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事情就是这样。”

冯应搔着头,皱着的脸上满是困惑。

“你们说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啊?”他问。

张典将巧克力饼干叼在嘴里,一点点往里啃着,闻声满不在乎道:“不喜欢你的意思呗。”

“…你能不能好好吃,你是鸡吗还一下一下啄?”冯应不爽地瞪他,就差没冲上去上手起抢来丢掉了。

“嘁。”张典哼笑一声,“你懂个屁,我在练习吃饼干游戏。”

“什么游戏?”

“没见识,就那种两个人一起对着啄直到嘬上嘴的那种啦。”

“谁倒八辈子霉跟你玩这游戏。”冯应直接偏开脸不看他,“说真的,你们真觉得她对我没意思吗?”

“哎呀,反正不是你对她那种意思啦。”张典两阶两阶往下跳,颇为认真地给他分析道:“人家孟西东学妹那么优秀,性格又好,跟你玩劳什子欲擒故纵有什么意思?”

“人家很闲吗?”张典又捅一刀。

这一刀过分有理,冯应只能含泪忍下。

他叹息着转身,对落后他们许多的陈期道:“陈期啊,你有没有什么经验分享给兄弟的啊。”

陈期对这突如其来的请教感到迷惑,他礼貌性地笑了笑,道:“也许是,真诚至上呢。”

冯应毫不迟疑地继续问:“可是我很真诚啊。”

像做错题还要强说自己步骤对的蠢学生。

陈期的笑容有些凝固。

“那就不知道了。”他无奈道。

张典对着已经聚满不少人的营地张开怀抱,举目四望,“什么鬼天气,要下雨了?”

他说着转身去觑他们,“不是吧,露营变游泳?”

冯应跟着啧了一声,“信男愿献祭张典同学十年单身以求上天收回成命。”

张典给他一记白眼,作势要去踹他,“小心老子先把你这条小命供奉给山神大人。”

冯应急了,他大步跑去捂他的嘴,“孙儿子什么话你都敢说。”

两人吵着吵着,你绊我我绊你,摔跤似的缠在一起,画面很是滑稽。

陈期打量四周,张手感受了一下风,冷不丁来了一句:“不会下雨。”

张典在缠斗中抽空探出头,“为什么?”

陈期微笑道:“我没有闻到雨的味道。”

“……”快打成中国结的两个人齐齐停下,对视几秒,哄堂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冯应,你看你,都把傻气传染给班长了。”张典笑得阑尾疼,他叉着腰捂肚子,戏谑道:“看来咱班升学率有望降低啊哈哈哈哈哈……”

“完了完了,我得去跟赵海生同志负荆请罪了哈哈哈哈。”冯应更是笑得抽搐,两人难得地没有呛嘴。

陈期变成和平大使了。

“……”陈期沉默了。

他并没有说谎。

他的家乡被海环绕,一年有大半时间都在下雨。他知道,比雨更先落下的,是凉。

不是温度的凉。

是夹杂在空气里,湿润的泥土和青草气息中,鲜甜冰冷的凉。

吸气时,会穿过鼻腔,轰到鼻梁,涌到眼里。

但现在,太干了,太闷了。

不会下雨的。

不会的。

郑斯意捂住脸蹲下。

谢然已经走了,但他的泪还是如雨直泻。

不应该下雨的。

他有些分不清自己在悲伤什么。

那段他自以为摒弃脑后就能置身事外的可悲曾经,原来早在不知觉时成为穿透骨髓的创口,每每他觉得人生一片大好时便会发脓生疮,一遍遍用腥臭、用酸痛,提醒他、恶心他。

“谢然。”

“我的名字。”面容青涩柔和的少年笑着道。

他面前的人很是狼狈。本该洁净的校服被泥污和血水染脏,被汗湿透的头发遮住了半张脸。

也不奇怪,这样的年纪,这样脆弱,也不奇怪。

谢然对他伸出手,“他们不会再回来了。”

“......”郑斯意的眼睛被打得肿胀,他费力地睁开,只看得到一个人影在逼近自己。

他后退一步,“滚。”

“…怎么了。”人影更近了,“你对你的小伙伴那么好,怎么对我这么凶?”

“我救你,而且救下了你。”谢然把手揣进卫衣口袋,疑惑道:“你救他,他可是对你这个替死鬼很感谢,扭头就跑了。”

“......”

“你很善良,对吧。”谢然转了转手中的伞,替他回答。

郑斯意低下头,他的眼睛紧盯着他的伞。

伞尖正在地上画着一个个说不上圆的圈。血,像雨一样洒在黑色的伞面上,一滴滴落在地上。

变成涟漪,一点点扩散。

于是,那些不成圆的圈也变圆了。

他刚刚,用这把伞,戳穿了一个瞪向他的眼睛,吓跑了那群人。

“这不是对的,这是恶,是罪,是错…...”郑斯意有些崩溃,他失智般木讷地呢喃:"God h-hate violence…"(神厌恶暴力)

"We...must r-repent.And face the…con-consequence."(我们必须悔改并面对后果)

他蹲下来捂住头,战栗着开始他张皇失措的忏悔和祈祷。

他用微不可闻,简直破碎的声音说着陌生的语言。

谢然只听懂了一个词。

他的神情显出认真和严肃,慢吞吞地把伞放到墙边,跟着蹲下,问道:“你相信神?”

郑斯意没有答话,他全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恐慌和惊惧实体质般肉眼可见地从他身上不断迸出。

谢然被这喧嚣的声音吵得烦躁不耐,他直接伸手把郑斯意连着头发拽过来,贴着他的耳朵急促道:“世界上没有神!”

郑斯意被他吓到了。

短暂的怔愣后是更加剧烈的颤抖,他几乎要把自己的头砸到膝盖上,"God…hate…hell…evil…hurt…lie…..."

他又开始叽里呱啦地说谢然根本听不懂也根本不想听的鸟语。

谢然干脆揪住他的后领子把他从地上拔起来,憋着想要一脚把他嵌到墙里的怒火,警告道:“闭嘴!”

郑斯意闭嘴了。

因为他背着他,这样他就看不那把伞,也看不到血了。

“…喂。”谢然皱起眉。

“......”

“转过来,看着我。”谢然的声音越来越冷了。

“……”郑斯意僵住了,变成了一块硬邦邦的石头。

谢然:“喂!”

“我知道了。”郑斯意立刻转身。

谢然神色冷峻地看着他。

因为这小子根本就不睁眼!

不是不说话就是不转身还干脆不睁眼!

“......”谢然沉沉地吐出一口气,扯了扯唇,“眼睛不要的话,我可以帮你挖——”

“我知道了。”郑斯意惊恐地抓住他的手,又颤抖着半张半合眯起眼看他。

真难看。

泪水糊满了他的脸,白皙的面皮调色盘般沾满了各种颜色。

黑色、灰色、青色、紫色、红色,交错混在一起。

好脏。

谢然甩开他的手。

“现在可以好好说话了吧。”

谢然在兜里左掏掏右掏掏,掏出很多奇形怪状的兵器,就是掏不出一张纸。

他的眉越皱越深,最后把打量的视线放到郑斯意身上。

很快,他发现了郑斯意的讨喜之处。

他扬起嘴角伸手去探他的衣里,郑斯意也跟着蜷缩躲闪起来。

“你做什么?!”郑斯意惊惧道。

“呵。”谢然毫不受他蚂蚁瘙痒般挣扎的影响,慢条斯理地在他外套内的里衣上蹭了几下后,才回应他:“有点湿了,下次注意。”

“......”郑斯意默然偏开头。

“自我介绍一下吧。”谢然烦躁又耐心地提醒道。

“…郑斯意。”

“哦,小意。”谢然顺口简略重复,也算取了个昵称。

“你应该去自首。”郑斯意道。

“哈。”谢然被逗笑了,歪了歪脑袋,“你还真是善良呢。”

他退开一步,大大方方地将纯白的衣摆掀开。

他很瘦,但小腹并不平坦。上面有很多陈或新的伤疤,圆状的、线状的、片状的,青红色的、白色的、粉色的,凸起的、凹陷的,好不热闹。

“有点害羞,就展示这些吧。”他打趣自己。

“这是揍你肚子那个人扎的。”他指向一道线状的凸痕。

“这是把你往地上摔那个人烧的。”他指向一处大面积的红色沉着。

“这是抓你头发那个人捅的。”他指向一个有些糜烂发炎的创口,“也就是我。”

他笑了笑,“这是锤你眼睛那个人的父亲揍的。”他指向一片隐秘的淤青。

“也就是刚刚被我撅碎眼睛那位。”

“......”郑斯意有些看不下去了,他并没有傻到相信一个陌生且疑似疯症患者的人,也并不相信哪个人会纯粹倒霉地被这么多人残害。

至多是相互报复罢了。

但他目前没有证据。

不可以冤枉人。

“但他没有伤害你。”郑斯意只好道,说着又好像说服了自己,语气变得强硬,“不是吗?”

“......”

死心眼。

谢然松开手,衣摆落下来,他也跟着垂下头,阴影中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但他父亲死了。”

“怎么办呢?如果你觉得父债子偿冤枉他了,那么你偿吗?”

他突然长开手,指向右侧的围墙,厉声问:“他偿吗?”

接着他又大幅度转身,指向身后漆黑的巷口,“他——”

这个疯子好像又被自己逗笑了......

郑斯意看见他忍俊不禁地弯下腰,然后蓦然颤着声笑道:“怎么办,这位善良的小意同学。”

“你要代表神来救赎我吗?”

反对暴力,请勿模仿疯子行为(点蜡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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