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关系渐渐变得微妙起来。

江远终于说服母亲签了离婚协议书。江母因为身体经常有各种小毛病，原也没有稳定工作，现在离了婚，更是完全依附于江远生活了。照顾母亲占据了江远大部分的工余时间，遛“非凡”算是难得的放松。有时候樊凡过来找他，他就会以遛狗的名义跑出来，但次数多了，江母也是要跟出来的。

江母没有什么宠物的概念，完全以乡下对待看家土狗的态度对待“非凡”；而“非凡”本来胆小，从不亲近她，这更让她嫌恶。这样扭曲的生活似乎给她带来了别样的乐趣，在要求被满足的条件下，她对江远态度亲和，母爱十足，但如果感觉江远哪怕一丝的厌憎或是不耐烦，她就立刻翻脸，行为乖戾。江远曾试过短期出差以得暂时解脱。江母无由阻止江远的工作，但他每次出差期间，她都必然表现出严重的分离焦虑。江远离家期间，江母总有事情发生，比如割破手、跌断腿，又或者是感冒发烧。江远慢慢放弃了挣扎。

江远和樊凡不能提将来，也无法说分手，只有一次，江远以万念俱灭的神气说：“我是不可能再结婚了。”樊凡黯然无语。大家对这样的结果其实都心知肚明，除非有什么奇迹出现，这句死刑判决就是既定事实。但两人谁也不肯主动执行，仍然维持着情侣式的问候和关怀，好像只要不明说，就可能会有转寰的余地。

樊凡觉得可笑。几个月前自己还以为和江远情感重获新生，一片春情向阳生，人生一切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现在她只觉自己天真愚蠢。

“我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跟陆予风一起吃饭时，樊凡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恶劣情绪说，“我真的好多次都想跑过去跟他妈妈吵一架，要么就把送回他爸那去。问题都是他们自己作出来的，他们也都没有好好养过江远，现在却来这样折磨他。”

陆予风刚从外地工作回来就被樊凡拉了出去。陆予风对江远的事只略知一二，于是问：“他妈妈是不是有点躁郁，看过医生吗？”

“过来的时候看过，吃了药好了一些。但现在她不肯去了，我们也没办法。江远试过在食物里放安定，最开始还有一点作用，后来也没什么效果了。别的药都不敢试。一句话，我们都知道她有问题，但她自己不承认，别人就什么也做不了。”

“病感失认，”陆予风说了一个名词，又解释道，“类似‘讳疾忌医’吧。内省力受损，很难认识到自己有问题，特别是这种对精神类疾病缺乏了解或者有误解的人。这种认知障碍也是一种心理问题。她肯定也不好过，但控制不了自己。”

“我知道，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嘛，但就觉得不公平。事情的发生跟江远一点关系都没有，凭什么他要承担这样稀烂的后果。我又凭什么要承受这些，扪心自问，我也根本不欠他家什么。他妈凭什么这样对我！”

陆予风一声不吭地听樊凡一连串“凭什么”发泄着情绪，等她宣泄完了，把一碗饭推到她面前：“吃点吧。吃饱了才力气发脾气。”

樊凡瞪了陆予风一眼：“你是觉得我很没道理吗？”

“怎么会。谁处在这个位置都不好过，但大家都只能按照自己的方式应对这种情况。你现在也没什么可做的，不如好好吃饭，照顾好自己的生活。”

“可现在江远也是我生活的一部分。不解决他的问题，我就只能跟着受罪，怎么可能照顾好自己的生活呢？”

“江远的问题只能他自己解决，除非他要求你帮他。不过我这话你应该也听不进去，毕竟我不是你。”

陆予风把樊凡可以说的话都说完了，樊凡没话好说，只能又瞪了她一眼：“你总是说些无用的实话。”

陆予风也不计较，顺着樊凡的话说：“你叫过来也不是为了听我意见的嘛。”

陆予风说的总是对的，樊凡有点儿泄气：“我就不明白了，你总说什么因果、因果的，那善因就应该有善果才对。江远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要受这些罪。”

“因果不是这样的，”陆予风放下了筷子，“不是善有善报这样简单，而是说一切事情发生都有其必然性，也一定会指向一个特定的结果，就像水到渠成。我们看起来是有很多选择，但我们的个性、面临的处境决定了在每一个瞬间，每个人都只有唯一的选择。我们能做的，只是为我们的选择负责。”

樊凡听得半懂不懂，嘟囔道：“这又是什么玄学？”

陆予风思量了一下，问道：“你喜欢江远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