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善活动”?
虽然知道我家不干什么高雅的行当,为何还要做形象工程的理由,但我没有什么头绪。
我失忆过,一个失忆的人去回想过去也太难了。
我依稀记得叔挺喜欢领我和严恩去一些社交场合,偶尔也会单独带着严曦出席宴会。
叔到现在仍旧在打光棍,既没有配偶也没有生育,可能由于这个缘故,从小我就觉得他特别照顾家里的小孩子。
至于我和严恩哥弟俩,似乎另有他特别关心的理由。我们一般会参加剪彩或者慈善晚会,还有访问福利院……
——福利院?!如果搞个狗血身世排行榜,一定能上榜的那地方?!
“你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吗?”
瞧着原野一张写满控诉我薄情的脸,我的脑内乱成一团浆糊。
这苦情大剧展开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如果真在那种地方认识,那设定也太烂大街了吧?
“我不姓‘原’。”
还真是来这种八点档都不玩了的剧情?不会吧,虽然我之前脚滑摔了脑壳导致失忆也够狗血了,但是要叫我接受原野这仿佛突然灵光一闪想出来的悲情设定,我脆弱的内心一时半会也承受不来啊!就好像硬把个几百G的资料,塞进那种砖头厚的电脑的C盘。
“……你愿意听下去吗?”原野似乎注意到了我的思想早已飞到九霄云外,犹豫了一会小声地问道。
我一屁股坐回床上,也不管那被子皱不皱了。都看了开头过程,即使预感到是烂片走向,我
也得把**结尾咽下去,要不我今后想起来还好过得了么,不得被未知的剧情折磨得寝食难安。
“不愿意我坐这干嘛?”就当听人说书吧,不然我真没办法说服自己,把这由来听个实在:一种被人侵入空间的不适感翻涌,我心里的防空警报响个不停。
原野反倒闭上了嘴巴,像是在思考什么,或者说组织自己的语言。
盯着他的我却焦躁起来,想直接从他大脑里把东西全部提取出来浏览,省了这等待的工夫。
我真的很好奇我到底做过些什么,那些过去对自己的认知被器质性损伤模糊了,我以为自己是个装出来的好学生,内在是个毛小子,但没有人完全同意我的看法。
即便询问为什么也不会得到答案,被划进Beta一族之后,似乎连知晓曾经的自己的权利也被剥夺,每每问起,大家的回答也不过是现在的你很好,健康地长大就行。
如果我不是那种人,那我是哪种人呢?连对以前自己的认识都是错误的,三观难免会产生动摇吧!
“小少爷。”
犹如石子投进池塘,噗地的声响里水面漾开一圈圈涟漪。这个称呼对我来说已经很陌生了,但就如同条件反射,我仍然像被纠正站姿的礼仪老师狠拍了一下脊背,猛地坐直。
“你、”
“福利院里大家都在争抢着活下去的机会,食物、玩具、阿姨们的疼爱,包括在来领养孩子父母面前表现。我不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孩,我只喜欢自己蹲在一个角落里玩。不和别人抢,我以为自己就没做错事了。”
“可这不是对错的问题,我不主动,和他们不一样,在别人看来就是个异端,大家都喜欢针对我。不论我做任何事,只有那两个人不会参与,他们当然也不能帮我。”
“我开始祈祷,有一天我能离开……或者,让他们都不敢欺负我。”
“是你——”他顿了顿,随后笑了起来,像是阴雨绵绵几月,放晴的天空出现的太阳带来暖意。
然而这笑不是笑给我看的,至少不是今天这个我。
他的养父母一定对他很好,经历这些还能有这样的笑容,我可能都没办法笑得那么纯粹。如果他说的都是真话,我也只能说一句“I'm sorry to hear that.”。忘记了那些过往的我,听到这种回忆,不过像是听段无关痛痒的轶事。
“改变了我的生活,改变了我。”
领养的孩子年龄通常不会太大,按我的残存的记忆来推算,当时我可能只是个小学生。你说这小学生一词近些年可被当做各种猪队友熊孩子的代称,要是我以前性格又很糟糕,他还心心念念地,到底值不值得?“我做过什么?”
他似乎惊讶于我的反问,愣了一会。
器质性的损伤造成的片段缺失很难恢复,这不是心因性失忆那样可以通过刺激或者催眠诱导能够解决的:“我是真的想不起来。”或许原野的亲朋好友还是对他太好了些,他的心里“把事情说完就可以皆大欢喜”的想法一定占据了大半。
不是说他傻,而是太单纯。
陶之轩追郑楚,简直是只差摘不到天上的星星给他,郑楚有因此就被打动,不说喜欢,起码想和他在一块吗?
没有,压根也没那种可能性。梦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你帮助我度过了在福利院的最后一年。”他的语速急促起来。
“……原野,我就直说了,我已经没有记忆了,我甚至都不清楚我小时候是个什么人。”我叹了口气,这么多年过去了,他都没仔细考虑过我做这些“善举”的原因么?
“有句话我想直接说出来,希望你别激动。如果你真的对我有一定了解,你应该清楚我家特殊的地方,不论我做什么好事,大部分原因是表面功夫的需要。”
小孩子果然天真,别人对他好一点,就可以记那么久,就算那好并非出于真心。
“我知道……”
原野陷入了恍惚,我感觉我的那番话他没听进去多少。他的目光的确朝我这边投来,甚至是毫不避讳地凝视我的眼睛,又不是在看我,他在透过我,寻觅其他人的身影。
不出预料。
“我可以原谅你,”不意味我会因为这种事情有所触动。原野也许考虑到了我的脾气,把这缘由浓缩得只有几句话,本来这些经历搁长篇小说里,八成是要写个几章讲故事的节奏。
但就算他这么考虑了,我也听了,又有什么用呢?我无法产生共鸣,我游离在他基于童年构造的世界之外:“好好养病,今后过好你的小日子。陶之轩那么土豪,压榨他没问题。”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直到现在才现身,不过到此为止了。”即使在之前或者更迟,我是个Beta,这种仿佛宿命论一般的情节,对我来说毫无意义。何况对方寻求的只是一个残影呢?“你是Alpha,不论如何,多少应该接受过相关的教育吧?Omega才是你应该寻找的伴侣。”
“Omega……为什么我一定要选择Omega?”听到这个词,原野的情绪明显激动起来,像炉上搁着的水壶里的水,加热后终于来到气泡剧烈滚动的阶段,我嗅到空气中他的信息素忽浓忽淡,犹如水开前不稳定的气泡;他之前应该是被严恩的信息素冲击进入发情期的,幸亏症状已经得到抑制,暂时失去非理性动真格的冲动,否则我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动弹。
离下一次爆发大概还有段时间,只是他情绪波动太大,一副临近崩溃的样子,保不准再有几分钟他就得站起冲过来,跟那些大片里的僵尸,不知从哪个角落里跳出来似的叫人猝不及防。
一想到这我的肩膀就隐隐作痛,那牙印可还没消呢,这小混蛋属烈性犬的,牙齿尖得竟然可以咬出血。对方是个正处发情期的年轻Alpha,且面临情绪崩溃,这种局势之下我还不识相,不快点儿溜之大吉,他可得直接咬断我的咽喉。
我站起来,把手插进卫衣的口袋里,绷紧了神经长吸了一口气,努力回想了一下大学出去实习的时候,在公司学习的台词和语气,真诚地询问:“少年,你信命么?”
原野没有回话,我也没有再追问。
我想,原野现在只想自己一个人冷静一下吧,毕竟被这么直接地打击那些执念滋生出的臆想,还是需要时间去平复。
只是小牧说得没错……若是平心而论,我哪里是出于在乎他的感受的考量呢,没有“乘胜追击”的真相,充其量也仅仅是对自己没有信心,能够在彻底让他死心后全身而退。不如现在点到为止,大家相忘于江湖好不自在,我想他也应该是个聪明人。
“晚安。”我轻轻地念到,没有回头,径自推开病房大门走了出去。
我又再一次逃跑了。在还未揭开真相,仅是触碰到它的棱角的时刻——走出病房我才意识到这点。一如既往,我在这方面依旧没有成长。但这一次,也许不值得后悔。
我看到小牧坐在长椅上,头靠着墙壁,似乎已经进入梦乡。他也真够义气,这么来回折腾,是我早就没有耐心甩手不干了。
我把卫衣脱下来盖在他的身上,他穿的衣服太薄,在这里睡着了会着凉,看上去身体本来就不好。虽然衣服粘着血,但毕竟是深色,血迹也干了,不细看的话也不是很突兀,而且这衣服带着Alpha的信息素,我想就和驱邪的神符一样,普通人可不敢轻举妄动;Alpha又不是到处都能见到的,也不会纡尊降贵跑来这种地方。这信息素也并非含有发情期的信息,除了也许会对小牧产生惊吓作用,八成也不会造成太严重的后果。
早知道就穿长袖衫了,想着雨后天气一定酷热,我就随便挑了件工字背心,哪晓得居然在外面磨蹭到深夜,夜里冷得要死,冷得我才出医院大门没走几步,就打了一串喷嚏。
摸摸裤兜里的手机、钥匙和些许零钱,我一时不知该去哪个地方。
要回家装傻充愣,待机等陶之轩解决事端吗?当然可以,只是我的心里过意不去,这一切的发展说起来都很是荒唐,却由我而起。
思前想后,我最终还是打了车(夜里打车可真不容易,我还一身小混混标准装束,搞得司机一路战战兢兢,真是抱歉啊大叔)往接案的公安局去了,反正他们也会通知我去做笔录,不如自己亲自上门。
到了那里我万万没想到的是,看到的画面居然是陶之轩低着头,被一个斯文的男人呵斥,而不是一脸蔫巴地坐在审讯室里。
然后,我感觉我受到了惊吓,吓得我手里的手机差点迎来摔个四分五裂的结局,结束它从买来拆开包装就被我折磨的命运——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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