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种裁判所迅速接管了城堡,所有人被分开带走调查,负责审问沈呰的是一个面目模糊过目即忘的棕色卷发混血青年,消瘦的身体、满脸的雀斑让他看起来像深受霸凌困扰的学生。
沈呰坐在他对面,他的眼睛隐藏在厚实的镜片后、深邃而锐利,仿佛能够洞察人心。
“资料上显示你被判定为异种, ”审讯员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审讯室内回荡,“如果你真的是人类,那么你需要证明自己的清白。”
沈呰不解,“我想,离宗已经撤销了对我的污蔑。”
“污蔑……”审讯员轻轻笑了起来,那种奇妙的笑意和他整个人割裂开,“我们都知道真相是什么,沈先生 。”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沈呰觉得异种裁判所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接下来的每句话每个字都要多加小心, “我是人类,从来都是,我也没有背叛人类。”
“你需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奥兰晟的眼睛里闪着冷酷的光芒, “你需要告诉我们,你到底是不是异种。”
车轱辘话来来回回好多次,沈呰终于明白这个人只是在释放某种恶趣味,他们的对话在空旷的审讯室中回荡,仿佛永无止境。沈呰坚持声称自己是人类,而奥兰晟像是聋了,他试图解释自己的遭遇,试图证明自己的清白。但毫无用处,奥兰晟推了推眼镜:“先生,我需要证据。”
“一年的观测还不够吗?”
“第二个问题你为什么会和追猎者分队长离宗一起出现在风息堡?你的目的是什么?身为普通人你应该还在复健疗养中,据之前的经验,长时间昏迷醒来的人精神会受到较严重的刺激,出现了无法适应社会的症状……”
他的逻辑居然毫无死角。
该怎么解释?他的出现就是最大的疏漏。
“我不想再跟你浪费时间。”奥兰晟说道, “如果你无法证明自己,那么你将面临更加严重的指控,因此异种裁判所也能省去一笔庞大的补偿费用和后续医疗服务费用的开支,这简直是双赢。”
沈呰明白了,奥兰晟一开始就打着再次将他扣上罪名,不知道异种裁判所会赔偿他多大的金额,几千万?还是亿的数字,他们觉得吃定了他,连精心设计的陷阱也没有,人类捏死蚂蚁会做准备工作吗?不,只需要把脚抬起来。
"我再说一次,我是人类。自始至终 。”
“那么你需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奥兰晟的声音没有任何的感情, “你需要告诉我们,你到底是不是异种。”
他们的对话在不断重复着,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缓慢了。沈呰感到疲惫和困惑,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清楚。他想示弱,又咬牙坚持,过程中,他的勇气渐渐消退了。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证明。 ”沈呰的声音渐渐变得微弱,他像是痛苦地发出了一声抽泣,捂住脸,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证明我是人类。”
“真是可怜,擦擦眼泪吧,救世主阁下,您这样软弱让我怎么能心甘情愿为你去死呢?”奥兰晟微笑道。
审讯室里的空气一下子凝固了,似乎充满了可燃元素,只需要一颗火星就炸空整座建筑。
沈呰抬头,脸上干干净净,什么痕迹也没有。
“不是吧,装哭?”奥兰晟夸张地张大嘴,“您这样的伟大人物也会装哭?还以为是小学生呢 。”
变色龙。
自打进来的瞬间,这个人至少变换了三种以上的性格。
“爬虫类 。”
“……什么?”
“你很像爬虫类,无法用动物行为学观察这一点来看 。”
“爱称吗?那我就欣然接受了,那么阁下平时是怎么称呼离宗的?下水道的老鼠?”
“不,通常我会无视他 。”
审讯室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就像虫群会无缘无故开始旋转似的。
沈呰露出难以忍受的表情,“既然你知道我是谁,我也应该知道你的身份 。”
“我?”奥兰晟夸张地指向自己,“我只是一个可怜的骑士罢了,在寻找亚瑟王的途中打了点零工 。”
说完他深情款款执起沈呰的手,给了他一个吻手礼。
沈呰动作凌厉地抽回手,像是用力打了他一个巴掌。
“奥兰晟,我的名字,流亡的异邦人,初代救世军成员,我已经在时间的乱流中耽搁了太久,你的存在就像一个妄想患者做的长梦,”见沈呰对他夸张的言论半信半疑,奥克兰举起手做投降姿势,“我的心理医生可以为我证明 。”
“您的审问不会有任何问题,您最好还是先看一看 。”
他接过记录册看起来,询问道:“异种裁判所还有我们的人吗?”
“我们的人……真暖心。当然,三大机构都有我们的人,这等于是开卷考试,为了让自己人爬到高位,他们甚至选择牺牲生命 。”
在三大机构如何迅速升职?自然是捕获、研究、判决更多的异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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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兰,我们到底为了什么而战?”凯尔穆特曾在酒后的深夜,看着身边因战斗而疲惫的战友,低声问道。
奥兰晟笑了笑,那是一种悲凉而坚定的笑,“为了那些在战斗中牺牲的救世军战士,为了他们的牺牲不是无意义的。“
无数的战士前赴后继地走向了死亡,他们的牺牲仿佛成为了这个世界的常态。
“我知道,这个胜利的背后,是无数战友的牺牲换来的。他们的英勇和牺牲,将永远被铭记在心中。“
说到动情之处甚至还擦了擦眼泪。
“您打算觉醒后就杀了离宗吗?”
杀了……他?
短暂地时间后,沈呰问道:“觉醒后”
“难道您还不知道吗?”奥兰晟夸张地伸展双臂,“您的力量——”
力量?
沈呰低下头看向掌纹,奥兰晟从他肩膀上看下来,惊讶地说:“您的掌纹还真是复杂,正如同您的命运。“
“皮肤的纹路藏着命运的真谛。“
“多么浪漫诡异的妄想~”
每一分钟都是煎熬,沈呰罕见的坐立难安起来,狭窄的审讯室里充满噪音,强大的噪音经过反复折射再撞在他耳膜上,让他不住地干呕起来。
审讯室的大门是被粗暴推开的,离宗带着一身寒煞气走了进来,毫不客气的问:“结束了吗?我要带他离开。“
奥兰晟伸出手,“请。“
“我扶你……”
“别碰我。“沈呰嫌恶地推开他的手,喉咙里像有什么堵住了,呕吐难止。
二人前后离开审讯室,身后传来奥兰晟的嘲笑。
红枫港只有追猎者机构驻扎,无论是彩色片还是异种裁判所的触角都伸不到这来。
这是一座砖红色的教堂式建筑,但既没有礼拜堂也没有神像,花岗岩墙壁上残留着数百年前被进攻时留下的火烧的痕迹。
“这里曾被大火数次烧毁又重建,二百年前这里曾收留过感染了疫病的人,现在地下约存放一万具无人认领的骸骨,我们有一个人的不洁能力是能看见人死后的残像……”
离开了审讯室沈呰好受多了,“残像?”
“就像是留影机一样,起初我们以为是灵魂,但最终确定是类似投影仪一样的现象,随着时间流逝会逐渐消失,地下特殊的地理环境让残像存在了百年之久,但在我们打开墓穴后残像就逐渐消失了。如果你想下去看看的话。“
“我疯了吗?去看两百年前瘟疫死掉的人的骸骨,还是一万具?”沈呰忍不住嘲讽,“难道我还能带走一个头骨做纪念品吗?”
“如果你想的话。“离宗道。
那是死了的人的头骨,不是别的东西。
沈呰站住了,说道:“拿古人的骨头送人,是你们追猎者的特殊癖好吗?”
褪去伪装后离宗的真实性格像这座上千年的古建筑一般腐朽,他低声下气地讨好着,“如果你愿意,有一天你也可以带走我的头骨。“
大片的红枫林如此静谧,一个男人发誓要把自己的头骨送给他,真是浪漫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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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世军的人类身份并非完美无缺,但谁也不会想到离宗这个极端反异种的鹰派会在身边藏匿异种,只把他们当成骆马市来的安保成员,审讯很快结束了。
“希望能赶上晚饭。“
一群虚虚的人从追猎者驻地出来时都有些虚脱了。
“盛寒会怎么样?”
“重返青春即使在全世界也是独一无二的吧,这老头惨了,以为是重返青春结果是喜提小白鼠身份。“
不知道周围是否有监听,没人提起河伯的存在。
真是奇怪,明明是有实体的生物却消失不见了。
沈呰摸了摸脖颈,初看不觉有异,但仔细摸上去,皮肤下似有活物翕动。
车很快来到红枫港,今天的最后一辆曙光号列车还有五分钟就要起落,站台的工作人员正催促依依惜别的乘客赶紧进港,忽然内部频道接入上层的拦截指令。
车厢内很是空旷,柯榛乔正飞快点餐,红枫港的菜单很薄,量也不大,即使从头到尾点一遍也没多少。
“每一样都要三份吧,少了我怕不够吃,我现在就能吃掉一头牛。“
虽然大多数都是冷餐,但众人一点都不嫌弃。
“等回了骆马市,我们一定要大吃一顿。“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列车竟然还没起飞,连一下抖没动,别的车厢的乘客已经开始窃窃私语,没过几分钟,列车长带着几个列车员和一些表情不善的穿神父袍的人进入他们所在的车厢。
“追猎者离宗,你要为这次的失职负责,跟我们走吧。“他们说着胸前的三叉戟项链微微晃动。
“这不符合规定,戈尔贡大人,”
异种裁判所也是有私人监狱的,按规定只有追猎者监狱才有资格设置监狱,其它机构只有临时监管权,显然戈尔贡试图带走盛寒的行为已经触犯了三大机构脆弱的平衡。
蝮蛇一样的女人有着紫色的眼睛,黄金手镯压弯了她的手腕,她以一种奇异的柔韧姿态端坐在红枫港追猎者监事的椅子上,把玩着相框,“的确,规定不容触犯,但问题是CSEP已经快要吞噬掉我们了不是吗?自从僭主阿瑞斯向追猎者输送年轻的血液后,这么多年,新一代追猎者已经成长起来了,他们对阿瑞斯唯命是从,就连瑟炽提督都无力阻止阿瑞斯的蚕食,长此以往,恐怕追猎者迟早成为CSEP的下属机构,我们两方应该更团结才是。“
监事擦了擦额头的虚汗,推诿道:“您应该和瑟炽阁下商议,我只是个小小的红枫港负责人。“
“前露西亚研究所博士盛寒向虚空献祭,召唤了异种……这件罪大恶极之事可是发生在你的辖区,这件事你该怎么上报呢?”
戈尔贡锋利的指甲划过桌面,“瑟炽不方便表态,作为属下,你要为考虑。“
没人能拒绝戈尔贡裁判长。
在蝮蛇女士的步步紧逼下监事同意将盛寒移。
戈尔贡露出满意的笑容。
监事离开没多久,门被敲响了,是奥兰晟,他毕恭毕敬地关上门来到戈尔贡身前,“我失败了,对方不是那么好摆平的。“
显然,恐吓与威胁没有发挥作用。
听了一段录音,戈尔贡略感无趣地关上音频,“我们要赔偿他多少?”
“总金额十亿,裁判所要负最大责任,至少需要承担70%,我们年度经费支出就要赤字了。“
戈尔贡鼻孔里发出一声轻轻的“哼”声,似表达不满,“在普通人的社会结构中法院作出错误判决难道不是因为警察抓错了人吗?核实的材料有问题难道就是我们的错了吗?70%……”
显然,尊敬的裁判长不想支付巨额补偿金。
“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嗯?”
“听说离宗与沈呰的关系不是一般的亲密。“
“他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做不了证据。“随着她的动作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从她身上散发出来。
奥兰晟瞳孔微缩,好像不敢看戈尔贡魔鬼一样的躯体似的,“可是,我们需要证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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