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樱花与协奏的青春

那行简洁却带着无形牵引力的短信,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在我本就因母亲的话语而波澜起伏的心绪中,激起了更深的涟漪。我盯着屏幕上那个公事公办的“K.N.”落款,指尖悬在冰冷的屏幕上方,心脏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狂跳,仿佛要挣脱肋骨的束缚。

忍诚约我讨论期末音乐会的备选曲目?在这个时间点?在母亲刚刚点破那层朦胧的窗户纸之后?这究竟是学生会长的例行公事,还是…某种心照不宣的邀约?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敲下回复:

[好的。放学后见。]

发送成功后,我像扔掉烫手山芋般将手机扔回琴谱架旁,指尖无意识地拂过冰凉的琴键,试图用那份熟悉的触感来平息内心的悸动。然而,母亲那句“和你父亲当年弹《梦中的婚礼》时一模一样”的话语,如同魔咒般在脑海中反复回响,每一次都让脸颊的温度攀升几分。

我猛地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紧闭的窗户,让傍晚微凉的空气涌入琴房,带着庭院里草木的清新气息,试图驱散脸上的燥热和心中的纷乱。

白鹤樱华学园的清晨,被一场不期而至的细雨笼罩。细密的雨丝如同银线,无声地编织着天地间的薄纱,将校园里盛放的染井吉野樱浸润得更加娇艳欲滴,粉白的花瓣在雨水的冲刷下显得晶莹剔透,如同少女含羞带怯的脸庞。空气里弥漫着泥土、青草和樱花被雨水打湿后散发的、带着微甜气息的芬芳。

我抱着厚厚的乐谱夹,撑着那把印有细碎樱花的透明雨伞,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积聚的水洼,朝着音乐楼的方向走去。雨点敲打着伞面,发出细密而持续的沙沙声,如同大自然最温柔的伴奏。然而,这份宁静很快就被打破了。

“早乙女学姐!”一个怯生生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我停下脚步,转过身。一个扎着双马尾、穿着崭新校服的一年级女生,正红着脸,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印有小提琴图案的笔记本,眼神里充满了崇拜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八卦光芒。

“请问…”她深吸一口气,仿佛鼓足了毕生的勇气,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您和四枫院学长真的在交往吗?就像校园杂志上写的那样?”

我的心猛地一沉!校园杂志?什么杂志?清水葵那晚在轻井泽的威胁瞬间浮现在脑海——难道她真的…

“什么杂志?”我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警惕。

“就是…就是美术部私下印的那本特刊…”女生的声音越来越小,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苹果,“里面有好多…好多你们在轻井泽的照片…特别…特别浪漫…”

我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轻井泽的照片?!星空下的长椅?!庆功宴后的阳台?!那些只属于我和忍诚的、私密的、不愿被任何人窥探的瞬间?!一股寒意夹杂着强烈的羞愤瞬间席卷全身!

“咲咲夜!咲咲夜!”初穗充满活力的声音如同救星般及时响起。她像一阵粉色的旋风般冲了过来,栗色的短发被雨水打湿了几缕,贴在光洁的额角。她一把搂住我的肩膀,对着那个一脸懵懂的一年级学妹挤眉弄眼,语气夸张地说:“想知道真相?买最新期的校园杂志吧!特辑《天才音乐搭档的浪漫故事》,有独家照片和深度八卦哦!限量发售,先到先得!”

女生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眼睛亮了起来,兴奋地追问了几句,便在小跑着离开了。

看着女生远去的背影,我立刻转向初穗,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初穗!什么杂志?什么照片?清水葵她…”

“安啦安啦!”初穗满不在乎地摆摆手,从她那个印满卡通猫咪的帆布包里,神秘兮兮地掏出一本装订简陋、封面是手绘樱花图案的薄薄小册子,“喏,就是这个!美术部那帮‘八卦之魂’熊熊燃烧的家伙们自费印刷的!放心,不是什么清水葵搞的鬼,纯粹是她们被你们在轻井泽的‘氛围感’迷住了,自发创作的‘同人志’!”

她献宝似的翻开杂志,指着中央的跨页彩图——正是轻井泽最后一晚,我和忍诚并肩坐在星空下湖畔长椅上的照片!

照片明显是远距离偷拍,画质有些模糊,但那种静谧、温柔、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彼此的氛围却被完美地捕捉了下来!照片里,忍诚的肩膀轻轻贴着我的,他的侧脸在星光下轮廓分明,而我微微低着头,嘴角似乎噙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更让我心跳骤停的是下一张——庆功宴后,在研修所露台的阴影里,忍诚微微俯身,目光专注地凝视着我,而我则仰头看着他,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初穗!”我的脸颊瞬间烧得滚烫,如同被投入沸水,一把夺过那本“同人志”,声音带着羞愤,“这…这太过分了!这是侵犯**!忍诚知道吗?他一定会…”

“他当然知道!”初穗立刻打断我,大眼睛里闪烁着促狭的光芒,“今天一早学生会就‘依法’没收了美术部还没来得及发出去的五十多本!不过嘛…”她拖长了调子,促狭地眨眨眼,“我亲眼看到忍诚学长自己偷偷留了一本!而且刚才路过学生会办公室,门没关严,我瞄到他正对着那张星空照看得…嗯…挺认真的哦~”

这个消息如同另一道惊雷,劈得我大脑一片空白!忍诚知道了?他还留了一本?甚至…看得“挺认真”?他是什么反应?生气?觉得被冒犯?还是…别的什么?无数个念头在脑海中疯狂翻涌,让我的脸颊持续发烫,几乎不敢想象放学后在音乐教室面对他的情景。

午休时分,我特意躲到了图书馆最僻静的角落,试图避开所有好奇的目光和可能的询问。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阳光艰难地穿透云层,在湿漉漉的窗玻璃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摊开一本厚重的音乐理论书,目光却无法聚焦在任何一个音符上,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致S.S.的月光变奏曲》中那段最缠绵的旋律。

手机屏幕在昏暗的光线下突兀地亮起,震动声在寂静的阅览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是忍诚的短信:

[关于那本杂志。放学后谈谈?——K.N.]

依旧简洁,公事公办的口吻,看不出任何情绪起伏。但“谈谈”这两个字,却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所有被压抑的紧张和羞窘。我深吸一口气,指尖微微颤抖着回复:

[好。]

下午的课程如同漫长的酷刑。世界史老师低沉的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时空,黑板上的板书变成模糊晃动的光影。

我的目光不受控制地一次次飘向教室门口,既期待又害怕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忍诚作为学生会长,下午似乎一直在处理那本“同人志”引发的后续问题,始终没有出现在教室里。

每一次教室门被推开,我的心都会提到嗓子眼,随即又在看到不是他时,带着一丝莫名的失落缓缓沉下。

放学的铃声终于如同天籁般响起。我慢吞吞地收拾着书包,故意将乐谱夹整理了一遍又一遍,拖延着前往音乐教室的时间。

走廊上,初穗和奈绪子远远地冲我挤眉弄眼,做着加油的手势,但我只能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匆匆低下头,抱着书包快步走向音乐楼的方向。

音乐教室的门虚掩着,里面流淌出熟悉而深情的旋律——正是那首《致S.S.的月光变奏曲》!忍诚的小提琴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饱满、更加深情,每一个音符都仿佛浸透了无法言说的情感,在空旷的教室里低回婉转,如同月光下最私密的倾诉。

我站在门外,屏住呼吸,静静地聆听着。他的琴声里没有了平日的克制和冷静,反而充满了某种近乎**的、滚烫的情感张力,每一个揉弦、每一次运弓都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倾诉欲,仿佛要将心底最深处的秘密,通过琴弦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

轻轻推开门,忍诚背对着门口,站在被雨水洗刷得格外明亮的窗前。夕阳的金辉穿过高大的玻璃窗,将他挺拔的身影勾勒出一道耀眼的金边,也将他脚下那道被拉长的影子清晰地投射在光洁的木地板上。

他没有转身,但琴声却在我踏入教室的瞬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旋律变得更加柔和、更加包容,如同无声的邀请。

我悄然走到钢琴前坐下,没有打扰他,而是在最恰当的段落,指尖轻柔地落下,加入了伴奏。钢琴清澈如水的音符与小提琴深情如歌的倾诉在空气中交织、缠绕、共鸣。

我们仿佛又回到了轻井泽星见湖畔的那个清晨,忘记了周遭的一切,忘记了那本恼人的杂志,忘记了即将到来的谈话,只剩下流淌的音乐和彼此之间那份无需言语的、深入骨髓的默契。

当最后一个音符如同叹息般在空气中缓缓消散,余韵在寂静的教室里久久萦绕不散。我放下手,指尖还残留着琴键的微凉触感,抬起头,恰好迎上忍诚转过身来的目光。

“那本杂志,”他没有任何寒暄,直接切入主题,声音平静无波,如同深潭,“我已经以学生会的名义,要求停止发行和传播。所有已印制的册子都已回收。”

我的心微微一沉,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哦…当然,那是…侵犯**的行为。”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

“不过,”忍诚突然向前走了几步,夕阳的金辉照亮了他的脸庞——他的嘴角竟然向上牵起一个极浅却无比真实的弧度,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清晰地闪烁着一种罕见的、带着暖意的光芒,“照片…”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欣赏,“拍得不错。”

所有的言语瞬间卡在了喉咙里!我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看着他脸上那抹罕见的、真实的微笑,大脑一片空白。

忍诚走到钢琴边,从放在一旁的书包里拿出那本被没收的“同人志”,动作自然地翻到那张星空下的跨页照片。他的指尖轻轻点在那张有些模糊却意境十足的照片上:“尤其是这张。”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光影捕捉得很好,氛围…也很真实。”

我的脸颊瞬间烧得滚烫,手指不受控制地按下一个琴键,发出“咚”的一声突兀声响,在寂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忍诚的目光从照片上移开,落在我因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手指上,然后缓缓上移,最终牢牢地锁定了我的眼睛。那目光深邃而专注,仿佛要穿透我所有的伪装,直抵灵魂深处。

“咲夜,”他的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清晰地呼唤着我的名字,不再是疏离的“早乙女同学”,“关于我们的事…”

“咲咲夜!忍诚学长!出大事了!”

初穗那标志性的、带着十万火急意味的呼喊声伴随着一阵毫无章法的、近乎撞门的脚步声,如同惊雷般猝不及防地炸响在音乐教室门口,瞬间打破了这酝酿着微妙情愫的寂静!

我们如同触电般迅速分开一步的距离。忍诚脸上那罕见的、带着温柔光芒的表情瞬间褪去,如同潮水般迅速恢复了学生会长的冷静自持,速度快得令人心惊:“怎么了?”

初穗像只受惊的兔子般冲了进来,栗色的短发因为奔跑而凌乱不堪,脸颊通红,大口喘着气,手里紧紧攥着还在发亮的手机屏幕:“保送名单!提前公布了!校园网刚刚更新的头条!”

我和忍诚几乎是同时掏出手机,动作快如闪电,迅速点开白鹤樱华学园的官方网站。首页的滚动新闻条上,一行加粗的黑体字如同烧红的烙铁,清晰地灼烧着我们的视线:

“东京艺术大学特别保送生选拔结果公示”

点开链接,页面加载的几秒钟,仿佛被无限拉长,漫长如同一个世纪。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终于,加载完成的页面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音乐表演专业保送生:早乙女咲咲夜(钢琴)】

我的瞳孔猛地收缩!心脏在确认名字的瞬间漏跳了一拍!巨大的喜悦如同潮水般瞬间涌上心头,但紧随其后的,却是一种奇怪的、难以言喻的空落感——忍诚的名字呢?为什么没有他?难道…

“往下看!快往下看!”初穗激动地指着我的手机屏幕,声音因为兴奋而拔高,“还有呢!在后面!”

我手指颤抖着迅速向下滑动屏幕。在音乐表演专业的名单下方,赫然出现了另一个全新的栏目:

【音乐创作专业保送生:四枫院忍诚(作曲)】

“两个名额?!”我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震惊和狂喜!

忍诚的表情同样凝固在震惊之中,他深褐色的眼眸中清晰地倒映着手机屏幕的光亮,以及那份不可思议的名单:“往年…只有一个名额…”

“今年破例了!”初穗兴奋地几乎要跳起来,手舞足蹈地解释,“佐藤教授在公示下面的官方评论里说了!因为你们的《夏日协奏曲》原创性太突出,艺术价值极高,展现了前所未有的融合与创新潜力!东京艺术大学校方经过特别审议,决定破格增加一个保送名额给作曲专业!”

巨大的惊喜如同烟花般在脑海中轰然炸开!我们两个都获得了保送?!不用竞争?不用在音乐梦想和彼此之间做出艰难而痛苦的选择?不用像母亲当年那样,为了家族责任而放弃心之所向?!

“还有更棒的!”初穗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她深吸一口气,如同宣布重大喜讯般,“你们被东京艺术大学特别邀请,参加下个月在东京文化会馆举行的‘未来之星’新人音乐会!作为开场嘉宾,演奏《夏日协奏曲》三重奏改编版!由东京爱乐乐团担任伴奏!”

这个消息带来的震撼远超保送名单!专业的音乐厅!顶级的交响乐团伴奏!面向全日本音乐界和媒体的正式舞台!巨大的荣耀和随之而来的压力如同海啸般瞬间将我淹没,让我一时失语,只能怔怔地看着初穗兴奋得发红的脸庞。

忍诚的手轻轻搭在钢琴边缘,指尖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着——这是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他情绪外露的表现!那双总是深邃沉静的眼眸中,此刻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激动、难以置信的惊喜,以及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巨大的释然!

初穗看看我,又看看忍诚,突然夸张地捂住嘴巴,大眼睛里闪烁着促狭的光芒:“哦!天哪!我是不是…打扰了什么超级重要的历史性时刻?!”她一边说,一边夸张地后退几步,动作滑稽得像在演能剧,“我这就消失!立刻!马上!你们继续…呃…深入‘讨论’音乐!讨论人生!讨论未来!”话音未落,她已经像只受惊的兔子般,飞快地溜出了音乐教室,还“贴心”地、重重地带上了厚重的木门!

“砰”的一声轻响后,音乐教室里再次陷入一片寂静。

但这一次的寂静,不再充斥着尴尬和紧张,而是弥漫着一种奇妙的、混合着巨大喜悦、难以置信的轻松感和一丝劫后余生般的微妙氛围。

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斜斜地照在光可鉴人的黑色钢琴漆面上,映出我们两人模糊而靠近的倒影。

“所以,”忍诚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比平时更加低沉,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轻快和前所未有的温柔,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教室里,“我们不用分开了。”

这句简单到极致的话语,却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我心中所有被压抑的喜悦和释然!是的,不用分开!不用在音乐梦想和萌芽的情感之间做出残酷的选择!不用像母亲年轻时那样,为了家族责任而放弃内心最真实的渴望!巨大的幸福感如同温暖的海水,瞬间淹没了全身每一个细胞!

“嗯。”我用力地点点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眼眶微微发热。长久以来压在心头的那块巨石,终于在此刻彻底粉碎、消散。

勇气,如同破土而出的春笋,在巨大的喜悦和释然中悄然滋生。我抬起头,迎上忍诚那双在夕阳下闪烁着温暖光芒的眼眸,轻声问道:“关于那本杂志…你刚才想说什么?”

忍诚的目光从我脸上移开,落回到摊开在钢琴谱架上的那本“同人志”。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那张星空下的照片,动作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珍视。

他的目光在那张模糊却充满氛围感的照片上停留了片刻,仿佛在重温那个只属于我们的静谧夜晚。然后,他缓缓抬起头,目光重新落回我的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清晰地翻涌着一种近乎滚烫的、不容错辨的炽热情感。

“我想说…”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照片里的情景,我希望它不只是一个瞬间。”他顿了顿,目光牢牢锁住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和深沉的期许,“我希望…它能成为我们未来无数个…平常日夜的一部分。”

夕阳的金辉如同熔化的黄金,流淌在光滑的钢琴漆面上,将我们并肩而立的模糊倒影晕染得更加柔和、更加靠近。忍诚的手,那只曾无数次握紧琴弓、奏响动人心魄旋律的手,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和不容置疑的坚定,慢慢地、轻轻地覆上了我放在琴键边缘的手背。

他的掌心温暖而干燥,指腹的薄茧带来一种微糙而真实的触感,混合着少年特有的、带着清爽皂角气息的体温,如同电流般瞬间传遍我的四肢百骸,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和难以言喻的安心感。

我几乎没有丝毫犹豫。指尖在他的掌心下极其轻微地翻转,然后,带着同样坚定的力量,缓缓地、紧紧地,与他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十指相扣。

肌肤紧密相贴的瞬间,仿佛有无形的电流在指尖交汇、奔涌。他的手指微微收紧,力道温柔却带着不容挣脱的承诺。

我们谁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夕阳余晖笼罩的音乐教室里,感受着彼此掌心传来的、滚烫而真实的温度,以及那份无声胜有声的、沉甸甸的默契与承诺。

窗外,一阵裹挟着雨后清新气息的晚风拂过校园,吹动着庭院里那几株高大的染井吉野樱。早已过了花期的樱花树,此刻只剩下浓密翠绿的枝叶,在风中发出连绵不绝的、如同低语般的沙沙声响,仿佛在为我们此刻无声的誓言,演奏着一曲温柔而隽永的背景乐章。

而前方,在目光所及的未来里,还有无数个清晨的音乐教室,等待着琴键与琴弦的再次共鸣;无数个星光下的静谧长椅,等待着心与心的无声靠近;以及无数首尚未谱写、却注定将由我们共同执笔、交织着青春、梦想与情感的崭新旋律。

四月第一个周一,新的序章。

四月第一个周一的清晨,阳光明媚,一扫前几日的阴霾。早乙女学园的中庭,那几株高大的染井吉野樱在经历了雨水的洗礼后,此刻正迎来盛放的巅峰!

粉白的花瓣层层叠叠,如同粉色的云霞,缀满了枝头,在晨光中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娇嫩欲滴的质感。微风拂过,花瓣如同细雨般簌簌飘落,在洁净的石板路上铺就了一层柔软芬芳的地毯。

我抱着新誊抄的乐谱,小心翼翼地穿过这片如梦似幻的樱花雨。花瓣轻柔地拂过脸颊,带着微凉的触感和淡淡的、带着蜜糖般的甜香。

“咲咲夜!”初穗充满活力的声音自身侧传来。

我循声望去,只见她正架着画板,坐在一株开得最盛的樱花树下写生。

栗色的短发上、肩头、甚至调色盘里都沾满了粉白的花瓣。她冲我用力挥了挥沾满水粉颜料的画笔,脸上洋溢着兴奋的光芒:“茶道部那边有新进展!奈绪子搞定了!”

话音未落,奈绪子便如同从画中走出的古典仕女般,自一株繁茂的樱花树后款款转出。

她今天穿着一身淡蓝色的访问和服,衣袂飘飘,姿态优雅得不染尘埃。然而,我敏锐地注意到,她素雅的吴服袖口处,沾染了几点深褐色的、不易察觉的茶渍。

“竹内清十郎大师同意在清风庵一见,”奈绪子走到我面前,声音如同清泉滴落玉石般悦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她动作优雅地从宽大的和服袖袋中取出一封折叠整齐、散发着淡淡墨香的信笺,缓缓展开,“但有一个条件。”

素白的宣纸上,用苍劲有力的毛笔字书写着:

“本月十五日,未时,清风庵。携心音三味,候君共饮。”

落款处盖着一枚鲜红的朱印,印文形似一管裂开的尺八,透着一股古朴而神秘的气息。

“心音三味?”忍诚低沉的声音突然自身后传来。他不知何时已走到我们身边,校服外套随意地搭在肩上,目光锐利地扫过信笺上的字迹,“指的是…”

“琴心、剑胆、茶魂。”奈绪子用合拢的桧木扇尖,精准地点在信纸上的三个词上,声音沉静如水,“大师要考验的,是你们的音乐素养所代表的‘心’,是面对挑战时果决坚韧的‘胆’,以及对茶道所蕴含的传统文化精神的领悟与‘魂’。”

初穗在画布上甩出一笔浓烈的绯红,撇撇嘴:“听起来像武侠小说里的三关考验!要不要准备点飞镖暗器什么的?”

我们都没有笑。午休结束的铃声尖锐地响起,打破了中庭短暂的宁静。就在我们准备各自返回教室时,忍诚的手机突然发出急促的震动声。

他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出的学生会通知栏里,赫然是一张设计精美的电子海报!

海报的主画面被巧妙地分割成两部分——左侧是清水葵身着华服、手持古朴尺八的侧影,眼神清冷孤高;右侧则是忍诚身着西装、拉奏小提琴的剪影,姿态优雅沉稳。两部分影像在中央位置巧妙地重叠、交融。醒目的标题如同利剑般刺入眼帘:

《月下双华》——清水葵 & 四枫院忍诚尺八与小提琴的千年对话

海报下方,赞助商名单的首位,清晰地印着“四枫院财团”的金色徽标!

“父亲果然插手了。”忍诚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如同西伯利亚的寒流。他握着手机的手指因用力而指节泛白,下颌线绷紧如刀锋,深褐色的眼眸中翻涌着冰冷的怒意和一丝被至亲背叛的痛楚。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向音乐楼的方向。只见清水葵正被一群手持相机和录音笔的记者簇拥着,如同众星捧月般从音乐楼里走出来。

她今天显然经过了精心装扮——校服外套被一件绣着精致竹叶纹的深蓝色羽织所取代,手腕上那串标志性的银铃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串色泽温润、雕刻着梵文的青玉佛铃,随着她优雅的步伐发出低沉而肃穆的声响,与她此刻刻意营造出的、清冷孤高的形象完美契合。

在与我们擦肩而过的瞬间,清水葵的脚步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

她没有看我们任何人,只是突然将手中的尺八举至唇边,手腕上的青玉佛铃随着动作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声。

紧接着,一个凄厉、尖锐、如同裂帛般的高音骤然从尺八中迸发而出!那声音极具穿透力,带着一种古老而神秘的悲怆感,瞬间划破了中庭的宁静,惊得树上的鸟儿扑棱棱四散飞逃!

“那是《虚铃》的起手式!”忍诚的脸色骤然变得极其难看,声音低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闷雷,“尺八古典曲目中最艰深、最考验演奏者心性与技巧的曲子之一!”

清水葵吹完那个高音,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我们,嘴角勾起一个几不可察的、带着冰冷挑衅意味的弧度,随即在记者们更加热烈的簇拥下,如同高傲的孔雀般扬长而去,只留下那声凄厉的尺八余音和手腕上青玉佛铃渐行渐远的、肃穆的叮铃声,在飘落的樱花雨中久久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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