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阿努比斯的审判

在等林予安把热水端回去的时候,季若离已经醒了,坐在床上吃坚果奶酪饼。

“醒了?”林予安把水放在床前,笑道。

“嗯。刚醒。”他伸了个懒腰,嘴角挂着坚果碎屑。

林予安递给他一条热毛巾擦脸,季若离接过毛巾见他要蹲下身给自己脱袜子,收起脚说道:“我自己来。”

林予安捉住一只脚,脱掉袜子摁在水里说道:“客气什么?又不是没给你按摩过。你忘了,在T高那会儿,每到晚上都是我把你从体育馆里扛出来的。”他低头一看,脚肿得趾缝都没那么明显了。他想到过去,心间蜜意翻涌,按摩得很是细致。

季若离犹豫了瞬,还是把另一只脚伸了过去让林予安把袜子脱了泡进水里。

林予安边揉边取笑:“就没见过你这样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一小时不到的山路也能把自己走睡了。”

季若离活动了下脚趾,轻柔的水波在林予安掌心里打旋。他叹息:“是啊,可又能怎么办了?我一累就犯困的毛病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彻底。”

药物中毒导致的神经损伤很难恢复,大多数情况下,身体的钝感会伴随患者一生。

林予安的目光落在季若离那只右手袖子,无论天气多热,他都会穿上袖衫,就算睡衣也是件长袖罩衫。

那年,为了扳倒半只脚踏入政界的马塔其,林予安和希瑞尔联手。可西林两家的合作因为华茂与J基金的对赌协议又显得那么脆弱,希瑞尔随时可以视林家情况倒戈转向马家。为了不被西、马两家合力对付,林家赌上家族命运。作为牵动三方的关键人物,季若离只能失踪,希瑞尔也不敢冒险把昏迷中的季若离送上陆地医治。就这样错失了最佳排毒时间,因肌肉萎缩留在右手臂上的痕迹是季若离孤独战斗、也是林予安曾经放弃他的证据。

季若离拉了拉右袖口,收起脚说道:“这些事我自己来就可以。”他趴在床上去勾背包拿毛巾和袜子,翘着腿,两只湿漉漉的脚板晃晃荡荡,水滴乱甩。

林予安要去倒水,调笑道:“不是你说的要我来报恩吗?”

季若离正色说道:“可我并不想你对我有这种想法。我想要你因为我感到快乐而非负担。”

“我乐意!”林予安端着水盆离开房间,等他再回房间,季若离已经穿好鞋袜抱起卡拉,穆萨也牵着大卫回来。黑色小狗缩在穆萨怀里瑟瑟发抖,穆萨一见到两人就说:“农场主在园子外面养了好多只坎高犬,旷野上风大,吹散了狗味。我们没发现有大狗,它们围上来的时候把大卫吓坏了!”

林予安揉了揉狗头说道:“这么胆小,真是只能陪陪兔子的小狗。”

穆萨认真纠正他的说法:“林先生,灵缇是猎犬也陪不了兔子。”

林予安和季若离笑了笑。

摄制组的人还在铺设轨道,编剧正在和路德维希商量拍摄内容,白胡子大爷听后摆摆手拒绝:“我们不会花一个下午的时间在葡萄架下吃山羊奶酪。山上的茱萸成熟了,我们得在这几天摘干净,不然一下雨就全坏了。几株栗子树也该收拾了!这一周我们都很忙,根本不可能有时间坐在葡萄架下吃山羊奶酪!”

路德维希越说越不满,不等向导翻译就对卡佩飙起了英语。其实要不是儿子再三嘱咐要他们在摄制组面前讲希伯来语,他是一句也不想说,住在远离城市的山地谁管他们说什么话。

林予安和季若离带着穆萨绕着他们走向厨房,老奶奶正在清洗蔬菜,见林予安三人让他们坐在棚下喝茶。老奶奶叫上林予安对他说道:“路德维希一直在和他们商量事情,没人帮我搭烤炉。我儿子叫我做道硬菜招待你们,没有烤炉的话,晚餐我们就得啃生羊腿了!”

林予安听罢卷起袖子说道:“是河泥砖烤炉吗?没问题,我去挖河泥!”

老奶奶高兴地一拍手,从一旁的水房里推出个小板车,板车上面放着个套着编织袋的木桶和一把铲子。

老太太笑眯眯地说道:“先让我们去挖点泥,在我儿子小的时候,烤羊腿可是一件让我们全家人齐心协力去办的事。我好多年没和儿子一起搭建烤炉,我以为我的儿子要带你们上山住几天。可我显然误会他的意思,他在特拉维夫回不来。”

穆萨放下大卫,结果手推车说道:“是旷野上的那条溪流吗?”见老奶奶点点头,穆萨又道:“那里真美,临近河溪的草地上长满了茱萸。”大卫呜呜叫了两声,穆萨又道:“就是有几只大型坎高犬。”

老奶奶让他们不要怕,说他们养了好几只坎高犬,让它们轮流牧羊看家护院。穿过石榴树院落,几人来到旷野,远处山地上依稀能见成群山羊。有老奶奶在,几只大狗很安静,闻过几人味道后趴在远处草地上。起先大卫只敢在林予身边打转,见大狗没反应胆子大了也不断扩展活动区域。

为了挖到湿硬适中的河泥,林予安脱去鞋袜淌进溪流铲泥巴,穆萨和季若离沿着河道捡大石块。没一会就收集到足够多的石块和泥巴。几人打道回府,厨房外的榆树下有一个半人高的石台,便是临时烤炉的座基。经年烘焙,打磨光滑的石台上到处是深深浅浅的印记,在这些印记里一道弯弯的灰白色痕迹尤为醒目,便是堆砌砖石的位置。三人挽起袖子沿着痕迹搭建烤炉。

老奶奶知道卡拉不愿下地的原因,抱着猫去到杂物房,用碎花布缝了条裤子遮住暴露在外的皮肤。等路德维希回到厨房,临时烤炉已然成形,穆萨和林予安捡了柴火烧在里面。高温之下河泥迅速干燥,紧缩石砖之间的缝隙。

见炉子没塌,林予安松了口气,对穆萨笑道:“成了!”

“不错!”路德维希颇为赞许,盯着穆萨说道:“你搭过手工烤炉?”

穆萨摆摆手,指着林予安说道:“我只是在给林先生帮忙,这个烤炉是林先生搭建的。”

路德维希有些意外一个东亚人会搭石泥烤炉:“这种炉子是我们刚来耶路撒冷那会儿,隔壁邻居教我们搭建的。你怎么会?”

林予安回答:“我曾经在中东山地工作过一段时间,我们露营的时候当地人就这样搭烤炉做饭。”

路德维希若有所思地感慨:“是中东人,我们刚来那会儿城里有很多中东人。我们相处的很好,碰到生日和节日的时候都会在一起搭炉子烤肉。”他失笑了下,看着穆萨和林予安满手泥说道:“水房后是淋浴室,你们先去冲洗一下吧。”说罢,他冲着杂物室朗声嚷道:“老伴,羊腿在哪里,让我来切割它!”

老奶奶在储物室里对他吼道:“叫安的东亚小伙子已经帮忙切割了,肉在盆子里腌着哩。你先休息吧!那个小伙子像尼赛尔一样强壮能干!”

在院中确定录制点位的几人听罢也望向厨房,刚好季若离让林予安脱掉弄脏的外套,露出身穿背心的结实身材。伊莉莎看见满手是泥的林予安对希瑞尔说道:“我真看不出他是个总裁!”

希瑞尔抽笑,心想你还没看见林予安头戴栗色贝雷帽的样子。

海蒂对训犬师说道:“就要录制节目了,你去把狗抱过来!”

在下午的拍摄中,路德维希坐在葡萄架下向希瑞尔、季若离和海蒂、伊莉莎介绍高地山羊奶酪。

季若离听的心不在焉,目光频频投向厨房。林予安和穆萨帮着老奶奶烤羊腿肉,训犬师也借口留下帮忙,季若离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敏感,他总觉得这个训犬师在和林予安没话找话。

不放心把晚餐交给老奶奶一个人的路德维希也不专心,一连忽视了几个提词牌,让海蒂一直忙着引导谈话内容。

卡佩和导演一看不行,只能叫停录制。一喊停,季若离和路德维希就跑向厨房。卡佩和导演一商量,索性跟拍他们做晚饭。烤炉里的炭火燃烧得差不多了,只穿了件背心的林予安展露上臂力量,一个人把盛着羊腿和果蔬的大烤盘放在烤炉。之后,他又回到厨房帮着季若离把切好的黄油放进铜锅,季若离端来洋葱胡萝卜粒待黄油软化之后全倒了进去,搅拌一番香味漫溢,又加入淘洗好了的大米开始焖饭。浓郁的黄油香气混着时蔬的味道弥散开来,时进黄昏,厨房四角油灯点亮。炊烟袅袅中,老奶奶端来坚果、蜂蜜、石榴汁准备做餐后甜点,林予安和季若离默契又安静站在她身边,听她的指导把坚果装进布袋再用擀面杖碾烂。路德维希见自己妻子只用动嘴不用动手,也很满意地坐在角落里剥栗子。

训犬师在摄像机外露出个哇哦的表情,转身对抱猫抱狗的穆萨说了句:“要不是农场主夫妇也在,我甚至以为林先生和小弗先生才是这里的主人。”

穆萨附和道:“我也是才知道林先生和小弗老师很会烹饪中东美食,刚才老奶奶一说要做黄油焖饭,他们就知道要收拾什么蔬菜。”

希瑞尔不善烹饪,伊莉莎刚做了美甲更不可能沾水,她只能看着希瑞尔煮红茶。画面给他们不多,摄影师全程都在跟拍林季二人。

海蒂站在卡佩身边低语道:“脚本里没有安排林,要怎么介绍他?”

卡佩:“这还不简单,后期配音你补一句他是农场主请的帮佣就行了。”

海蒂张了张嘴,想笑不笑地说道:“他们也会看节目的。而且听伊莉莎说林在马来的事业做的不错,让他的合伙人或下属看见了会怎么说了?我的意思是反正也没和他签拍摄协议,让后期把有关他的镜头剪掉不行吗?”

卡佩:“小弗跟他挨得那么近,怎么剪?剪掉他的,那小弗还剩多少?”

海蒂不满:“这期主角不是希瑞尔和伊莉莎吗?我们的主角不是准夫妻的生**验吗?”

卡佩呵呵两声,他还想借这几期节目让季若离露个脸,预热之后的正式出道。他说道:“光拍这对准夫妻有什么意思?加上堂弟和朋友的互动才有看点。这样吧,我跟林谈谈,看他想用什么身份参与节目。”

晚餐前,路德维希把几条大狗牵在院落栅栏边,端了几盆狗食后洗手准备吃晚饭。

饭桌上,老奶奶分餐,给林予安和季若离的盘子里放的是烤的最好的羊肉。她对路德维希笑道:“安真的很能干,就像我们的尼赛尔一样,有他在我只用动嘴说。”

餐桌上的路德维希也不说希伯来语,他让穆萨也坐上餐桌。

穆萨有些意外,他以为要跟训犬师一起去吃工作餐,他站在拍摄线外指着摄影机摆手。

路德维希不由分说,把人牵进来说道:“我家的规矩我说了算!你帮忙搭建了烤炉,应该坐上餐桌一起享用晚餐。”

他端给穆萨一盘羊肉饭和一碟山羊奶酪配椰枣说道:“吃吧,孩子。虽然你们习惯午餐吃丰盛点。可晚饭后可以多玩会儿再睡觉。这种烤羊肉配焖饭的吃法,还是我曾经的隔壁邻居教会我的,你们把这种烤羊肉配焖饭的菜肴叫作Kabsa,是不是。”

穆萨听罢笑道:“是的,路德维希先生。我会好好享用美食的!”这种出现在阿裔节日餐桌上的美食,穆萨很少吃到,第一是因为乔不过当地传统节日,第二便是乔不会做饭,他们通常只会在关闭宠物医院后的回家路上买些简餐。

卡佩一直坐在摄影机旁把控画面。镜头里昏黄的油灯下铜壶嘴吐着热气,林予安舀了勺蜂蜜拌进酸奶端给季若离,东亚人在餐桌上很安静,季若离也不怎么说话吃着从他手里递来的东西。桌子另一头,希瑞尔几人和路德维希聊天,海蒂不断抛出话题,几人总算完成了下午未录制的内容。

那顿晚餐是穆萨吃的最棒的一顿晚餐,晚餐结束后他帮忙收拾清洗餐具。洗完碗碟,老奶奶递给他一个布包,他打开一看不禁呀了声。布包里是五个铜币大小的椰枣饼,虽然已经冷透了也难以抵挡浓郁黄油混合椰枣蓉那种甜腻腻的香气。这是阿裔传统甜食,是普通阿裔家庭餐桌上的常见食物。

老奶奶笑眯眯地看着穆萨,她的儿子至今未婚,如果他的儿子当年能顺利结婚的话,他们或许就能有像穆萨这般大的孙儿:“留着晚上饿了吃吧。”

穆萨一个劲地摇头,他舍不得吃,他虽然是阿裔,但他的记忆中却没有这种传统糕点的滋味。

老奶奶见他摇头,以为他不喜欢又道:“我做的不是那么正宗,我们难得下山逛集市,香料不齐差些滋味。不能跟你奶奶做的相比较,可也不影响它的美味。”

穆萨头摇的更厉害了,他仔细叠好布包,将这几个椰枣饼装进上衣口袋,对老奶奶说道:“谢谢您的款待。我回房休息了。祝您美梦。”

穆萨跑回房间,他不敢说自己已经记不得奶奶的长相,也不敢提自己的家人早已死于战火...哦不,当局定性的是冲突不是战争。过去十五年他未回故乡,曾经居住几代人的房舍院落已不在是他的家,曾经从祖父辈们开始打理的田园也不再是他的产业,他也未去看望过埋在公共墓地的家人,即便知道为扩张城市那片墓地会被推平。因为作为他这种异类来讲,缅怀是一种罪,一种会让人怀疑你仇恨深种必然走向极端报复的罪过。他努力忘掉自己的来处,却又看不见属于自己的归途。因为几个椰枣饼,穆萨心事重重坐床上望着窗外发呆。林予安和季若离要带他出去散步,他也没答应,两人以为他累了就让他早些休息。

林予安牵着大卫,季若离抱着卡拉在快要走出木栅栏的时候,几只坎高犬从狗屋里走了出来。季若离能感觉到卡拉的身体瞬间紧绷,大卫也发出了呜咽。路德维希正要带狗检查院落,嘱咐两人不要走远便套了两只狗往后院走去。

林予安拎起大卫抱在怀里,牵着季若离走上山道。他们往山下走了约莫五百米远位置,就见山石阴影里闪了两下灯光,接着是车门开关声响。安卡从阴影中走了出来,看了看两人又走入阴影。三人碰面,安卡大致说了下耶路撒冷的酒店以及教堂情况后对季若离说道:“季先生让我查的几个批号已经确定并无海关报关手续,至于是走什么途径得到的走私货因为我们不便调查而不能确定。”

林予安蹙眉:“什么批号?你们在调查什么?”

季若离如实答道:“希瑞尔在高地酒店招待贵宾的鱼子酱是走私货。”

林予安心想这样可以省一笔不小的关税,遂问:“那又怎样?”

季若离:“伊莉莎的公关公司负责西家一切公关活动,她的公司在此之前没有承接过此地的任何业务,她哪里去找人帮她搞顶级走私货?顶级鱼子酱需要低温冷藏运输,运输时间不能超过三到六周。据我所知在希瑞尔离开米兰之前,西家已经在那不勒斯订好了酒店、教堂。但这几盒鱼子酱告诉我,他们早就在准备要来耶路撒冷,他们根本就不是临时起意。”

林予安更不耐烦,说道:“那又怎样?就算伊莉莎没有事前准备,临时找人花高价不就行了。”

季若离瞪了眼林予安说道:“这证明伊莉莎早就和斯蒂芬勾结在一起,因为这些事只有斯蒂芬搞的定。斯蒂芬在海法能够调动的唯一人手就是监视我的眼线科恩。科恩在你来阿卡当天失踪,这么多天过去他不现身,不知他躲在暗处搞什么事情。”

林予安:“那又怎样?若离,我不想你调查他们的事!参加完订婚礼,我们就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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