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阿努比斯的审判

耶路撒冷分区域、分时段宵禁,乔买好烤肉和馕饼的时候小摊贩们也陆续收摊离开。游走大街上的外国旅客还在挑选营业酒吧以打发过于旺盛的精力。乔加快脚步赶在军警架起路障之前离开老城。

他回到帐篷,迫不及待地想要把好消息告诉穆萨。然而帐篷内空空荡荡,一壶水滚开了,噗噗的往外冒蒸汽。水壶下放着一个洗脚盆和穆萨的洗漱用品。

乔自言自语:“这孩子,玩到现在才准备睡觉吗,也好,今天值得庆祝,晚点睡也没关系。”他把食物分为两份,一份放在穆萨床边,拿着一份走去几位训犬师的帐篷。

下午他们和卡佩的谈话,几个训犬师也听到了当时他们的脸色就不太好,大家还要共事没必要因为训犬师不是真正投资方的人就生出嫌隙。他拿着烤肉馕饼走进他们的帐篷,看到几人正在清洗手脚,盆里的热水已经很脏了,水里浮浮沉沉的全是黄沙。

他把烤肉放在帐篷内的桌上,和他们笑道:“你们干什么了,搞这么多沙?”

有人把手放在腰际,有人躬身准备出击。为首的训犬师则镇静地说道:“没什么,刚才把狗拉出去跑了几圈,没想到它们太野把我们闹了一身土。”

乔呵呵一笑:“要训练那么多只猛犬的确挺费劲的。你们还需要热水吗,我帐篷里还有热水。你们要用水的话,可以先用。”

“不用了,我们这样洗洗就可以了。”

乔转身离开帐篷的一瞬他看见角落里还带着黄土的几把铁铲。旷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在靠近几个聚集区的地方还有小型集市,但时至午夜,集市早已解散。旷野的风还是四面八方地乱吹,零星黑鸦还团聚在仓库上方盘旋飞翔,聒噪的叫声令人心烦。

围着营地逛了一圈的乔有些慌,他以为穆萨是在某个地方拉屎,就连远处的垃圾堆都找过了。他跑回帐篷,询问训犬师穆萨的下落,训犬师们表示不知,并且还很热心的在旷野上呼唤穆萨的名字。

旷野的风吹散了他们的呼喊,始终伴随的只有乌鸦的鸣叫。乔举着手电筒进入仓库,狗笼子已经上锁,每只狗都在呼呼大睡,就算开门声响和手电筒的灯光照射都没能惊醒它们。

乔还是没找到穆萨,他又猜想穆萨跑进城找季若离了,可那壶烧开的水又表明这不可能。他心急如焚,拿着手电筒在仓库胡乱照着。站在他身旁的训犬师一手放在腰后,问道:“找到什么了吗?”

乔答有些泄气地道:“仓库就这么大,能找到什么了?穆萨不喜欢猛犬,也不可能大晚上的来这里。只是…”

“只是什么?”藏在腰后的手已经探入衣内,摸到别在腰后的刀柄。

乔支吾一句:“这些狗怎么了,睡得这样沉。”

训犬师:“白天训练太累,给它们喂了点安眠药让它们睡好觉,多长点肉!”

“哦!”乔不太懂这些猛犬的训练办法,他是反对给狗狗喂药的,但他说服自己要在比赛中获胜就得使用这些非常手段。乔再度叹了口气,转身离开残破简陋的仓库,他向一路跟在自己身边的训犬师表述了对穆萨去向的判断:“这孩子跟着卡佩先生一行玩了两个多星期,估计是起了玩心跑进城找他美术老师玩了。”他叹了口气,反而不那么焦急了,他垂下手电筒,放慢脚步转身走出仓库。

头顶的乌鸦还在盘旋,它们等不到带着人体生物组织的黄沙,但还能闻到尸肉的味道,所以始终在仓库上方盘旋。

乔厌恶地望了眼黑鸟,对训犬师说道:“你们也回帐篷休息吧,太晚了。”

训犬师问道:“真不找了吗?”

乔:“不找了。小孩子起了玩心你是管不住的。明天我进城找找,太晚了,老城宵禁他也回不来。”

回到帐篷的乔倒水洗漱,很快熄灭了油灯。训犬师们在自己的帐篷里观察乔的帐篷,一人道:“他去了仓库,发现什么了吗?”

始终跟着乔的训犬师摇摇头,又道:“今晚该你守夜,你就盯着他,要是夜里他偷偷摸摸地跑出去就杀了他。”

“好的。不过我看见狗笼底下还有很多沙土,要清理干净吗?”

“不用,仓库太干净反而是问题。你以为我们在什么地方?这里每天都有大量人口失踪,尤其是那些阿裔孩子。谁会管,谁会来调查?警察吗?哈哈,警察只会端着枪在有人介绍这里是Palestine的时候叫他闭嘴,告诫他这个世界上没有Palestine!”

“可我们杀害了一个同胞,我们需要诵经忏悔吗?”

“你见这小子念经祷告过吗?不念经祷告的人不是我们的同胞。再等三天吧,三天,警察会处理他们的。”

乔坐在穆萨的床上,双眼无神的望着星月下黑鸦盘踞飞向的仓库。才洗干净的脚,就那样踩在地上。他的记忆回到一九六七年,虽然只战斗了几天,但后续救援却持续了一个多月。作为新晋医务兵的乔跟着有经验的老兵一起执勤,他严格按照搜寻规范条例逐一排查掩体以及废墟堆搜寻伤员或死亡战士。老兵老油条,不让他如此费力,他指着天空说道:“要找伤者你得看乌鸦,要找死者你也得看乌鸦。三两只站在废墟上的往同一位置张望的,就表示地下有可能躺着重伤员。一群乌鸦盘旋飞翔,就表示地下有死尸。伙计,我们又不是搜救犬,一间间房屋搜查很容易中黑枪的。谁知道躲在墙壁后面的小孩子会不会丢出一包炸药来。”

“你就会偷懒!”

坐在帐篷里的乔傻笑了下,他没想到有一天会用老油条的偷懒办法去判断儿子的生死。可乔闻过人血混合肉屑的味道,被子弹射中造成的漏斗型的伤口,被炮弹轰烂的肢体,刚刚还鲜活的生命下一刻就成一滩烂泥。那些刚被分离的骨肉,刚流出肌体的血液散发的味道,乔闻到过,并深刻进他的记忆。

他将脸埋进双手,他浑身发颤,他无能为力。他仔细回忆着那几个空降过来的训犬师,脑海里却老是蹦出卡佩的样子。

乔就这样坐等到天亮,他在心里祈祷,希望能传来穆萨急切又凌乱的脚步声,希望能听到穆萨带着歉疚地说在旷野遇上了个同龄人,他们聊着玩着就忘了时间。直到天亮,乔也没看到他想看到的景象。乔苦笑了下,他忘了自己是无神论者,他不信GOD所以没有神会在意他的祈祷,更加不会有死而复生的神迹出现。

天亮后,乔离开营地到药店买了几包泻药,回到营地时他把泻药丢进堆在厨房火灶旁的豆粉桶里。他离开营地,训犬师带人跟着他也进入古城。那些人看着乔在古城瞎转,知道他没人可以求助,遂去办自己的事了。

希瑞尔和伊莉莎起了个大早带着公关公司的人去教堂设计会场。季若离和林予安去找大卫,乔到酒店的时候扑了个空。他想打电话给阿提,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更怕阿提出意外。

再回到营地的时候,狗果然在训练场上猛拉,留下来的训犬师爱说话,只顾铲屎。乔拎着木桶过去帮他,说道:“几只狗都在拉,会不会是吃坏东西了。”

训犬师没有说话,眼神闪躲。乔又说:“得把它们的粪便掩埋了,要真的是病毒感染,这些就是传染源。”

训犬师指了指远处的垃圾场,示意乔把粪便扔过去。

乔说道:“等会我还是再给它们做次检查吧。”

训犬师猛摆手,示意他快走。

乔从兜里掏出口罩戴上,拎着木桶走向远处垃圾场。他把狗屎倒在地上,戴上手套掰屎检查。当他还是医学生的时候曾跟着导师处理过一个肠道寄生虫阻塞手术。导师划开患者肥厚的腹部脂肪层,夹出被撑至油光水亮的结肠,手术刀划过之处,被肠液包裹的食糜喷薄而出。乔的任务就是端个盆子接住这些阻塞物,离得近,他的身上也被溅上泄物。即便他穿了两层手术服也阻挡不了腐臭味侵入他浑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以至于他洗了一周的澡,才勉强消除了那股味儿。

手术后,导师还把他留在手术室,要他清洗出扁条状的寄生虫,一根根的数清楚数量和记录它们的发育形态。以便写术后报告。

还未来得及消化的肌肉,完全消化不了的骨骼都被他筛选出来。捡垃圾的小孩围着他嘲笑,他们捡垃圾,他捡屎,这个人真是个傻子。

一个小孩子领着双成色不错的登山鞋向周围人炫耀:“只是破了几个小洞,回去补补又是双新鞋。”

乔抬头一看,是穆萨的登山鞋,他们在二手市场买回来的登山鞋,穆萨人生中第一双也是最后一双登山鞋。他冲了过去,从那人手上抢过鞋子,鞋子上的破洞是犬齿留下的撕咬痕迹。

“你还我的鞋!”捡垃圾的孩子们也是个小团体,他们围攻乔想要夺回鞋子。乔已经疯了,他拎着木桶甩屎,吓的那几个孩子四散奔逃。

乔把穆萨的身体组织和骨骼以及鞋装好,套了几层口袋裹了石灰防腐。他知道这些事警察处理不了。乔又去了古城,还是没找到季若离和林予安,他很快打消了找他们求助的想法。穆萨的死那几个训犬师一定知道内幕,而训犬师是卡佩的人,林季二人又是卡佩的朋友。他们都是一伙的,不会帮他这个外人。

耶路撒冷是三教圣地,也是冲突频发的地带。乔直接去到城中最大的医院,急诊外伤科永远是最忙碌的科室,来来往往的医护人员像打仗似的神情严肃,脚步匆忙。急需输血的、缝合的、手术的伤员在家属簇拥下被医护人员推入相应的治疗室。乔混在家属堆里,靠近护士站,他想进去偷麻醉剂。脚还没跨进去就被守在一旁的军警呵斥住。

“你干什么!”

乔说道:“我弟弟痛的难受,我给他找点酒精先消毒。”

“胡闹,里面的药物你不能碰。出去等待医生处理。”

乔狼狈的逃出医院,他失笑,都到这种时候了,他还在想用药得分人兽!兽用药就兽用药吧,都不是人。

乔又回到酒店等待卡佩。

卡佩和摄制组的人也去到教堂,他们得提前在场地铺设摄影轨道。设备已经搬到外场地,装有枪支的设备箱放在草地角落。几个训犬师混在参观人群中确定箱子位置。

卡佩回到酒店看见站在前台的乔,他没料到乔会过来,他匆忙的领着乔上楼生怕被更多的人看见。进入房间后,他不耐烦地说道:“你怎么又来找我。”

乔说道:“你说会给我办理工作签证,是真的吗?”

卡佩厌恶地打开露台,吹散乔那满身的怪味。他急道:“我说真的就是真的。”

“那我要你现在就把手续给我!”

卡佩不可置信地睨着乔,狞笑道:“现在?要办也得回海法办理。”

“那你派个人跟我回海法办理。”

卡佩无言以对:“你慌什么。”

乔:“我的儿子等不及了,我得带他离开这里。”

卡佩哼笑了下:“那个叫穆萨的小子真是你儿子?他一看就是个阿裔。”

“是。”乔肯定地道:“他叫了我十年的爸爸,他就是我的儿子,无关他的族裔。我不能把他留在一个脏地方。”

卡佩心想有什么地方能脏过你。“我现在没办法处理你的事。你等这几天过了,我去找你。”

乔:“我说了我等不了,你不是说是我朋友吗,是朋友就应该帮我!”

卡佩耐着性子说道:“乔,就三天,你也不愿等嘛。希瑞尔先生要在这儿举行订婚礼,这几天我很忙。”

乔:“三天?!你确定?!”

卡佩点点头。

乔离开了酒店,穆萨死了,可阿提还得活下去。乔要让那几个训犬师和他们的狗下地狱更要帮阿提摆脱掉卡佩。

他在古城闲逛了很久,直到晚上才返回营地。

几个训犬师在古城住下没回营地,他们去到一家小型旅店,进入房间。房间里放了五套衣服和个人用品,五个人刮去了过多的胡须,修理了潦草的头发,穿上衬衣和喇叭裤戴上墨镜,就像游客一样。

乔回到营地,帐篷里只有那个不爱说话的训犬师,看见他无精打采的回来给他端了杯热水。

乔对他说道:“穆萨这孩子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我去警署登记了失踪信息,警察只让我等消息,也不让我在古城贴寻人启事。”

那人似乎想到了自己的家人说道:“走丢的孩子总是很难找回来,在我的家乡这些人叫做神隐之人。或许,我们都会神隐。”

乔讪笑了下,起身准备晚饭。

“就煮我们两人的。”

“为什么?”

“他们要去买狗,这三天不回来了。”

三天,又是三天。乔:“狗舍里的狗还不够?”

“不够。”

乔笑了笑,取了几颗洋葱清洗。仓库中再度传来狗吠,此起彼伏,焦躁不已。那人恼道:“怕不是真吃坏肚子了,有只狗都拉脱水了!你先跟我去把它们的屎尿埋了。你有石灰吗?”

“有。”

那人递了把铲子给乔,两人走入仓库,乔看见每个铁笼子下都铺上了沙土,沙土裹了屎尿全是浆糊。的确如他所说,有的狗已经拉脱水了。“你给它们喂点止泻药,这样下去怎么比赛。”

“好。”

片刻后,两人拎着木桶去往旷野边缘。那人持铲挖土的动作很利落甚至很凶狠,尤其是下铲的动作跟手持步/枪枪托攻击敌人的动作一样,乔甚至能隔着衣袖看到他双臂鼓起的肌肉。眼前这个人说话带着波斯语腔,从他铲地的动作也能确定有军队经历,乔重重的呼了口气盘算等会儿的兽用麻醉剂得加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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