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底,冬天。
他隔了大半年的时间,大概是终于意识到了这个微信已经被她弃用。
于是林赴年开始不接段的给她发了很多信息。
时间是从19年的冬天还是回溯的。
那年冬天的凌晨。
Sun:【今年冬天好像没那么冷,听徐落沉说你的病好了,还有在失眠吗?如果还是睡眠不好,记得喝牛奶。
我明天......】
Sun:【算了,你别忘记。】
2019年12月31日,0:00。
Sun:【阿礼,生日快乐。】
2020年1月1日,0:00.
Sun:【新年快乐。】
......
同年的5月,她再战艺考那天。
Sun:【艺考加油。】
6月中旬。
Sun:【高考加油。】
......
Sun:【祝你大学生活一切顺利。】
2020年12月31日,依旧凌晨零点。
Sun:【阿礼,二十岁生日快乐。希望你每天都开心。】
他的生日祝福每年凌晨都从不缺席。
这些祝福一发就是整整八年。
八年里,他还发了很多消息给她。
【阿礼,毕业快乐。】
【你的舞蹈演出很好看,今天应该也有收到很多鲜花吧。如果有机会,我还想再递给你一束玫瑰花。】
谈礼盯着信息上的玫瑰花还有牛奶字眼直蹙眉,她又想起了外婆临走前的那番话。
因为直到今天,她都不曾有答案。
在她那段难熬的治疗时间里,每天定时清晨放在她病房门口的玫瑰花和热牛奶,到底是谁的故意为之。
如果是他,可又为什么......
谈礼觉得自己脑子里一片乱,她眼睫颤着,手不自觉地继续翻动那些未读的消息。
【昨天在俞镇车站看到你演出的宣传屏了,我就说吧,你的未来,一定是发着光的。】
【还没告诉你,我剪头发了,又变成了你嘴边的混混样了,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第一次觉得原来我也能那么丑,幸好你见不到我。】
【今天是我生日,我就不许愿了,阿礼,祝你好。】
......
【江城的海今天很漂亮,我最近总想到我们高中的时候,想起那段我和你,还有徐落沉江源都在的日子,我常想,如果时间能停留在那一刻,那该多好。】
【最近外婆身体还好吗?我总不去看她,希望她老人家别怪我。】
【阿礼,今年苏城的樱花又开了,我们......不会再见了吧。】
【生日快乐,演出顺利。】
【新年快乐。】
【今年春天来的好早,是个适合婚期的日子。
希望我莫名的电话没有吓到你。
我只是......想再听听你的声音,我怕快要没机会了。】
【新婚快乐,阿礼,你一定会幸福的。】
他最后的消息停在了两年前,她结婚的那个晚上。
谈礼的手指翻到僵硬,最新的一条信息停留在了面前这条语音上。
她看着那些消息眼睛酸涩,明明只是些没有温度的文字,她却好像看出了些什么。
年年从未中断的节日快乐,年年凌晨准时准点的生日祝福。
那些岁岁年年发出的消息,她从来没有收到过。
包括那张不明意味的告白纸,所有都被扔在了过去里,谈礼心里百感交集。
一切都没有一个能让她明白,理解的答案。
又到底是为什么,这个明明应该在国外,和自己热恋中的女朋友,订婚结婚的人,会在这八年里,从不中断地给她发送消息。
又为什么,在她结婚的前一晚,要拨通那一则电话。
谈礼的脑子里一团乱,她心里有一股浓浓的不安,可她不敢去想。
她手尖颤抖着点开那条聊天记录中末尾的语音。
那条语音的背景声音很大,像是窗外吹进屋子里的大风,大风拍打着屋内的窗帘穗子,谈礼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幻听,她好像又听到了两年前那通电话里的医院机械仪器声,让她内心分外的不安。
林赴年的声音混在那阵风里,他的声音并不清晰,好像嘴上罩着什么东西,隔绝了他的一大半声音。
她只能努力凑近手机的话筒,紧贴着耳边,风里传来一声沙哑又苦涩的笑。
“阿礼。”他在喊着她的名字,声音缱倦如当年,温柔地像是平静的海。
外头的风声愈发大了,嘈杂的风里,冰冷的仪器声。
说话的人在哭,连声音都在抖,他轻声地开口说着:“好想和你有个未来啊。”
随后,大风四起,那句话被支离破碎地吹进风里,夹杂着无法言说的遗憾。
“啪嗒。”
谈礼木讷在原地,她贴着耳边的手机骤然滑落,狠狠地砸在地上。
她被巨大的砸落声惊醒,才终于反应过来。
“不对不对,这一切都不对!”谈礼拼命地摇着头,她跪在了地上,试图再把那个旧手机打开,她一定是听错了,怎么可能是这句话,林赴年怎么可能会对她这么说。
可那个旧手机像是终于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无论谈礼怎么摁,都再也无法开机。
“不可能的,他到底在说什么啊,他明明,他明明......”谈礼不死心地疯狂摁着手上的手机,她的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掉,整个人都有些失控。
沈仪看着突然跪在地上哭的不成样的姐姐,顿时方寸大乱:“姐?你怎么了姐?”
“不会的,不会的。”谈礼死死攥紧了沈仪的手,她摇着头,满脸都是恐惧和泪痕。
一定是一切都搞错了,不然......不然林赴年的那句话,为什么会,会那么像遗言。
“我要打电话给他,我要把这一切都搞清楚。”她嘴边不停喃喃着,慌乱地甩开自己脑子里的那个可怕的想法,手忙脚乱地拿出口袋里的手机。
她已经很早就没有林赴年的联系方式了,只留下了不常清空的消息栏里,那句两年前的新婚快乐仍那么醒目。
谈礼想都没想地就回拨了过去,电话冰冷的等待声,传遍了她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直到几秒后,对面的电话被人接起,电话通了,她才松了口气。
“喂?”对方说的话的人是个女生。
谈礼第一反应说话的人是林赴年的女朋友,那声女声才终于稍稍拉回了些她的理智,她刚才像是被那句话给吓的失了智,什么也不考虑只想打电话给林赴年,确定他好好的。
“不好意思,我打错......”她不想打扰到他,刚想抱歉,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愣住了几秒,随后,她莫名啜泣的声音对着手机话筒传过来:“你终于打电话过来了……”
那头的人莫名其妙地已经开始哭,声音哽咽的不像话,她声音断断续续地说着:“我是林赴年的姐姐。”
“我......林织姐,我想找一下林赴年。”谈礼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知道自己这通电话打的突然。
可她现在顾不上那么多,她不知道林织嘴边的那句终于是什么意思,更不明白为什么林赴年的手机会在她的手上,可她现在,只想确定一件事,那就是林赴年还好好的。
可林织接下来的话,给了她一生都难以承受的答案。
那将成为,她这一生里,最深最疼的一道伤疤。
“他已经去世两年了。”
林织说完就崩溃了,她带着哭腔不停质问着谈礼,问她一遍又一遍:“你怎么可以那么晚,才打电话给他?”
电话那头的人说完就痛苦地大哭起来。
谈礼拿着手机的动作一僵。
去世两年了?
她有一刻甚至觉得自己耳鸣了,她听不见周围的任何声音,林织还在继续哭,窸窸窣窣地怪着她。
随着林织电话里的哭声,她的身体里似乎被灌进去了一大片水,水浪蚕食着她的每一个器官,让她几乎喘不上起来。
她的呼吸好像被水堵住了,心里却密密麻麻地在疼。
“不会的,不会的......”哪怕林织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了,谈礼依旧还是不愿意相信。
她恍惚地摇着头,手紧紧攥着,指甲在手掌心内掐出一个个深陷的月牙。
“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江源!你就那么着急是吗?”
门口传来徐落沉江源的声音,江云生见他们又要吵起来,连忙劝着:“好了好了,要走也先和阿礼说一声吧。”
他们三个人一起出现在客厅门口,入眼就看见了坐在地上的谈礼。
“这是......怎么了?”江云生被吓了一跳,连忙跑过去要把扶她起来。
谈礼闻声转过头,红肿的眼睛像是看到了最后的一丝希望,她踉跄地爬起来,喊着徐落沉的名字:“落沉......”
她腿软地跑到徐落沉面前,险些又要摔倒,徐落沉见状连忙扶住她,她对上谈礼绝望的目光,心底一颤。
“阿礼,怎么了?”
“林赴年,林赴年现在在哪儿?”谈礼迫切地想得到自己想听到的答案,她眼神紧紧盯着徐落沉,目光希翼又绝望。
徐落沉在听到林赴年的名字后,脸色唰白,她垂在衣服边的手不自然地颤抖起来,半响都说不出话。
“你告诉我啊,他在哪里?他在哪里啊?”她的沉默快要逼疯谈礼了,谈礼拽着她的手,恳求着她:“你告诉我啊,你别不说话行不行......”
“他在国外,怎么了。”江源轻轻瞥了徐落沉一眼,替她开口回答。
“对,他应该在国外的,给他打电话,你们给他打电话,我有事想和他说。”谈礼不停点头,催促江源给林赴年打电话。
“不行!”徐落沉听到谈礼的话瞬间有些激动,她看着谈礼被她吼住呆滞的目光,试图掩饰:“我是说,他现在应该在忙,不方便接电话的。”
“在忙?”谈礼低下头,轻轻呢喃了一声,她原本那一丝期盼,期盼一切都是假的,在此刻徐落沉的犹豫敷衍中,烟消云散。
她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呢,他们总是用林赴年很忙敷衍她,她却从来没有怀疑过。
“是啊,林赴年很忙的,他前年不是订婚了吗,最近要忙着办婚礼了,我们就......”
“好,他在国外哪里?我现在就要去见他,我们去机场,订机票飞过见他。”谈礼死咬着牙,她不想再听徐落沉她说的谎话了,她执拗地要拉着徐落沉走,要拉着她去机场。
徐落沉见她突然这样也顿时不知所措起来,她不知道今天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谈礼突然要去找林赴年,明明这些年,她都从来没想过去打扰他。
“跟我走,我们现在就飞国外。”
谈礼说完就要拽着她走,徐落沉这下彻底慌了,她手忙脚乱地拦着谈礼,无措地想阻止她的行为:“不行不行,谈礼,谈礼不行......”
可她越是慌张,谈礼的心就越冷了一分。
“你不是说他在国外吗?不是说他要结婚了吗?我们去见见他,祝贺祝贺他。”
“不行谈礼,不行,我,我我......”徐落沉甚至还没编好话,
就在她们僵持不下的时候,江源站在一边,倏然开口了:“不用去了。”
他见一切终于瞒不下去了,手里紧握着拳头,强忍着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很正常:“林赴年已经死了。”
可他的话一说完,整个客厅都寂静了,所有人都怔在原地,看着眼睛红了的他。
“江源!”徐落沉反应了几秒,大声斥责着他。
“瞒不下去就不瞒了,你不累吗?”江源的面色很平静,他的语气那么淡,淡到好像林赴年已经死了这个事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一样。
屋里的所有人都把目光聚集在谈礼的身上。
可她回头看着空旷的客厅,桌上还摆着外婆的遗物,她蓦地想起外婆的话,还有林赴年最后的那句呢喃。
想起外婆临走前还想着的人,原来早就死在了两年前,而她,还因为他的不愿意来,在心里心生怨气。
如果外婆知道该有多伤心啊,她心心念念惦记着的人,在死前都不忘的林赴年,早就死在了她的前头。
此刻,他的坟头草,或许已有两尺高了。
谈礼眨了眨眼,模糊地感觉自己眼前的世界都在颠倒崩塌,她眼前突然发白,随后整个人倒下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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