关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还有默然者又是什么？破坏力？如果她能想起来这种力量，是不是可以从这儿逃出去？

当然后来莉莉知道这纯粹是白费力气。她在以后的日子里尝试过无数次，那曾经充盈着她身体的魔力消失得无影无踪。莉莉绝望地靠着墙哭泣，窗子外面的天空电闪雷鸣。一道可怖的闪电劈下，照亮了整个天空，也照亮了这个昏暗狭小的囚室。

在闪光中莉莉发现地板上刻着什么东西。她用力擦掉地上的污垢，发现那是一个奇怪的字母。紧接着又是一道闪电，整个囚室像被注入了什么力量一般微微反光，莉莉一瞬间意识到这是一个咒语。这个房间的地板和墙壁上，每一块石头上都刻着禁锢魔法的咒语。她根本不可能逃出去。

莉莉痛哭，咒骂，像发疯一般嚎叫。最后和雨后的天空一样归于平静。送饭的狱卒像往常一样走到门口，一碗馊掉的冷粥被推进来。莉莉像块石头一样，看着一只瘦的可怜的老鼠爬到碗边，伸出鼻子嗅了嗅碗里的食物，随后嫌弃得掉头就走。

她忍不住冷笑了一下，连老鼠都不吃的东西。但是她必须喝下去。因为下一次放饭是在第二天。她会在饥饿中把自己的手指都吃掉。

可是为什么要受这种折磨呢？这样活着有什么意义呢？在这个世界，她本来就无人在意。没有人会为她的死掉眼泪。甚至这儿的老鼠还会欢呼，它们是很少能吃到肉的。

为什么呢？为什么呢？

莉莉呆呆地盯着那碗粥。是瓷碗。

“这种东西，连狗都不吃吧？”半空中，有着熟悉神情的男孩嘲讽道。

莉莉僵硬地转了一下眼珠，干巴巴道，“汤姆，里德尔？”

汤姆抱着手臂，神情倨傲地冲她抬抬下巴，“怎么，见到我太高兴了？”

因为太久没人说话，莉莉的语言能力退化了很多。她组织了会儿语言，“可是你怎么会在这儿？”

汤姆朝她微微地笑了一下，随后张开双手，像海浪拥抱沙滩一样穿过她的身体，“我从来都没有离开过啊，莉莉。我一直在这里。”

他像海里的水母，像人鱼，像童话故事里的小精灵一样浮在半空中，又俏皮又温柔地瞧着她。“所以啊，你不能死。我还等着你来找我报仇呢。”

莉莉慢慢地点头，着魔了般低低道，“是啊，我不能死。想想看，你现在一定已经去了霍格沃兹。你会坐着火车，划着小船推开城堡的大门。你会心满意足地吃着小羊排和煎蛋，睡在又大又软的床上。你会得到很多人的喜欢，众星捧月。你想要什么，最后都会得偿所愿。所以，我怎么能死在你前面呢？”

莉莉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汤姆赞同地微微点头，随后像泡沫一样消失了。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莉莉喃喃自语，朝那碗冷粥走去。

……七年后。

“我们是整个欧洲，哦不，全世界收集默然者最多的机构，没有之一。您可以去看看，不管是男的女的，高的矮的，只要您愿意研究，我们都能提供，一定全力配合！”满脸谄媚的男人对旁边眉头紧锁的男人说。

这个男人穿着伦敦很常见的三点式西装，右手提着个手提箱，看上去十分内向。他对上面这段话没什么反应，只是很简单地开口说，“去看看。”

这个默然者关押机构是一座塔状的建筑，没有名字，伫立在一个荒芜的海岛上。由于它关押的人犯可以说比阿兹卡班的摄魂怪还要凶恶，所以整座建筑从上到下，每一块石头上都刻着一个禁魔咒。也因为这样，没法用魔法做简单的修护，所以日复一日下来，整座塔被海浪腐蚀得坑坑洼洼，像一个蹒跚的老人。

两个人沉默地踏上楼梯，每一层都关押着一个默然者。不时响起男人得意的讲解声，“这是在冰岛发现的，当时她魔力失控，足足用了六个巫师才把人抓进来。这是巴黎的，当时死了十几个人，巴黎那边的巫师要当场处死，幸好我们把人抢回来了。”

走到最高一层，男人的声音更加得意了，“这个，是咱们伦敦本地的默然者。也是这里活得最久，年龄最大的。您瞧，”男人打开门上的窗格，示意客人往里看，“到这儿的几乎没两天就疯了，可她神智还清醒着呢。上个月还闹了一次逃狱，我们没办法，只好给她上了手铐脚镣。”

这位客人透过窗格，看到昏暗的囚室里，靠墙坐着一个非常非常瘦弱的少女。她低着头，好像在跟谁说话一样，不时突然地笑一下。听见动静，她抬头漠然地对上客人的眼睛。

哪怕在昏暗中也能看到她的眼睛像猛地亮了起来，炭火一般闪闪发光。她猛地扑到铁门上，脚上的链子哗啦作响，“纽……纽……”

男人陪笑道，“她又发疯了。这很正常，我们走吧。”那位客人却举起手，示意他安静。

“纽……纽……特……”纽特忽然意识到，这个素不相识的少女是在叫她的名字！

他顿时出了一身冷汗。纽特咬了咬嘴唇——他紧张的时候就喜欢这么做。“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肯定是巧合，碰巧……”陪同的男人打着圆场，同时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少女。少女却好像没看见似的，这会儿说话利落了点儿，“我……未来……看见……带我……走……”

少女结结巴巴地说道。

男人这会儿也不说话了，看看一边沉思的贵客，又看看里头的囚犯，实在不知道怎么回事。纽特没让他困惑多久，就指着少女，坚定地说，“请打开门，让她跟我走。”

男人一边念叨着上头的人办事就是难以捉摸，一边摸索着拿出牢门的钥匙。从这座塔建好起，就没有一扇门是在囚犯还活着的时候打开的，那把钥匙也锈迹斑斑。

好不容易打开了门，把手铐脚镣也卸下来，少女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纽特看见她的胳膊和腿差不多粗细，脚踝处因为长期佩戴脚镣，已经被磨出了深深的伤疤。但是这个女孩却像感觉不到似的，扶着墙一点一点地往外走。

纽特过去想帮忙，听见少女不知道在跟谁说话，“我们……终于……”

纽特像对待受伤的濒危动物一般，让少女待在手提箱里。他没法带她去圣芒戈，就到对角巷买了两瓶魔药，在伦敦荒无人烟的郊外把人放出来。

少女看上去很稳定，很安全，没有要突然爆发的样子。纽特让她喝药她就喝药，也很乖很听话。在给她的手脚上药时，纽特问应该怎么称呼她。

像是听到什么奇怪的话一样，少女不太熟练地笑了一下，“莉莉。我是莉莉伯纳斯。”

感觉像坐了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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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