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中午,金智宇仍旧同前些日子里一样,站在教室的门外等待我。
她的面色依旧白得发灰,我明白,或许除了我之外,其他人是看不见她的。
我心里惦记着向阳的话,没有多看她一眼,而是拽着向阳和何晓敏的胳膊离开了,我不能再同邪灵继续交往下去,我应该做个正常人。
我应该做个正常人。
我仍用余光瞧见了她,她像个呆瓜一样跟在我们仨的身后,她的粉发落在肩膀上一跳一跳,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一直跟到了食堂底下,她才从我们身后离开。
“海沅,做得好,只要坚持下去,一段时间后你就彻底安全了。”向阳亲昵地搭着我的肩膀,在我耳旁说。
何晓敏也附和道:“对,邪灵可是害人的东西!”
何晓敏说这话时,我注意到了她胸口的白羊——准确来说,每个同学的胸前都应该有一只白羊,只有我没有。
这是校服上本就该有的东西吗?
为何我没有?
何晓敏注意到了我的目光,开口安慰我:“很快了,很快,你也会拥有的。”
我恍然发现,白羊的身影几乎充斥着这所学校的每一个角落,从教学楼的标志是一只白羊,体育馆前的雕像是一只白羊,就连那密密麻麻的监控上,也贴着白羊。
白羊是我们的主人,白羊永远注视着我们,何时何刻。
我同她们俩吃饭,我打了最受学生们欢迎的酱鸭,一共三块,紧密而有序地摆放在我的餐盘里。
三块是最合适的,不会太腻也不会发胖,三块酱鸭对身体有好处。
我们吃饭的时候从不说话,这是规矩,规矩是需要遵守的,会守规矩的人才是自律的人,自律才能换来幸福。
我很幸福。
*
再次见到邪灵是在两天后,她似乎坚持不懈地想要加害于我。
也是,如果我不代替她成为祭品,她该如何躲过黑羊的诅咒?
“海沅!”她瞄准了我独自一人的机会,同从前那样寸步不离地跟在我的身后。
我正要从宿舍去教室,天上却突然飘起了雨,我没有带伞,只能加快脚步。
“海沅,我在图书馆找到了你上次说的那本书,我们可以一起去图书馆里面把它借来对不对?”
“你怎么不去吃面包了?还是说你最近更喜欢吃食堂的菜?可能是新来了厨子,做饭很好吃?”
不要同她说话,我心里想起向阳的话。
无论她说什么都不要搭理她,她会蛊惑你的,蛊惑你成为她的替死鬼,邪灵什么事情干不出来?
我继续走着,并不回头看。
“海沅,你到底这么了?我们不是好朋友吗?”
终于,或许是“好朋友”这三个字打到了我心里不知道哪一块地方,或许是因为别的原因,我停了下来。
我转过头去看她,几天不见,我觉得她淡了一些,好像真的要熄灭了。
她不知从哪里捡来了一把旧伞,一边是卷翘的,一边是完好的。
她将完好的那头放在我的脑袋上,坏掉的那头在她的脑袋上,雨水越来越大,斜斜地打在她的身上,却淋不湿她。
她的肉身并不在这世间,所以再大的狂风暴雨也不能将她给淋湿。
我应该说些什么?
我应该说,你别再来烦我,我不打算替你去死。
不,这句话无法从我的嘴巴里跳出来,变成子弹打在她的身上,真的将她打得魂飞魄散。
“你想吃汉堡吗?我可以陪你去吃汉堡。”
她依旧像从前那样,笑得憨厚。
我感觉有水打湿了我的脸颊,是雨吗?还是眼泪呢?
“我不是说过,高中生已经不兴用汉堡收买人了。”我对她说。
她见我终于肯搭理她,高兴得凑上来抱住我,一边用脸蛋蹭我的脖子,我想如果她再长条尾巴的话,尾巴一定会在此刻摇摇晃晃。
也是在这一刻,她有些模糊的身影在我的视线中回笼,我又能清晰地瞧见她了。她依旧紧紧地握着那把伞,雨还在下,顺着呼呼响动的风,飘进了我的眼睛里。
我醒了过来。
我先轻轻拽开她的胳膊,从地上捡起一块不小的石头。
“你要做什么?”
没等智宇把话问完,我便对准了那墙角边的监控,狠狠地砸了上去。
*
智宇告诉我,她知道有一个地方没有监控。
她牵着我的手,把我往禧连楼的方向带去,那是禧连楼三层楼的卫生间。
一路上,我没有问她关于黑羊的事情,也没有计划试探她是否真的要将我变为黑羊的祭品。
其实这并不太重要,她是人是鬼,是善是恶又如何,我只知道,只有她是我的同类。
智宇将我一路带到了洗手间的镜子前,她不知从哪里又抽出了一只黑色的油性笔,她将笔帽打开,问我能不能在我的脸上动手。
我问她想做什么。
她让我别担心,她写的字除了我自己外别人都看不见,她要给我保命的符咒,有了这符咒在,白羊便再也无法控制我的心智了。
我想了想,应下了。
“不过,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写过字啦,估计会写得不是很好看。”
待她一笔一划在我脸上将那符咒写完,我回过头去对着镜子看。
她确实已经不太会使用笔这类东西了,那字体歪七扭八,我左看右看,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将那两个字看得清楚。
我的朋友在我脸上写下的,具有魔力的祝福。
是「自由」。
*
我翘了一整个下午的课,溜回了宿舍。
我从抽屉里找出了美工刀,对着金智宇的字迹,一下一下,在我的脸上划了下去。
我不怕大家都看见。
我得让自己足够疼才行,只有足够疼,我才不会将自己忘记。
我说了,我确实是个怪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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