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南宁军全体将士穿戴齐整,像十八年前准备出征时一样,在城门外进行最后一次大检兵。
城楼上,皇上领着文武百官依次排列站立,城门外,南宁军的将士按不同兵种列成整齐的方阵。
战鼓雷动,步兵的队形率先随着鼓点开始变换:一会儿如长蛇游弋,蜿蜒灵动;一会儿似磐石聚合,盾墙森然,长枪如林般从缝隙中刺出,寒光点点;鼓声骤然急促,阵列又猛然裂开,化作数个锋锐的三角,向前方突刺,气势如虹,呐喊声震耳欲聋……
城楼上的人,无不为之震撼。
步兵演练结束,骑兵上场。
装束齐整的战马铁蹄踏地,发出沉闷的轰鸣,骑兵人马合一,策马奔腾。绕场地奔跑一圈,原本整齐划一的骑兵,突然分作两个阵营,在马背上互相对抗起来。刀光闪烁,长枪突刺,金铁交鸣,展现出雷霆万钧的马背作战能力。
城楼上的人连连喝彩。
接着是怒兵营的士兵出场。
怒兵营展示了两种常用的、可达到连续射击、高效杀敌的目的弩兵战术:一种是采用不同步骤梯次搭配的方式,一排射击、二排准备、三排张弦的轮射方式,以及一排射击、二排递弩、三排搭箭的专射方式。另一种是长枪居前、次最强弓、次强弩、最后神臂弓的多兵种叠阵方式。
最令人想不到的是今日竟还有火炮的展示。
火炮出场的那一刻,无论文官还是武官,都心头一震。
如果不是这次大检兵,很多人这辈子都无法见到真正的火炮。
展示结束,所有方阵又恢复如初。
许多人还在震撼中回不过神来。
宁王站到城楼前,高喊:“将士们,曾经你们是南越的民,为了守护南越的安宁,你们披上铠甲,成了南越的兵。如今,山河初定,百废待兴,需要你们脱掉铠甲,成为南越的兵。我相信,不管当兵,还是当民,你们都是好样的!”
将士们齐声高呼:“南越需要兵,我们便当兵,南越需要民,我们便当民!”
喊得人热泪盈眶。
宁王拔出山河剑,举过头顶:“将士们,今日南宁军虽散,但南宁军的魂永远不散!他日若烽烟再起,只要有人举起山河剑,我希望不管是你们的子孙,还是我的子孙,都能不远千里,奔赴而来,为守护南越的安宁而战!”
“南宁军!”
“南宁军!”
“南宁军!”
将士们高呼一阵之后,静默下来。
突然,不知谁起了个头,高呼了一声“小将军”,城楼下顿时又响起一阵海呼:
“小将军!”
“小将军!”
“小将军!”
直到吴悔站到城楼前,对着他们做了个禁声的动作。
吴悔深吸一口气,声如洪钟,铿锵有力地高喊道:“将士们!这些年,你们从四面八方而来,跟我做了家人!现在,你们该回去陪你们真正的家人了!以前,我只有南宁军一个家,以后,有你们在的地方,我就有家!你们给我记住了,往后,无论做什么,都好好干!别给我丢脸!”
将士们齐声应答:“好!好!好!”
谁也没有想到吴悔在军中会有这么高的声望,更没想到她弱不禁风的样子,竟能发出如此有力的声音。
吴悔退到一旁,忍不住蹲下身,咳嗽了起来,刚刚那番讲话,终究是牵动了旧伤。
宁王见状,忙叫人把吴悔扶下城楼。
伴随着一声“检兵结束”,皇上站上城楼,亲自宣读了裁撤南宁军的圣旨,宁王交还帅印、兵符以及象征皇权的山河剑。自此,南宁军取消建制,仅保留封号。
五月十五,解甲归田的南宁军将士开始分批回乡。
就在这时,发生了一件连吴悔也没想到的事:那些回乡的将士在离开京城之前,都跑到醉香楼下注,赌吴悔就是南宫飞扬的未来世子妃。
第一批回乡的士兵以赵小亮为首。
掌柜的看到突然一群涌进来,还以为来挑事,听马小亮道了来意,一时还有点犹豫。他张榜原本只图一乐,这南宁军的人要是参与进来,只怕不好收场。
这时,楼里的宾客看热闹不嫌事大,都跟着瞎起哄,提议把有可能成为南宫飞扬世子妃的热门人选都写上去,大家支持谁就投谁。
南宁军的人反正只支持吴悔,所以其他姑娘的名字写不写上去,他们并不在意。
醉香楼的崔掌柜拧不过大家,只好在一楼大堂中间的那面墙上贴了一张榜,把大家热议的姑娘写上去。
赵小亮振臂高呼:“兄弟们,小将军与我们一同出生入死,救了我们无数次性命,作为她的娘家兄弟,今日必须帮她把排面走起来!”
其他士兵立刻高呼:“小将军!小将军!小将军!”
赵小亮做了一个收声的手势,继续说道道:“今日下注只为壮势,不为赌博,更不可给小将军添麻烦。我们作为打头阵的人千万不可出差错。大家根据商量好的,每人只投一文钱,不可多投,兑换人写小将军的名字。明白了吗?”
士兵们气势如虹:“明白!”
待投注完毕,赵小亮又用洪亮的声音对着众宾客说道:“吴悔是我们南宁军的大小姐,比得上这天下任何一个女子,也配得上这天下任何一个男子。南宫飞扬能得其青睐,只是南宫飞扬幸运!我们下注不代表小将军非南宫飞扬不可,而是想叫京城的人知道,我们小将军是有娘家人的!更不是好欺负的!她在北城可以横着走,在京城一样可以!”
宾客们被赵小亮的气势唬得禁了声。
醉香楼的事很快就传到宁王府。
吴悔听闻此事,立刻赶到醉香楼。
醉香楼大堂中间的那面墙上张着一榜,榜上除了她司徒清婉的名字,还有十来个姑娘的名字。榜下排着长长的队伍,正等着下注。墙边摆着一个小柜台,有个留着小胡子的中年人正坐在那里登记下注的信息。
“哪位是掌柜的?”弄影替吴悔问道。
听到声音,所有人都转头朝吴悔这边看来。
吴悔一头短发成了最明显的身份标志,众人一下就认出了她是谁。
留着小胡子的中年人便是崔掌柜,抬头见是吴悔,忙迎上来,拱手作揖道:“小的一品阁掌柜崔利,给小将军请安!”
吴悔之前在城楼上那一呼,也算是让京城百姓记住她了。
吴悔惨白着一张脸,被弄影和梦竹一左一右扶着,眼神却透着犀利,问道:“南宁军的人来过几波了?押了多少钱?”
崔掌柜引着吴悔入座,又拿来登记的账簿,将统计的数据告诉吴悔:“前后已来过两波人,共押了八十五文钱。”
自大检兵那日之后,吴悔牵动了旧伤,身体就愈发不好。为免南宁军的人担心,吴悔便没有再去军营,没想到南宁军全军上下竟给她憋了个大的。
崔掌柜怕宁王府怪罪,忙解释道:“本店每次张榜下注主要是应顾客的需要,图个乐呵,与那赌坊是不同的。三公子相貌出众,平易近人,常与民同乐,全京城的人都关注着他的婚事,小的顺应民意,才张了此榜,并非有意冒犯,还请多多见谅!”
吴悔知道第一波的人她没拦住,后面只怕劝没用,便对崔掌柜说道:“既是民意,那我也不好败了大家都兴。不过,我只管得了我的人,三公子可不归我管,见不见谅的,您得跟三公子说去。另外,乐呵归乐呵,崔掌柜还是得计算一下自己的资产,看最终能否兑付这个赌约。正如您所说,全京城的人都盯着三公子的婚事,这可是个大盘!”
崔掌柜听得心里一咯噔。
吴悔继续道:“南宁军的人过来,每人只许投一文钱,烦您把票据整理好,我会每日叫人过来拿。南宁军共多少人,我清楚得很,若是出了差错,我找您算账。”
吴悔的音量不高也不低,莫名给人一种压迫感。
崔掌柜连声应和:“小的记住了!小将军!”
吴悔的身体实在不济,该说的说完了,便准备离开。
“这座位暂时给我留着,得空了,我会过来坐坐。”
临走前,吴悔又交代。
崔掌柜目送吴悔的马车离开,心里不禁计较:吴悔的身体看着明显就不大好,能不能活到跟三公子成亲那日还两说。如此,三公子的世子妃最有可能是司徒清婉。
崔掌柜翻着登记的本子,发现大部分人还是投了司徒清婉,直觉要亏,忙想了个办法——所有人只能投一文钱!
美其名曰:尊重南宁军将士,不可比他们多。
回乡的将士中,乔卫明是最后一个走的。
乔卫明利用回乡前的这段时间,在京城给吴悔置办了点私产,让她傍身用。乔卫明内心里非常希望吴悔能回北城去,但他也明白吴悔以后怕是要常住京城了。心中不舍,回乡的时间就拖了又拖。若不是接了修建烈士陵的差事,只怕还要再住上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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