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花开

这夜安声似乎做了个梦,梦里她回到了云水山,冬日的云水山,下着大雪,四处白茫茫,不见天日。

正当她彷徨迷茫时,忽听到左时珩的声音,他在喊她的名字,一声又一声,回荡在空山间,惊起群鸟,落雪簌簌。

安声大声回应他,但他听不见也看不见,她仿佛站在视界之外旁观着视界内的事件发生。

左时珩在山中踽踽独行,遍寻她不见,直至风霜蚀骨,声力渐微,吐血昏厥,为寂寂大雪掩埋于此。

安声从噩梦中惊醒,发呆地望着柔软纱帐顶。

“娘亲。”

正在一旁独自穿衣的左岁听见动静跑过来,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安声失焦的双眼恢复神采,深吸一口气坐了起来。

“岁岁,几点了?”

“七点。”

“七……”安声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你娘亲教过你?”

左岁低头系着上衣侧的带子,点头道:“小时候娘亲教我们算术,用的便是时辰法,将一天十二个时辰分成二十四个份,一一对应,等我和哥记住后,就常考我们‘现在几点啦’。”

安声哑然失笑。

可能不是“考”,而是“问”,反正她是记不住对应的时辰,连每次说起生肖排名,还须得从头到尾先背一遍。

“娘亲,你方才做噩梦了么?”

左岁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然后问她。

“嗯……好像是。”安声揉了揉脸,“不过记不清内容了。岁岁会做噩梦吗?”

左岁说:“不知道,因为一觉醒来就忘了。”

安声笑了下,摸摸她头发:“这样很好啊,说明岁岁睡觉很香。”

“娘亲若是和爹爹一起睡,兴许就不会做噩梦了呢。”

安声不知怎么回,只得干笑一声。

她掀开被子下了床,从架子上取下外衣,不经意见到窗外院中的海棠尽数绽放了,一时风拂枝摇,花落满地。

等穆诗打水过来服侍她们洗漱后不久,左序便也过来风芜院了,同前几日不同,今次抱了个书箱。

安声方想起,他今日是要回书院的,便问他何时出门,他说用过午膳后,还说爹爹昨日说今日早归家,要检查他的两篇文章。

一道用过早饭后,兄妹俩不知嘀嘀咕咕说了什么悄悄话,又一起去了左时珩的书房,约半个多时辰才回来。

安声并未去打扰他们,而是搬了躺椅在廊下晒太阳。

今日天气极好,晴空万里,她散着头发,盖着毯子,懒洋洋地闭目养神。

等她听见左序叫她时,险些因为太舒适又睡了个回笼觉。

“怎么了?”

见小少年扭扭捏捏,欲言又止的模样,安声不免有些想笑。

左序脸颊泛红,左右环顾,似见妹妹不在,才放心了些。

“娘亲,你看这个。”他递来一封信。

安声看清,有些讶异,这正是昨夜左时珩给她的那一封,只是昨夜用蜡封着,而现在已经打开了。

“要我看?”

左岁点头。

安声接过,表面不动声色,实则十分好奇,很快揽阅罢信件内容。

信里说,若是阿序将来在功课上表现优异,便可酌情应下他一个请求,哪怕爹爹不答应,娘亲也会尽力做到。

原来信里写的是这个,怪不得要封起来不给左时珩看。

安声唇角微弯:“所以,你是要我兑现承诺?”

“嗯,娘亲答应的,自然作数。”

“那说来听听,你是怎么表现优异的?”

左序挺起胸膛,少年朝气与傲气从那张尚显稚嫩的脸庞上透出来:“娘亲,我已过童试,现是一名秀才,夫子夸我多次少年可期,来年秋闱,我是有资格参加乡试的。”

九岁的秀才!

安声哇了声,毫不掩饰赞叹,望着眼前渐渐长成的白玉般的少年,她莫名生出“与有荣焉”之感,不知是否他唤自己娘亲太多次,她真有些代入了。

“所以阿序要我做什么呢?”

左序纠结片刻,如实相告。

他说爹爹要自己作的两篇文章,题目太难,时间太短,只够他用心作出一篇,另一篇由左岁代写的,他们方才去书房,便是润色改写誊抄,等爹爹回来,若是看不出便罢,若是看出来,定然生气责怪,而他实在有苦难言,希望娘亲帮他。

“娘亲……我不愿爹爹生气,生气伤身,让爹爹失望,我也伤心。”

少年低下脑袋,有些垂头丧气。

安声沉吟,问:“阿序,你不能说的苦衷是正当的吗?”

“当然是正当的,不过……告诉娘亲也无妨。”

他贴上前,搂住安声脖子,附耳低语。

安声听完有些疑虑:“江湖神医?靠谱吗?”

阿序坚声:“靠谱,孟先生是我们书院刘夫子的好友,他是一位奇人能士。”

安声想了想,觉得学医没什么不好,也全他一片孝心,便答应了。

“我就知道娘亲最好!”左序一下高兴起来,欲往屋里走去,又想起什么,转身喊她。

安声:“嗯?”

他纠结片刻,摇头:“算了。”

左岁不知何时来的,趴在门框探出脸笑:“哥是舍不得娘亲,下午回书院想要娘亲送。”

左序耳朵瞬间红了,当着妹妹面却是嘴硬:“我没有,我可不像你这般粘人,这么大了还和娘亲睡呢。”

“那又怎样?”

左岁提着裙子跨过门框,扑进安声怀里,挑衅,“我就要和娘亲睡。”

左序切了声,说:“我去抄书。”便进屋了。

安声吃瓜看戏,两不相帮。

-

未到午时,左时珩便收拾了桌案,准备离开,不料被同僚一把扯住衣袖,打趣道:“尚书最是劳身勤勉的,怎么今日这般早走?莫非是家里有什么人在等?”

左时珩尚未答话,转眼又来三四位工部官员,他们皆是听了些传言,空穴来风。

只是私下议论不出什么,又捺不住好奇,因今日才从户部要了拨款,便趁着高兴,索性围住上司,问个清楚明白。

传言提到左时珩的夫人安氏当年无故失踪,今又忽然现身。

此事当年便议论纷纷,如今又被重提,且事关这位最是年轻有为的朝堂重臣,难免是非蜂起。

有人迷信说安声死而复生,借尸还魂,乃是异类。

有人则玩笑说左尚书思妻入骨,暗中招魂养鬼。

不过更多是推测,当日左时珩带回家的女子并非原配安氏,而是寻了位容貌相近的替身,只怕人说品行有损,私德有亏,招来弹劾,故而金屋藏娇,不敢表露。

此点有人为证,户部侍郎申哲原话说:“匆匆一瞥我也没看清,就是望着比原来那位左夫人年轻一些。”

消失五年,竟还更年轻?

奇也怪哉。

因此断言,两女绝非一人。

面对同僚七嘴八舌,左时珩倒是淡定:“看来工部衙门里还是闲了些。”

“此乃我家事,不便同诸君议论。”

他语气严肃,却未见愠色,反倒神情怡然,推开众人后,抚平衣袖折痕,抬脚便走。

不过行至门口,又微微侧身望向众人,浅笑。

“也不必妄加揣测,只是我久行远方的妻子如今缓缓归矣。”

左时珩到家时,正是丽日当空,艳阳璀璨,官袍被照得发暖,透入肌理,将经年淬骨的寒都蒸了出来。

他脚步愈发轻快,迫不及待地回了风芜院。

安声正在海棠树下,仰着脑袋看什么,一身浅粉织锦衣裙,几与海棠同色。

左时珩原先加快的步伐陡然停下,眸中淡然化为柔情,满腔爱意犹如浪潮迭起。

未发一言,不敢靠近,实则是因失了冷静。

不过千般万般克制,情绪才勉强压下心底,温柔道了声:“安声,我回来了。”

安声蓦然转头,朝他一笑,俄而风起,落英纷纷。

她鬓边别了枝海棠,花瓣拂过发丝轻落肩头,衬得她愈发明眸皓齿,明媚可爱。

她说:“左时珩,院里真的有蚂蚁搬家。”

左时珩走近,她便指给他看,不过一个不留神,蚂蚁不知爬到哪里去了,她懊恼地说刚刚真的有蚂蚁,让他快去检查一番后院厨房的红糖。

率真自然,真是让他喜欢得要命。

左时珩眼底含笑,说好,抬手拾去她肩上的落花。

安声下意识转头,取下鬓边花枝:“哦,这个掉的。”

正巧左岁与左序皆出来迎他,她顺手将花枝别在了左岁的发髻上:“好看好看。”

左序便道:“娘亲,我也要,‘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我离家要携一枝风芜院的海棠走。”

他说得一本正经,不过是为争风吃醋,安声忍不住笑,并不去戳破他的小心思,也折了枝递给他。

左岁见状道:“我们都有了,爹爹也要有。”

当着孩子面,那仿佛有些暧昧了。

安声心下尴尬,正犹豫间,左时珩已俯身朝女儿笑道:“爹爹已有了。”

他伸出手,掌心赫然是方才安声肩上飘落的花瓣。

安声一时发怔,但见他君子端方,温润如玉,心跳忽然快了几步。

左时珩起身对左序道:“将你的文章拿上,跟我到书房来。”

说罢又朝安声颔首:“我先去换身衣裳。”

左序用花枝悄悄扫过安声手背,以示约定提醒。

安声来不及寻什么理由,脱口而出的话未经大脑:“我帮你。”

这话听着容易有歧义。

两个孩子不明就里,两位成年人却心照不宣。

安声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种在海棠花边上……硬着头皮挽救道:“我是说……帮你看阿序的文章……”

左时珩语调悠然,颇有调侃之意:“既如此……那便来吧。”

很多问题我也不知道答案,he是我唯一的保证([猫爪]按手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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