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便有了鸢尾看到榜首是讼星的一幕。

讼星当然也是没想到他们这么有缘。

沂封试炼对各洲凡修道者开放，不得残杀，却也意外生死一概不管。

而凭讼星如今的实力，本就能夺个不错的名称，更何况吃的喝的用的向来是白星准备。

于是，他就在登榜处的昱天台碰见了这小姑娘。

鸢尾那叫一个开心。

一个偏殿内，讼欲离默默承受了两道沉重的幽怨的火热的目光。

这小姑娘对她的偶像过于执着。

然而白星对他本人也是执着的。

清许来找白星时，也是稀奇这处。

“藏书楼的活干完了？”

鸢尾刚想说些什么，就想起来那有她半个人高的待处理琐务，浑身起了寒颤，便头也不回就溜了。

白星在讼星的安抚下幽怨离去。

“神君是有什么话要说吗？”讼星好奇地盯着他。

清许轻一拢袖，斟满一杯茶递给了讼欲离：“小公子真是聪明，这次沂封试炼，是要我来收尾的。”

“？”

“沂封试炼的前三十五人，需前往天国。”

讼欲离摇摇头，他上一世似乎都没真正去过天国，只是略有耳闻。

“那收尾是指…？”

清许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手中把玩着：“七讼星神居于天国，七络神与人间联系较密，七讼星神平分天道之力，制衡天道。而沂封试炼所决出的前二十人需前往天国的规则，也是天道颁布，七络神负责执行，七讼星神负责试炼。”

“那神君你是哪位神啊？”

面前人愣了一下，哂然一笑：“我是风络。”

七络神，以所管物象灵力为名，络字为号。

清许垂眸，补充道：

“此次接指令的，是青讼师，蛊乌神女。”

接下来的话讼星都没认真听进去。

蛊乌神女。

银月委托他查的人，不，应该说是神。

还不待他思考，讼星头一阵刺痛，眼皮一沉，不知觉就闭了眼。

清许也是这时停了话。

他迟迟没有离开，单单只是盯着讼星在发呆，静静的，像是时间暂停，只有那忽尔的风，拨起青丝。

……

苍茫虚空，扭曲斑斓，蓝光白带似雾似真，若隐若现，形态不一的钥匙，散着微光，流动在浮阶旁。

一众人从临天走向去往天国的浮阶，他们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走上这个浮阶，每个人，都是好奇而兴奋。

“这是什么？”不知谁问了一句。

跟在讼星后头的白星头也不回应道：“这是时轴，可以穿梭各个时间段的时空。”

“万一有不轨之徒利用这个吗？”

“你猜我们是怎么来的？”

“啊？”

讼星微笑，替他说人话：“一般人上不来。”

“那万一不是一般人呢？”

“有的话，大概是神或天道谋逆了吧。”白星打个哈欠。

“那万一真的会呢？神说不定，不过天道真的会干这种事吗？万一天道也这么干了呢？万一……”

白星微笑：“再万一我给你揍成一万。”不过他还是耐着性子随口回了一句：“亲爱的造物主也干了的话，那大抵能世界毁灭吧。”

讼星听见“造物主”三字，心中咯噔一下。

清许走在最前头。

银月恢复往常的模样，冷冷清清。

白星看见，啧一声，偏头跟讼星说：“哥，你看有人在装逼。”

“乱说什么实话。”讼星回道。

“哦~”

银月：“……”

他望着前方看不到头的光阶，心甚不安，他向来不喜这种未知的神秘，眩目，且难以预知，但吸引力又极强。

无知觉中，他抓住了白星的衣袖。

白星察觉，也只是有些疑惑。

倏尔，讼星察觉一股风划过他的脸，他瞳孔一缩，扑倒了白星，一根状如藤蔓的蓝光巨物从他们身边窜了过去！

哗啦——

窸窸窣窣的疼感从小腿贯穿全身，他回头一看，巨蔓上竟然有细刺，刮了无数细细麻麻的血痕。

他眯起眼，带着白星爬了起来。

瞬间，旁边腾起无数柔蓝色的藤蔓，疯狂掠杀逃窜的三十五人，在血光中，讼星看着清矜淡漠的清许神君，手上的千风剑，埋进了银月血肉之中，身边却没有一根藤蔓向他袭去。

讼星愣了一下。

察觉到他的目光，清许淡淡回眸，讼星看着他，眼中尽是轻蔑，缓缓吐出两个字：“蠢货。”

愣神间，一根巨蔓向他袭来……

“呲啦——”

他和白星，腹部间，贯穿了两个空洞。

只不过，有白星和他的屏障挡在他面前，藤蔓只是埋进了部分血肉。

瞬间痛觉代替了整个大脑的思考。

讼星涣散的意识被一股力量聚了回来，是疼得没知觉了吗？

“不要与祂作对。”

又是一道声音。

“祂是谁？”

“神造万物，人可造神，人亦弑神。”

“啥？”

“弑神者，非你不可。”

“哈？”讼星只觉呼吸沉重，睁不开眼睛。

白星就这么看着他紧皱着眉，昏了过去。

他死死抱着他，直着屏障破碎。

讼星醒来时，白星一如冲过来的时后一样，仍死抱着他。

容颜俊美白净，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少爷，安祥地，像只是睡着了。

周围的幽光静静淌在他身上。

空间仿佛被他停止。

讼星眼神黯淡，僵僵转头，观察周围，这时候的时轴，彻底静止，藤蔓和它的主人早已不知踪迹，银月不知所踪。

他抱着白星站起来，默不作声，抬手间，一缕缕干涸的血又融如水，注入毫无声息的三十三人。

不过片刻，如丝般的识流从三十三人体内飘离出来，灵体随之消散，识流聚成一道时轴，飘到了他手中。

他不明所以。

这是？

上面映着“东午史纪”二字。

怀中的人已然消散，他也就不必再做出抱着人的动作，手聚法，从自己空洞的心脏处，层层隐隐发光的冰丝中，溜出一滴蓝色液体，灌进眼前的时轴。

一时间，虚空扭曲，幻影重叠，一行人破碎支离的残影欢快地流动着，在四射光辉中，讼星被吸进了一个光圈。

人影消失后，时轴重新流动，天阶闪着微光，一如无人来过，神秘圣洁。

……

东午，久间历史上版图最为广大、贸易甚为繁华的一个国家，以国名为年号。

东午百年，午族与乌疆族共办庆岁大典，设立不夜市三余年，来往密切。

灯火通明，石径阑珊；

流客荣荣，不尽繁华，

藏于郎妖居一片天地。

这是讼星如今所治之地。

三年前。

他醒来时，白星躺在他身边，他头疼欲裂，嘶嘶碎碎的记忆犹流水散去，他又忘了很多事。

比如他自己是谁，比如白星是谁，比如他们怎么了。

记得的，只有一部分名字。

等等，“又”？

白星忘的更多，甚至连风络神也忘了。

他们是从一帮巫疆人手下溜出来的，巫疆习蛊，偏门一点的便用人体炼蛊，于是就有贩人的暗市交易。

这时世间并没有多少行侠仗义的仙。

偶然，他发现自己居然会仙术。

不太熟练的操纵，讼星带着白星逃出来，废了不少劲，跳进水下，受一好心正回往郎妖居的猪妖魂体收养，休养几天，在郎妖居帮着卖馄饨。

猪妖送了他两个面具，说能安定魂灵。

后来猪妖魂灵散了。

他自己的身体和法术不过几天便好全，而白星一直昏迷不醒，他只能以灵力灌养，灵石滋养，需要零用。

他只能开了个占卜摊。

这摊子，开始时惨淡无人，偏偏字好看，他便被委托抄了几篇字，总算有些零用。

渐渐的，本来模糊的记忆，也仿佛从未有过，就此泯灭了。

再后来，待这水下久了，他便时常浮出水面去到处逛逛，捡到了几块烁光闪闪的石头，带了回去，发现这石头有能使魂魄不再脱离灵体的功能。

他便用法术研究怎么炼这种石头。

炼好了，在郎妖居的边边埋了几块这种石头，再在城门镶了许多这种石头。

有路过的问他这是什么石头，他正在把一块使劲嵌进去，思考了一下：“…天上人间魂归处，那就叫魂归石吧！”

于是这郎妖居的所有魂灵，安定在魂体里，他被拥护成城主。

他依旧戴着面具，墨发如瀑，头上一顶蓝色圆帽，穿麻衣时还有点少年气，如今穿了众人送的锦衣，遮了上半脸，平添几分温婉，常有新来的魂灵不知详细，喊他“离姐姐”，讼星惯着他们，也就懒得纠正了。

猪妖姓乌，他为人所知也是“乌记馄饨那小子”。

他便对外宣称自己叫乌离。

这天他在居处给人占卜，便听几个自己熟识的小妖说有人在郎妖居进行暗市交易。

乌离赶去，救了对兄妹。

是一队来自巫疆的走私贩伪装的商人。

乌离最恨不重视生灵之人，当场给他们绑走送到人间皇审廷。

这对兄妹，也成为唯二未尽寿的，在郎妖居住下的生灵。

哥哥叫月，妹妹叫禾，乌离给他们取姓为银。

素月分辉，明河共影。

“银禾，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乌离举着一茶杯。

“这是松琴茶呀。”

他微笑：“我要的是什么？”

“埋在树下的桑椹酒呀！”银禾嬉笑。

不过片刻，银禾头顶着包仍死性不改。

“酒是有助于治暴脾气的…”

“咚——”又是一个新鲜出炉的包。

你个歪理。

银月在旁边不停抖肩。

乌离盯着这两个墙角罚站的小孩，由于声带受损，发出的声音雌雄莫辨，润声怒道，一支木签敲下去：“笑屁笑，你们两个…一天到晚想着怎么偷喝我的酒，又跑去人间看话本了吧？都学了些什么回来……”

桌旁的卷务叠成山，自从这两小孩阴差阳错引了人间商贩下来，郎妖居便对外开放了。

通商贸易在此繁盛，乌离便被人间皇帝约谈了。

自那以后，他日日处理通商事务，好不容易处理完想喝壶酒，还被自家孩子偷喝了，一滴不剩。

他站在楼阁门口，仰天笑道，感慨：我真是太有责任心了。

说到不夜市，狗皇帝不知为何就想到了了郎妖居，他花钱买回来的酒又被雪藏了，因为他不得不上皇城去对付巫疆人。

两个半大小孩以掩耳不及盗铃之势一把收了酒，将他踢上了陆地皇宫。

乌离心情复杂。

不过也落得清闲，对付完巫疆人，也只是在皇城待着。

不夜市已经施行了一年有余，他也被关在这里一年有余。

霜梅撒天白，寂寂鸟无声。

讼欲离踏在这寒天红院，正低头踩自己的影子，另一道影子覆了下来，他抬头，身形修长，纤指白肤，面容阴柔，头顶棱状高帽，他细一瞧那居中的菱形银边花饰，

哦，原来是当今皇帝身边的辅相，今年刚上任，叫什么来着……

他愣了一下，额，忘了。

遂放弃思考，拱手，不太规矩地行了个礼。

“辅相大人——”

却听欠笑一声。

“？”

他又一抬头，眼前人神色依旧淡漠，似乎刚刚的一笑是他的幻觉。

不过……

“敢问大人是在笑…？”

“就凭乌大人这般的礼仪，怕是换了个别的大人怕也是没有我这般好脾气。”

嗯？有点耳熟。

乌离想了想，哦对，仔细一看，他的拱手好像错了，头根本没点下去，毕竟他这几日都是在案桌前，礼仪什么的早就丢一边去了。

只是眼前人并没有不满，眼中只有几分挪揄。

“乌城主既然这般闲，不知是否有幸邀得城主来我府上坐坐。”

“倒也不是很闲……”他默默嘀咕。

“怎么？”

不过，同他交谈，倒使这几日空空的步子踏实了。

“那就叨扰了。”

初来乍到，请多关照[化了]

清许不是一个名字，就是一个名号[化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东午纪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