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捂着贝姬夫人的嘴，小心翼翼地潜入自己的家，并不是怕被人阻拦，你只是不想让他们看到你脸上的伤。

这种程度的小伤很快就能复原，你想，梅姬和法拉杰不该为此难过，也不必再增添对苏丹的恐惧，你已经快被那些恐惧压倒了。

你躺在自己的床上，回顾今天的经历，你知道奈布哈尼说得对，这个结果并不坏——你没有失去任何东西，生活也一切如常，女术士给你添了麻烦，但苏丹把麻烦带走了，奈布哈尼因你的伤而格外愧疚，自告奋勇帮你留意苏丹的动向，还有你的猫，贝姬夫人正无忧无虑地在你鞋上磨爪子，一切都回到了正轨。

你在劫后余生的疲惫里睡了一觉，本以为能到地老天荒，再不济也是第二天清晨，然而……不靠谱的盟友撞开了你的房门。

“奈布哈尼，又怎么了？”

你蔫耷耷地坐起来，肩膀酸痛，下巴也痛，你觉得自己要死了。

奈布哈尼没开口，他身后的人率先出声，你认识那个人——苏丹的四位近卫之一，奈布哈尼的同僚——他来你家做什么？

“你对陛下做了什么？”塞里曼开门见山地问。

你瞪大眼睛，什么叫你对苏丹做了什么？他们不应该关心苏丹对你做了什么吗？你的肩膀和下巴就是证据啊。

这位禁卫队长并不是在询问，他用一种怪异的、微妙的语气告诉你：

“陛下变小了，”

“变小了是什么意思？噢，等等，等等……你们觉得是我干的？”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他变成了小孩，”奈布哈尼终于插上话，他说，“我还没来得及看，但这件事肯定和你脱不了干系，一起去吗？”

他说这话时语气自然得好像在邀请你逛欢愉之馆，你甚至能感受到那平静表象下汹涌的暗潮，如释重负，幸灾乐祸，还有隐约的期待……塞里曼竟也不阻止，虽然严肃地站在一旁，但如果他真的严肃的话，为什么不去帮君王排忧解难，而是跑到这里和你聊天？

你还在犹豫，被奈布哈尼一巴掌拍在肩膀上，痛的面目扭曲。

他一只胳膊揽住你，另一只则勾住塞里曼的脖子：

“快走快走，这么神奇的事情可不能错过，让你见识一下我们敬爱的王子殿下！”

就这样，你被拖出了自己的房间，连事情的原委都没搞清。

好在塞里曼还算靠谱，他告诉你：

“那时我正要护送萨达尔尼王妃离开，而陛下要休息，我进去帮他熄灯——哦，对了，陛下睡觉从不熄灯，但他又讨厌长时间燃烧的烟气，所以只能等他睡着，让信任的人替他熄灯——我进去时发现床上的人有些奇怪，嗯，他变小了，就是这样……”

你捕捉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我们伟大的苏丹陛下……怕黑？”

“以前不是这样的，”奈布哈尼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总是在半夜惊醒，不再允许妃子留宿，甚至不允许关灯，他一个人躺在明亮的屋子里直到睡着。那时候我还在宫廷里任职，伺候他简直太累了，所以找个借口溜了出去，嘿嘿，外面的感觉真的好极了。”

他说到这里冲你们眨了眨眼，好像在求夸奖。

“然后呢？”你问塞里曼。

“然后我把王妃送回去，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奈布哈尼，于是……”

“等一等，伙计！发生了这种事你怎么还在送王妃？”

塞里曼看你一眼，迟疑地说：“呃……因为王妃没人送，她一个人不安全。”

你好像听到有谁笑了一声，扭头看见奈布哈尼竭力下压的嘴角。

苏丹的宫廷里藏龙卧虎，你早该知道的，不要再追问为什么苏丹的妃子在自己的宫廷里不安全，也不要问他苏丹和王妃谁更重要，你深吸一口气，与两位近卫一起翻过了王宫的高墙。

奈布哈尼躁动的心情随着你们的临近一点点冷却，在寝宫的门口，他停下了脚步，你从他身上感受到几乎溢出的纠结。

“阿尔图，你说，万一陛下没有变成王子，我的意思是……他还是他自己，只是身体变小了……我会不会高兴得太早了？”

你笑起来，狠狠地拍他的肩膀，就像他拍你一样：“你知道就好。”

塞里曼将门推开一道缝隙，温暖的烛火从里面泄出，你还是第一次进入苏丹的卧房，它确实如你想象的那般宽敞，和它的主人一样金碧辉煌，在这样的宫殿里，一点微小的动静都会引发千百遍的回响，足以令每一个进入的人都如履薄冰。

你们猫着腰，轻手轻脚地潜入，不久前你正是以这样的姿态回家，现在自然也不在话下。

塞里曼走在前面开路，奈布哈尼帮你殿后，不过……呃，就这么点路，你们有必要结成队形吗？

好吧，总之，你在苏丹的床边停下，嘴巴因惊讶而张大，却没发出声音，你指了指床上的少年，又去掐奈布哈尼的胳膊。

十三岁……或许还不到，他看起来太稚嫩了，你反复回忆，确信苏丹没有王子——你必须得强调一遍，因为他和苏丹长的太像了。

那孩子有着卷曲的、黑色的长发，额前的部分遮住眼睛——他连这一点都与苏丹相似——在摇曳的烛光下，你能看清深色皮肤上灿烂的金纹，脸颊、脖子、手腕，甚至腰肢……艳丽得仿若流淌的黄金。

他的身形远没有成年人那么强壮，却也足够漂亮，矫健的臂膀，流畅的腰线，还有精巧的面庞，只要他出现，永远都是视线的焦点，你克制着把视线移向一旁，塞里曼低声提醒：“桌子上，看到了吗？”

当然，那东西和苏丹一样显眼。

它从女术士处来，被苏丹强横地取走，它在你的腰上挂了不到一顿饭的时间，你完全不敢说了解，可你看得见，它的变化太过明显，这就是塞里曼找你的原因。

剑柄的宝石好像吸了血，变成了纯粹的、幽邃的红色，那颜色是如此妖异，与黄金的宫殿格格不入，此前，你只在一个地方见过它……

“那是陛下的魔戒吗？”奈布哈尼轻声问。

“你们也觉得像？”塞里曼是这样回答的。

太有趣了，你还以为是自己发了疯，竟然会觉以为长剑与戒指相像，原来还有人和你一样不正常。

奈布哈尼又看了眼苏丹，犹豫地伸出手，摸上那把剑，床上的人正是在此刻醒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