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凡有种不祥的预感,千头万绪中却始终理不出个所以然,惟一能确定的是她绝不会坐以待毙。她从来没有提请仲裁,因为前两次她败得有理有据。这次如果对手方案不是绝对优异于自己,她是不会甘心认输的,特别是这样生死攸关的时刻。
胡天明一支烟的功夫“永发”和“迅达”就已经协商完毕一起进来了。
“永发”先开了口:“你们两家这次广告理念非常接近,但‘迅达’的报价更合适,并且承诺百万博主‘犬三桑’会友情参与广告。”
“犬三桑”是声名如日中天的宠物博主,养的三只狗各有特色,极受欢迎,连樊凡这样日常不太关注宠物的人也看过相关视频。但这种级别的博主,广告要价一定不低,以“永发”的预算应该是很难请到的,除非广告制作的其它成本能够大幅缩减或者“迅达”放弃利润。这当然都有可能,如果“迅达”的广告创意非凡,能够“以少搏多”,又或者”迅达“这次愿意赔本赚吆喝。但樊凡看不出”迅达“主动降利的必要性,因为跟樊凡不同,这次广告只是常规广告,而且“迅达”也不是初出茅庐的小公司,也非第一次与“永发”合作,无需让利求生。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所谓“广告理念接近”又是什么意思呢?
各种疑问一一闪现,樊凡表现却很克制:“请问我可以看看贵公司的作品吗?”
“迅达”似己做好准备,一言不发地将电脑递了过来。
樊凡第一眼看到文案就呆住了。她难以置信地快速下翻,血气不断上涌——什么“理念接近”,根本就是“大同小异”!一些重大的概念和图像,只有颜色、字体和形态细节存在差异。
樊凡一脸惊愕地向“迅达”那边望去:“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抄袭吧!”
“迅达”明显已经预料到了樊凡的反应,不急不恼地说:“请注意你的言辞。没有证据,很容易构成诽谤的。说实话,看了你们的方案,我们也很吃惊。如果不是‘永发’,我们本来还想告你们抄袭呢。”
“迅达”说得如此理直气壮,樊凡有一瞬间几乎要怀疑是否真有这样的巧合;如果这次方案不是出自樊凡,她也要怀疑是否自己的员工真的剽窃了对方的创意。但事实如此明显,樊凡只能惊叹于对手的厚颜无耻了。
樊凡尽力收敛心神,目光凛凛地逼视“迅达”的人:“这个设计从初步构想到修改定型,所有步骤我都有明确的存档时间作为证据。如果你们这个方案形成时间跟我们差不多,那就有可能是巧合。所以你们有证据吗?”
“迅达”双手抱臂,往椅背一靠,不慌不忙地说:“首先,我们没有义务向你展示我们的设计流程;其次,设计流程也不能作为抄袭依据。你在指控别人抄袭以前,应该好好了解一下广告侵权案例。做为一个广告公司负责人,这也是你应该学习的范围。”
“只有想着抄袭的人才会去仔细研究这些。我们的心思都是用在广告创作上面,所以关于侵权问题确实研究得少。”樊凡口头上针锋相对,只语不让,实际上却暗自惊心:对方如此有恃无恐,应该是做了万全的准备,恐怕自己没那么容易维权。
“自己工作不到位就不要再找借口了。不过做这些口舌之争也没有意思。我们能够胜出也不只是靠这些设计,而是我们能够从整体上以更低的价格提供更高的价值。”“迅达”无意与樊凡纠缠,避重就轻地说。
“如果只是价格问题,那我愿意免费承接这次广告!无论‘迅达’给什么优惠条件,我们都可以照给!我个人出资!”樊凡气得头脑发昏。
“竞标可不是这种规矩。另外,你刚刚还无凭无据地指控我们剽窃,现在自己倒是明目张胆地当场剽窃我们的创意。”“迅达”阴阳怪气地说。
“永发”这时插话了,看起来是中立态度,但明显是在对樊凡喊话:“请大家都冷静一点,不要意气用事了。在不增加预算的情况下,‘迅达’能够请动知名博主为我们宣传,这是你们提案完全不具备的优势。关于你们方案相似的问题,我们也不好判断谁是谁非,但这个事情闹大了,最后可能很难收场,到时候对谁都没有好处。”
樊凡听出了“永发”息事宁人的意思,也能够理解其立场。这样的纷争,会延迟广告发行,给“永发”带来直接损失,如果卷入诉讼,甚至可能对“永发”声誉造成连带影响。樊凡虽然认定对方有剽窃行为,但她确实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到现在为止,甚至谁是可能的泄密人,樊凡都全无头绪,如果她坚持闹下去,极大可能是劳而无功,甚至会因此得罪“永发”。可是就樊凡目前的处境而言,这不只是吃暗亏的问题,而是存亡问题。如果公司都可能保不住了,会不会得罪“永发”又有什么关系!
樊凡心如油煎,简直要七窍生烟但又无计可施,只能叠声道:“怎么可能就这样算了……怎么可能!”
看樊凡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永发”沉声道:“这本来是你们的纠纷,我们也不便干预。但如果广告主权不清,我们只能放弃,另选广告商。对你们来说,属于未能在限定期限内提供有效广告,换句话说,就是自动放弃竞标,因此造成的广告延期损失,我们也不能不追究。”
“永发”的威胁意味很明显,特别是对于樊凡。因为这次广告如果视为无效,那么跟落标也没有实质差别,除非樊凡有把握在合同期内证明自己是被侵害方,否则她同样可能因此在合同到期时丧失主动权。
“迅达”倒是毫不含糊:“发生这种事情实在也是我们没想到的。我们肯定不想让贵公司有所损失,但别人我们就不知道了。而且事关声誉,如果有人执意要无理取闹,我们也只能奉陪到底了。”
“永发”又缓和了一下语调,对樊凡说:“我们合作很多次了,我很相信你们公司的实力。我们很快会有一个更大的广告,我们愿意直接委托给你们。这次的事情一定存在一些误会,我真心希望这个误会不要影响我们的正常工作以及未来的合作。对于特殊问题我们会交由高层进行专项讨论,酌情处理。”
好大一张饼!好一个软硬兼施!看起来两不得罪,实际上偏袒得不要太明显!樊凡闻到了阴谋的味道。谈什么下次,到时皮都不保了,那些保温的毛又有什么意义!如果真要进行专项讨论,又何必这次就决定竞标结果。可是“永发”的话又留了余地,让樊凡不能无所顾忌。樊凡看到隐约的黑雾在渐渐聚拢,却找不到方向。
“好!好!”樊凡悲愤地站起身来,“你们自己摸着良心办吧。今天受教了,真是多谢!”说罢也不顾在场众人反应,拿起东西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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