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闻灵槐给别芝心超度这件事,原本只有两个人知道的。
可这天下午张耳却给闻灵槐拦了下来。
“老大,问你件事,你最近是不是给谁超度了?”
正要出门的闻灵槐脱下墨镜盯着他,“你怎么知道的?”
“做法事的材料少了那么多,还我怎么知道的……”张耳没好气地说,“不是我说,您老做之前,怎么也不跟我打声招呼啊?害得我这几天一直在琢磨是不是殡仪馆进贼了。”
“哈哈……”闻灵槐挥了挥手,表示不必在乎这些细节。
“等下!”张耳觉得不对,“那你是给谁做的超度呢?”
闻灵槐随手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可乐,“你是老板我是老板?没大没小呢这是,我给谁做超度还需要跟你说明么?”
张耳吃了瘪,嘴噘得比眼还高,戳着手指小心翼翼地撒娇:“老大~闻大老板~闻大美人~”
“你就跟我说说呗,好歹我也是核心员工,不要让我在菜鸟面前丢了面子啊。”
他一边疯狂地挤眼,一边指向光明的位置。
闻灵槐拉开易拉罐环,仰头喝了口快乐水。
“哇,好优雅,像喝红酒一样。”张耳在一旁拍手道。
闻灵槐差点把可乐喷他脸上,招架不住他的软磨硬泡,只能解释道:
“好了好了,实话跟你说罢,其实我超度的是别芝心,就是巴禾部落的祖先。”
“啊?”张耳表示十分震惊,“那你们上次去巴禾部落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发生了什么?闻灵槐揉了揉山根穴,表示自己一点也不想回忆上次的事。
“简单来说,就是上次去那里差点成为我闻灵槐此生最后一桩生意。”
“我去,这么刺激?快说说快说说。”
张耳搬来了小板凳,一副听故事的兴奋样。
闻灵槐白了他一眼,“有什么好说的?反正你只要知道我超度的是别芝心就行。”
“可是老大,你上次不是说你要去挣钱的吗?你这回超度别芝心,花了我们那么多金元宝,本都赔进去了,而且——”
“钱钱钱,一天到晚就知道钱!”闻灵槐突然打断,拿手指戳了戳他的脑袋瓜子,“能不能有点别的追求?”
这突如其来的惊吓让张耳不禁定住了身体,一动也不敢动。
看来之前老何说老板好像有点精分不是没有道理。
“做人,目光要放得长远点,知道吗?”
看到自家其他两名员工纷纷投来恐惧的目光,闻灵槐撩了撩头发,恢复了平日里的神态。
“虽然我们赔了本,但是我们送走了一个高尚的灵槐啊,虽然送走这个灵魂不能给我们钱,但是能在地府那边能给我们留下好名声啊,虽然留下好名声也不能带来生意,但是我们可以想想为什么我们名声在外却没有挣到更多的钱啊,你说是吧张大耳朵,为什么我们没能挣到更多的钱呢?”
“啊?”
张耳还沉浸在她那虽然但是的逻辑中,懵得头顶都冒烟。
有时候他真分不清老大是太聪明了还是太奇怪了,尽提出这些匪夷所思的疑问。其实他刚才被打断的话是想说,做超度很费蓝条,老大竟然不让他来办这件事反而自己去做。
现在看来,他估摸着老大是蓝耗尽了,心情崩了,一惹就炸毛。
“我错了老大,你做的决定都是对的,我再也不问你这些无聊的问题了。”张耳双手合十,眨巴着眼说,“我只问最后一个问题——”
“那位傅总呢?上次你们回来他还来我们这里了,后来不打声招呼走了,他还会再来吗?对我们这里印象怎么样啊?不能回77所打我们的小报告吧?”
“你这是一个问题?”闻灵槐想把手里的冰可乐贴他后脖子上。
“哈哈……可以算作是做一个问题嘛,就,就是您和那位傅总到底相处得怎么样啊?”
“傅总?”闻灵槐眯起眼睛,仿佛是在大脑里搜索这么个人物。
张耳见自家老大露出这么个表情,差点没绷住,但还是配合地说:“就是傅景山,您还给人家起了个外号,叫半仙。”
“哦——”闻灵槐恍然大悟,“你是说那个头发比玉米须还长,脸比老冰棍还凉的男人?”
人家哪有你说的这么不堪……张耳仍不住腹诽。
“记不得了,谁知道他对我们的印象怎样啊,老娘我每天接触的男人多了去了,根本没工夫理他。”
闻灵槐将喝完的易拉罐当成球,朝远处的垃圾桶里投掷。
一,二,三——
没中,掉地上了。
啧,烦。
“对了,光明的事怎么样了?”
一看老大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捡了个员工回家,张耳赶紧凑了过来,压低声音道:
“他身上的家伙已经送走了,我问了,都是他亲戚,意外死亡的,在外面飘了好多年了,也挺惨的。”
“挺惨的还缠着一个活人?”
闻灵槐对此表示难以产生同理心,的确,意外死亡的鬼魂有时候不能及时被鬼差接走,会流落阳间很久,期间不得血食,渐渐地会失去所有做人时的记忆,只剩下一缕执念盘旋在某处。但这还不是因为它们好吃懒做没福报,就算不认识鬼差,也知道城隍吧?就算不知道城隍,也碰不到好心人?要是流浪很久也碰不到好心人——
那就是该。
像崔光明亲戚这种情况,很明显就是生前也不是啥好人,变成鬼后抓着光明这个生命力旺盛的香饽饽不肯撒手,死不要脸。
张.墙头草.耳立马附和道:“也是,要不是他们跟在光明身边影响他的气运,这小子能落魄到在街边当乞丐?”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老大,这小子体质特殊,你让他在这儿工作,不拍他招鬼影响我们殡仪馆的财运啊?”
闻灵槐坦然地抬起了下巴,“我正是看上了他招鬼的体质才让他来这儿工作的,当然了——”
说到一半她又来个转折,“如果到时候咱们店的财运被影响到了,那肯定是驱鬼工作没做到位,你说是吧副店长?”
殡仪馆里的每个员工一向没有明确的职位划分,除了一楼的老何,是固定的前台加保安加售货员,其余人的工作内容可以从招财猫跨越到又要背黑锅又要搞绩效的法人代表。
张耳拿大拇指和食指分别按住了自己的嘴角以及眼尾,朝上提。
看到自己的震慑有效,闻灵槐满意一笑。
她起身走向光明,后者瞧见她冲自己来了,连忙缩起了脖子。
“光明,普通话学得怎么样了?”
“挺,好,的。”光明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力求把每个音都读准了,“何老师,很,好。”
“那就行。”
其实从方言到普通话挺简单的,至少没有跨越语种,加上这小子很聪明,所以学得很快。
闻灵槐将他打量了一番,发现他收拾起来还挺帅,就是有点瘦,得好好养养。
张耳这时又从后面冒出了个脑袋,憋着坏笑说:“我来考考你,你形容一下我长得怎么样。”
光明露牙笑道:“俊古!”
“什么玩意儿?”张耳懵圈。
“听不明白了吧?”闻灵槐接话道,“他说你长得像蘑菇。”
“老大你也太坏了……”张耳惨兮兮地抱怨,“不带我玩算了,我工作去。”
有时候,闻灵槐觉得自己对这群员工真是太放纵了。
原本她今天是要出门的,现在被这么一搞也没了心情,只想回家睡觉。
哪知半只脚刚踏出办公室,一楼老何的电话便打了上来。
“老板,有客人来,说想和您聊聊。”
得,继续打工。
她让老何把人给请上来。
来人是一对夫妇,看上去四五十岁的年纪,保养得很好,也很有礼貌。
“您好,您就是闻总吧?”女人上来就两眼放光,跟握住希望的稻草一般握住闻灵槐的手,“我姓沈,叫沈问梅,这是我先生,司明。”
一番寒暄之后,闻灵槐微笑问道:“我们有什么可以帮得到二位的?不妨直说。”
“是这样的闻总。”沈问梅明显在她和丈夫之间掌握着话语权,“我们的儿子今年大一,前段时间出了点事……”
说到这,她开始哽咽,脸色瞬间悲痛起来,“跳楼了……”
闻灵槐赶紧给她纸巾递纸巾,安慰道:“您别太难过,慢慢说。”
“嗯。”女人感激地接过纸,转身投入了丈夫的怀中。
她丈夫补充道:“儿子现在躺在医院里,成植物人了……唉,我和他妈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
“医生说,可能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闻灵槐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她没有孩子,也没有养过宠物,不能切身体会这种痛苦,只能安静地坐在一旁,等这对父母发泄完心中的痛苦。
好一会儿,沈问梅才收拾好情绪,继续道:“闻总,我们也是在老熟人的介绍下才来到你这儿的,听说,您是给逝者圆梦的,不知道我儿子这种情况可不可以圆呢?”
闻灵槐无声地叹了口气。
什么是植物人?就是躺那儿不动了,无法交流,无法做出反应的人。
——当然,这是医学上的定义。
在闻灵槐她们看来,植物人就是魂跑了,身体还能靠机器维持正常生命特征的人。
一般来说,植物人都是有自己的命数的,如果强行将他的灵魂召唤过来,可能会背负很大的因果。
而且很多时候,他们不是醒不过来,而是不想醒来。
“是这样的二位。”闻灵槐耐着性子解释道,“我们这里的确是给灵魂圆梦的,但只给逝者做,你们儿子这种情况我们没法做,我的建议是你们找一个靠谱的道士,做做法式,兴许能将他的魂魄召唤回来,当然最重要的是,二位要陪在他身边,多说说话,指不定哪天就醒过来了。”
“闻总,您说的这些我们都试了,没用。”沈问梅又开始哭了起来,“其实我和孩子他爸之前都不信这些的,后来尝试之后,也确实没看见效果。”
“但是我们听老朋友说,闻总你非常厉害,我们想,只要有一线希望……”
“您先等下沈女士。”闻灵槐赶紧打断,“如果您是希望通过我给您儿子的魂魄找回来,和他见上一面,顺便再好心地给他魂魄重新塞回身体里,让他从病床上坐起来,那么——”
“我不能给您这个希望,我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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