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先生……阿默尔先生，埃托里奥究竟发生了什么？”

失控。

“怠惰”丢弃巢穴之后，所有受祂权柄力量影响诞生的事物都会产生或大或小的改变，这对埃托里奥人的进化和繁衍并不会有多大影响。

崩溃是重建的开始。

前提是没有人取走里面的“智慧”。

一个普通的外乡人是不应该知道这些的。阿默尔也没有将自己察觉的告诉卡洛斯。

他看了一眼石门上的天牛人石雕画，画上的人面天牛嘴角噙着和善的微笑，双眼邪光闪烁，触角发黑发亮。虽然作者负有人情的表情，但它的五官已经随着石门之内瑚玛·斯莱欧的失控变得格外模糊，天牛的特质在它身上无限放大，以至于几乎看不到丁点人类的特质。

“生时容器”的囚徒在看守的脑海中说道：“‘怠惰’给那个小偷做了掩护。”

“色-欲”颇为嫌弃的唠唠叨叨：“这里到处都是‘怠惰’留下的气味，祂居然会容忍老鼠在祂的窝里乱窜！亲爱的，我申请要跟祂分房间住，祂实在太不讲究了。让祂去跟那些梦魇、怨灵集合物、虚灵残骸汇聚体一起去，用污染源对抗污染源，用邋遢去对抗邋遢，绝对比让我来要有效率得多。”

“如果你能把‘智慧’单独分出来，我可以考虑这件事。”阿默尔直接否定了西迪的建议。

西迪的抱怨声一滞，俄而说道：“我们彼此可以再多商量一下。”

他的声音恳切而真挚，瞬间就感动了他自己，“我是那么的爱你，亲爱的。你可以让我吃掉‘祂们’，这样一来，我也能拿起‘怠惰’和‘智慧’的权柄帮助你，为你减轻负担。你现在可太辛苦了，不仅要只身维持‘生时容器’的运转，还要兼顾防御避免过强的外界冲击……我也想帮你分担一部分辛劳。”

阿默尔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他一句：“你也可以主动放弃对‘色-欲’权柄核心的把控，让我直接‘消化’掉规则核心。虽然你的权柄不是优先选择，但到了完全没有反转的余地的时候，我也不是不能够考虑。”

西迪直接噤了声。

阿默尔把话题转回重心：“那间祈祷室里面是斯图尔特的‘延迟魔法’。你确定玛丽安·斯图尔特·西德尼拿走‘智慧’不是‘怠惰’默许的吗？”

“瑚玛·斯莱欧这只天牛和‘痴愚’有相似的地方。或许里面还有别的关联。我需要想办法探明更多的布置，多找到一点线索，才能更好的推动现有的局势发展。”

不过，即使如此，他也大概知道了代替“怠惰”操控神殿的人究竟在做些什么。

现在身居神殿深处的人得到了“怠惰”的许可，玛丽安·斯图尔特·西德尼——这位已经被某种力量污染扭曲的斯图尔特的“游记术士”通过“延迟魔法”操纵了瑚玛·斯莱欧在内的神职人员身上的时间，影响其肉身和灵魂的稳定性，从而抽取了庞大的灵性。

这大概就是她在短时间内能和身为荣光教会辉煌座首席的“焚烧位”赫罗斯周旋的原因。

这片神殿深处应该有更多和瑚玛·斯莱欧那样失控的埃托里奥人。他们必然跟人面天牛一样拥有着和“痴愚”相似的地方——这种相似性可能会对那位“伟大绮丽的愚钝之物”有一定吸引力——当这里到处都是“怠惰”的气味的情况下。

阿默尔联想到“痴愚”上岸时前行的方向，心里已经确定：神殿的布置可以吸引“痴愚”，误导祂将神殿里的东西当成是“怠惰”。

为了让事情发展得更快更顺利，他需要让这种稳定的发展更快一些。

“生时容器”不动声色地拈了拈手指，几小节符文从他指尖飘出，落到地上，融化进神殿中，压住了这座祭祀之所的一切躁动。

“禁言”、“特质激发”、“固化”、“稳定”、“镇静”、“沉眠”……

几节微薄的诅咒和祝福，就让石门上的人面天牛满脸痛苦，无声哀嚎。

石门内最初几秒传来了巨大地蠕动撞击声，然后飞快沉寂了下去。

在短短几个呼吸间，浮雕画上的天牛人已经完全无法维持任何人类特征。

神殿深处的人似乎没有察觉到一点动静。

西迪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嘀嘀咕咕道：“如果你把放在‘克罗多斯’的力量抽出来一丝，或者将‘菲力克’那边的力量收回来一部分，都会方便很多。”

阿默尔随口嗯了一声，将目光从石门挪到了卡洛斯身上。

这位吠陀旅社的年轻老板拉着他的袖子，半倚着他的身体，脸上和石门的浮雕画的人面天牛一样充满了非人的特质。

调查员的眼里是浓厚的关切，他的询问声里也满是令人安心的味道：“这扇门似乎有封印的能力，瑚玛·斯莱欧暂时没办法从里面出来。”

“我不知道你们的城镇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就现在的情况看，那显然是十分糟糕的事情。卡卡先生，你还想继续探索吗？后面遇到的事情可能更加危险，秘密可能会威胁到我们的生命。”

卡洛斯茫然的抬头，满脸张皇无措：“那我应该怎么做？”

“前进，或者后退。”

阿默尔嘴边的弧度稍微柔软了一分，在这情境下，看起来格外富有恶意。

“在面对不可抗拒的敌人的时候，逃跑和后退并没有什么可耻的。它们和‘前进’甚至没有差别，前者可能还会有机会保存更多的实力，得到挽救一切的可能。”

“逃跑……回去……？”

“回去把消息告诉应该知道的人，告诉有能力知道的人，让能够处理问题的人来处理问题。”

卡洛斯愣愣地看着阿默尔，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他踉踉跄跄地站稳了身体，恍然大悟般说道：“对，您说的对！我应该去把这件事告诉镇长，要告知镇上的巡逻队，他们一定会有办法的。”

阿默尔微微颔首，以示正确。

卡洛斯便拉住便急急忙忙地一把拉住他的袖口往出口半走半跑过去。

年亲人细碎慌忙的脚步声在神殿中回响。

西迪“啧”了一声：“在阴森恐怖、充满危险的环境里，能够气定神闲地耐心安慰他人且指明道路的，怎么看都会是罪魁凶手一类的人物。亲爱的，你简直比幕后的谋划者更像凶手。“

阿默尔无声的笑了笑。

“如果我是凶手……就不会让‘我们’有机会去找‘援助’。”

——

卡洛斯带着阿默尔逃出神殿时，正值日上中天。

突然出现的烈日让年轻人反射性地遮住了眼睛，小退了几步。

阿默尔即使不看太阳，都能感受到“焚烧位”代表的火焰属性的力量在这片土地上愈加浓厚。

“游记术士”本来的力量实在太过弱小了，即使有着“怠惰”的力量加持，也极难比拟到了“超凡”阶段的“焚烧位”赫罗斯。

空间碎片中流动的时间不仅让斯图尔特的“延迟魔法”得以施展，其中使时间流动而牵引的恒星的能量也同样加强了赫罗斯，如果时间足够，赫罗斯甚至能够操纵代替埃托里奥天穹之上的那颗太阳。

届时“焚烧位”可以直接烤干大地，或者蒸发掉这片空间碎片中的海洋。

“我们快走吧。”

阿默尔催促了一声，“耽搁的时间更久，神殿里面的那些神职人员就更加危险。”

“好……好的。”

卡洛斯条件反射一句“抱歉”脱口而出，连忙加快了步子。

埃托里奥镇中心事务处离神殿有着相当一段距离，卡洛斯带着阿默尔先回去取了自行车，骑到小镇中心事务处也过了一二十分钟。

当他们到时，小镇中心事务处里已经围了不少人。那些人各个穿着长裤长袖，有的披着斗篷外套，有的打着伞。

虽然额头已经累积了一层汗水，但仍旧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我们必须想点办法！”有人吆喝。

“埃托里奥从没有过这样的秋天！”有人抱怨。

“夏天的时候，太阳也没有现在这么毒辣。气温确实不高，但是着阳光有问题，听诊所那边说，就这几个小时就有人因此患了病。那些人只是被太阳照射了几个小时，就毛发脱落，皮肤溃烂。”有人求助。

“高温又会引来那只怪物！”有人害怕。

“对，还有怪物，那只恶心的怪物晚上又会上岸。我们必须要想想办法。”

人们的惊恐慌乱溢于言表，让小镇的中心事务处瞬间化身成了菜市场。

卡洛斯大抵没想过会见到这么多人，一时有些胆怯。

阿默尔跟在他后面，一站在事务中心门口，就成了众矢之的。

“外乡人！”

“这个时候怎么会有外乡人来？”

“都是他们的错，是外乡人造成的灾难！居然还会有外乡人来这里！把他赶出去！”

人们一开始是起哄，接着就是辱骂，到了后头已经有人开始拱火，扬言要杀了阿默尔去祭祀他们的神灵。

他们涌动着，汗臭味直接冲到卡洛斯脸上，年轻的旅馆老板这才惶然和胆怯中回过神来，直接挤到了阿默尔的面前，在众人将矛头转向他之前，大声喊到：“神殿……神殿出事了！”

嘈杂慌乱的现场稍弱了一分，卡洛斯喊破嗓子到变调的声音便直接把它们压了下去。

“哥罗德镇长在吗？巡逻队有人在吗？区域守卫们呢！”

“我们需要帮助！瑚玛神父……瑚玛神父变成了禁忌中的怪物……”

吠陀旅社的年轻老板在众人的面面相觑中抽噎着，仿佛马上就会哭出来，“来点人帮帮忙吧……哥罗德镇长在吗……神殿那边……神殿那边……”

场面逐渐安静了下来，一时间只能听见卡洛斯破碎的嗓子和断续的抽噎声。

两分钟后，拥挤的人群分开到了两侧，有个穿着考究妥帖，形容成熟稳重的中年男士从事务中心里面走了出来。

他穿着经典款的黑色西装三件套，棕灰色的头发被整整齐齐梳到了脑背，高颧骨，鹰钩鼻，八字眉，面颊消瘦，脊背笔直，眼神却极为坚定，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威严，让人不自觉地心生信服。

卡洛斯见他过来，忍不住直接拉住他的双臂，“哥罗德镇长，帮帮我们，神殿那边出了大事！”

这位形象优雅讲究的中年人面色沉着，声音冷静，拍了拍卡洛斯的后背，安慰他道：“别着急，小卡卡，我们会帮助你的。冷静下来，告诉我们神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哥罗德看着阿默尔点了点头，然后扶着卡洛斯，找了个位置让他坐下，并叫来助理，给被口头围攻的异乡人递了一把椅子。

等到卡洛斯有所平复，这才问道：“神殿里发生了什么？”

阿默尔难得地受到了一份作为客人的优待。

他礼貌的笑了笑，确认面前这位“老朋友”已经在传说级神秘的扭曲认知的力量下，完全忘记了自己。

他旁观着这场表演，听着他的囚徒在脑中满口虚伪同情，佯装伤心。

“亲爱的，我都要为赫罗斯那只火耗子的悲惨经历流上两滴眼泪了。”

这大概就是“焚烧位”会在这里跟“怠惰”埃斯蒙德不死不休的硬耗的另一个原因了。

——荣光教会的辉煌座次席，“悲苦猎人”哥罗德·莫顿，显然已经受到了不可逆转的污染，从身体到灵魂，已经完完全全成为了“埃托里奥镇长”这个头衔的附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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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中午 13：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