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下了一场大雪,那场雪来的很大,湮灭床上人的哭泣声,雁回没开空调,整个房间像是寒窟。
他蜷缩在床上,将被子拉过头顶,一点点压着稀薄的空气,脸上很烫,晕乎乎的。哭声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止住的,他掀开被子,一阵冷空气灌到自己的脖子上,顺着领口钻到衣服里面,他打了个寒颤。
坐在床上,双手自然地搅在一起,面前衣柜上的花纹变得怪异,衣柜上颇有设计感的线条在他的眼中来回扭转,来回变换着样子,隔远了看像一张带着面具的笑脸。
雁回的瞳孔微缩,这大概是心理原因,忍着胃里的不适,他撑着身子走到衣柜面前,行李箱是很早就被放在床的边上,他没怎么在意过,现在一看瞟到,顺手就将黑色的箱子拉过来。
箱子的轮子大概有些磨损,滑在地上滋啦滋啦的发出噪音。
好不容易滑到他面前,拉链又出了大问题,雁回现在完全没有心思去管这些琐事,随便在柜子里找到一个布口袋,直接塞了些衣物。
做完这些,他陷入短暂的迷茫当中,答应了北楚的,可是现在该去往哪里又成了一个问题。与其自己思考倒不如看看手机查查攻略。
才拿到手机,渐无书的点话就打了过来,雁回条件反射地接通电话。
还没等自己说话,渐无书倒是先怪罪起来:“你是睡得太熟了吗,我打了三个电话都不接。”
雁回低头将手机拿远了,轻声低喃:“有吗,我怎么一点都没听到。”
这句话被渐无书听到了,他嘴上毫不客气:“那你睡得确实很熟,下回别把手机关静音了。尤其是我打来的时候。”
这什么自信,雁回压住回怼的念想,突然觉得心口很空。
空空如也,花费很久才攒出来的一点情感,却因为很多原因,而心甘情愿的被抽走了。
是真的心甘情愿,还是无可奈何。他已经分不清了,现在也不需要分得清。
雁回没说话,渐无书倒是问:“怎么了,睡觉把脑子睡懵了?”
“没,你打电话干什么?”雁回问。
“晚上的时候出去逛逛吗?那里放烟花,你会喜欢的。”渐无书说得笃定。
但是这回他想错了,这个雁回他不喜欢烟花,甚至是厌恶。
很小的时候,待在爷爷奶奶家。那时过年,小孩子都稀奇烟花这些东西,尤其是仙女棒那种可以拿在手上的烟花。雁回也不例外,那时候奶奶就只给他买一小把仙女棒还有几包摔炮。
那是比新衣服还具有吸引力的东西,他还记得很小的时候问过可不可以不要新衣服,他喜欢放烟花。
但是那种东西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就是危险的,奶奶也只会给他买上那么一点点,过过手瘾而已。
那时候他把烟花放在自己的秘密宝盒里面,直到亲戚小孩的到来。他回到家看见宝盒里面的东西被洗劫一空,那时候奶奶不在家,小孩们拿着他攒的烟花一个人手上拿几根,很快被分完了烟花,没有他的份。
他走过去,也没说是要全部归还,只是自己也想拿上两根来玩,后来发生了这辈子都不想看到的事,小孩拿着点燃的烟花直接甩在他的身上,火星子溅在他的脖子上,他捂住脸,嚎啕大哭起来。
迎来了变本加厉,身上被灼烧的疼痛,像是小虫子咬开皮肤使命往他的身体里面钻。
他发出尖锐的惨叫,大人们姗姗来迟,直到烟花燃尽这场闹剧才终于结束。
雁回脖子上的伤疤却无法恢复,一直留着,等着疤痕慢慢消失。
至此以后,他没再碰过烟花,有时候过年看着天上绽放的色彩明艳的花朵,会下意识将手碰在脖颈处,感受到微凉的冷意才收回手。
回过神 ,渐无书没说话雁回能听见他的呼吸声,他吸了一口气淡淡道:“我不喜欢烟花,不想去看。”
渐无书又来回找了几个娱乐项目,都被雁回拒绝了。
像是故意躲避一样,渐无书没继续问下去,照现在雁回的脾气估计又要说他是闲的慌了。
两人谈论了些别的东西,最后雁回匆匆挂断电话。
他不记得自己是多久走的,只是在地图上查了查,像是找到自己以前住的小破屋,也没怀多少期待,走进去。
狭窄的巷子里,臭鱼烂虾混合着馊掉的饭菜味,这一切他都太熟悉了。好像真的回到他的世界了,双脚走到一栋看起来像烂尾楼的地方停下,他抬头一看,建筑物没有任何变化。
垮掉的横幅,只涂了一半不到的油漆,确定这是他居住的地方没有错。他心脏砰砰直跳,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眼皮也跟着一起跳动。
他住的楼层在十二楼,没有电梯,就一步步爬上去。
直到气喘吁吁才到达门外面,他顿住,瞳孔微缩那是他的门。
推开,走进去。就可以回家了吗?
真的可以回家了吗?
他抖着手准备敲一敲房门,手关节还没碰上,身后传来一阵尖锐的叫声,这个地方怎么会有人。
在雁回的记忆里,他对面的屋里确实有一户人家,后来在市里买了房就搬出去了,这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怀着忐忑的心理,雁回慢慢转过头,对上女人的视线。
那是他记忆中的邻居的样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的眼前有些泛晕,还是强撑着跟女人打了招呼。
女人手中提着垃圾口袋,看样子是准备去丢垃圾,看见雁回被吓了一跳,没好气地问:“你谁啊来着干什么,真奇怪。”
回自己家很奇怪吗?雁回意识到后,顺着女人的话继续问:“怎么了?”
女人朝他翻了个白眼说:“这那个小男生半年前就死了,你站着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他回魂了。”
死了?什么死了?雁回皱眉,怎么会呢。不过想到这不是他的世界这里或许住着别人。
他不死心一样继续问:“这个男生叫什么名字?”
女人很古怪地瞪了他一眼,将垃圾放在门边,“好像叫那个什么回来着……”
雁回心口绞痛,眉头也皱得更深了。
女人的回答没让他失望,她长长的“噢”了一声,随后双手一拍掌响亮的巴掌声回荡在周围,“叫雁回,哎你莫说你跟他长得还怪像诶。”
大概是觉得面前的人没什么恶意,女人继续说出“雁回”自杀的原因,眼神中流露着某种悲伤的表情。
“那孩子惨喽,妈跑了爹也找不到,小时候婆在的时候还能帮忙带着一点。就后面死了他那些狗屁亲戚就为了那几万块钱争着带,等把钱吸干净了就甩了。”
雁回站着,默默听着别人口中阐述自己的尽力,竟然觉得有点好笑。
女人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后面我是后来搬进来的,好像那娃儿初中就自己出来租房子了,读了高中应该遭有些杂种欺负了,也不说。”说着女人低头“啧啧”两声:“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割手腕死了,可惜啊可惜……听别个说那娃儿还是年级前几名,哎呀真的是造孽哦。”
女人边说边摇头,雁回眼里燃起一点点火焰,灼烧地眼眶很痛,原来自己以前过着的日子在别人口中传述是这样的,原来这个故事被别人知道后,责骂的不是他。他原来是受害者。
雁回很久都没说话,女人弯腰将垃圾重新提起来,“小同学,你应该跟他耍得好,就是来晚了。”
她的声音消失在雁回耳旁,擦过他下楼丢垃圾了。
楼道口传来一些脚步的细响,雁回失神地看着那处暗黑的楼梯。
楼梯的声控灯很多都是坏掉的,没人来修大多数上下楼都是靠摸着不太干净的木制栏杆。
他站在门口,手指抵上生锈的门把手,好像那里隔绝了一个体温,被封锁在屋里。很快,他回过神来,手指垂下,转眼看向黑黢黢的楼梯,顺着扶手走下楼去。
扶手有些地方时直接断开的,他小心翼翼地握着,害怕一下踩空了往前面一扑,后果不敢想。
很早之前他是没有碰扶手的习惯的,初中时期上学要爬一段很长的楼梯,下楼时背被突然撞了一下,双腿失去支撑,他顺着惯性带来的力量直直往前面栽倒。
蚀骨的疼痛钻到他的手上,他滚下楼梯,以一个近乎狼狈的姿态爬起来,往始作俑者的方向看过去,那几个人走远了,只捕捉到一点影子。
他艰难的爬起来,没告诉任何人,去小诊所买了一点酒精回到家擦拭破皮的地方,他的头没撞到,大部分的体重被手臂承担,还有些发麻,他躺在床上,一觉睡到凌晨三点。
起来时因为长时间没吃东西,胃里面不算很舒服,拖拖拉拉找到一包袋装泡面热水壶烧了水后,将泡面泡了,就算是凑合吃一顿了,明天还要上学呢,得回去睡个回笼觉。
小巷子里没有灯,相对于黑暗的楼梯,巷子里还算得上有点光亮,雁回走出巷子。
一出去,一道光直接照在他的脸上,他无意识地将手附在额头上手指伸直来遮蔽视线,口袋里的手机还在响动,他的心脏砰砰跳,他凑包里拿出手机,就像是在期望什么,看到备注后期望降低。
是安晴打来的电话。
也真是奇怪,原本在家的时候没打电话,现在他走了电话就打过来了怎么就有这么巧的事。
不过这个世界就是虚假的,有什么不能信的。
他接起电话,对面传来焦急的女声:“回回你不在家吗?去哪了?”
雁回脚步往后面退了一点,回到巷子里将放在额头上的手拿下来才说道:“我不在家,出来工作了,不用找我。”
对面嘟囔了几句雁回没听清楚,也没多问,正准备挂断电话,安晴突然问:“那你还要回来过年吗?”
他身子一僵,这是他完全没有考虑过的点,回来的路上一路红灯笼,纵使城里面的过年味道不浓,但起码那些吸引眼球的东西都会摆出来,雁回咬了咬嘴唇,“看情况。”
那边的安晴急了:“怎么能看情况呢?过年就要一家人团团圆圆和和美美热热闹闹的才叫过年,家里本来就人少。你这一走这个年还有什么意思?”
面对安晴的质问,雁回沉默了,这是他的惯用手法,听着安晴的絮絮叨叨,他好像真的听进去了,可是他不是这里的“雁回”他在顶替别人的身份,无论是多么熟,多么美满的一家人,他知道的他始终都是那个局外人,是拍全家福的那个人。
“回回你是不是遇见什么困难了吗?跟妈妈说,有什么事我们一起解决好不好,不要老是一个人闷在心里面。没什么大不了的事,要花钱我们就把房子卖了,要还不够我这不是还有……肾吗?乖乖不要闷着好不好?”对面的声音逐渐哽咽,安晴哭了。
她声音在抖,突然间一闷。大概是想要止住哭。
他的眼眶突然一阵刺痛,泪水滚落在脸上,他伸手揩掉脸上流下的不真切的感情,刚想说话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喉咙被挤压着,开口是气音。
他来回整理着,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会回来的。”
五个字定下所有泄出来的情绪,安晴听见时哆哆嗦嗦应了一个“好”字。
挂断电话,雁回听着那段平静电子音,心里惊涛骇浪。他回忆起,之前安晴的精神病,是一个遗传性的病,会不会自己也有这种病。
这个想法很快被认证,他后来投的简历上都无疑会打上一个精神病人的标签,并且完全去不掉,就像是长在他身上的疤痕一样,永远生存下去。
雁回回到酒店,收拾衣服的时候,摸到包里面北楚的名片。
北楚A市著名精神病院院长。
他将名片放下来,随意地丢在床头柜上。
手机响动,雁回坐到床边拿起手机,是渐无书的电话。
自从走的时候他就将渐无书的微信拉黑了,现在居然忘了还有电话,电话在他手上就像是定时炸弹样,又像是刚出锅的烤红薯,烫手。
最终他还是没接电话,接着渐无书的电话可以说是无孔不入,一直跟他打过来,眼见着第九个电话快挂机的时候,雁回的手指一滑,接通电话。
传来的第一声不是对方的招呼,好像是被气笑了,“能耐啊,八个电话都没打通。”
雁回现在察觉到渐无书的情绪不是很好,他找不话,干巴巴问:“打电话什么事?”
对方没回答他的问题,他的声调冰冷下来,像是掺了冰划在雁回的脸上,带着些许质问的语气:“去哪了?”
这样的问话是雁回从来没有见到过的,虽然隔着手机,但这并不妨碍雁回脑补出渐无书那张脸上盛这薄怒,眉头微微皱起,眼里没有任何温度,嘴上更讲不上什么好话,抱着手一脸质问的表情。说错一个字就会被他拖出去碎尸万段的感觉。
渐无书长得本来就不是什么温柔系的,冷着一张来脸的时候跟谁欠了他二五八万的样子,只是对他经常笑,让他产生那种温柔的错觉感。
雁回说不出话,对面也没什么声音,他实在有些熬不住了,小声催促:“你要没什么事我就先挂了。”
渐无书太阳穴突突跳,“你要是挂了电话,我会有办法知道你在哪的。”
这句话简直就是妥妥的威胁,雁回一时间有些愣神,他没有想到渐无书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好不符合他的人设,渐无书继续说:“现在,告诉我你在哪我去接你。”
雁回也不是被吓大的,他没说位置,在挂断电话的前一秒说道:“我去哪关你什么事。”
渐无书看着被挂断的电话,骂了一句。随后恢复到之前从容的样子。
他眼睛在电脑上看着项目,脑子里却想的是别的事,心烦意乱他关掉电脑。
为什么会这样,明明之前还好好的,怎么过了一个晚上就不对了。
他的想法立马锁定在北楚身上,难道是他?
这里感觉无书要黑化了,虽然很早之前就提到过他不是那种温柔系的人,但这里还是第一次表现的这么明显,以前都是悄悄摸摸的。
最近更新有点慢,在梳理后面的剧情。【鞠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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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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