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我嗜睡的药物的效用,终于在我下一次醒来的时候褪去了大半。
再次清醒,我感觉状态改善了一些,但是四肢还是用不上力气。
我在困难地挪动身体的过程当中发出了一点响动,没想到这轻微的响动,还是引起了原野的注意。
他从门外推门进来,问我想不想吃东西。
仿佛我和他之间没有发生任何争吵,他也未曾限制我的自由。一如之前我们同处一个屋檐之下的时候,他早上提前起来会做早餐再叫我起来。
我费力地半坐起来,感觉自己的生理机能退化得好似一个垂垂老矣的将死之人。人的七情六欲,也只有在健康的时候,才能有产生的载体。如今我连行动的自由都没有,心中的怒火自然而然也变得微弱。
我疲倦至极地开口重复着昏睡前的问题:“你打算把我关在这里多久?”
“很快。”
又是这个无法说服我的答案,可我提不起精神,拿不出质问的架势,只是反问到:“你有没有想过,警方只会比你的行动更快。”
“……为什么你不明白,他们只会伤害你!”原野突然再次激动起来。
只要一提到警cha,他就会情绪失控。
“你到底得知了什么,为什么你的态度转变得这么——”这么大,以至于他如今如同陷入了一种根本无法讲理的歇斯底里当中,我根本没办法和他沟通。
我甚至能嗅到他在情绪失控中释放出的信息素。那股香味让我警觉也让我害怕,可是我的身体疲惫不堪,我根本没法反抗亦或是逃走。
“我从来没有改变过我的想法!他们害死了我的父母!”原野朝我吼道,但他很快意识到自己情绪失控,于是强忍下了那份怒火,以一种怪异的温和语调解释起来,“我不能也失去你,阿佑,你明白吗?”
“……你在说什么?”我不禁诧异,以至于最后的尾音都忍不住上扬。
原野之前和我的说辞,总是可怜巴巴地表示,他的养父母无法接纳他,所以他才对亲生父母充满了好奇,因此和严骛有了接触。然而当下他所说的内容,与先前的表述截然不同——难道他早就知道自己父母的信息了吗?
不论他得知的是否是全面的真相,可是从他的言语当中,怀着对于警fang的憎恨,显然是早有了某种负面的印象,才会让他如此不信任对方。
那么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在先前陪我演出一副要以正义的手段得到答案的戏码呢?只是为了让我放下心防吗?
我已经没有力气去追究了。
“这件事本来就和你没有关系,他们却要把你卷进来,不就是为了能够利用我吗?”原野用阴郁的语气讲到,言辞依旧十分偏激。
他这充满了偏见的说辞,让我发愣:“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没有从老刘那挖出他们行动的真实理由,可是从他的眼神很语气当中,我察觉到了他埋藏于心的深深的痛苦。
那份痛苦不单纯是为自己庇护的民众受到伤害而痛心,也带着一份隐忍的、私人的缘故。
加之社会给予我的认知,我是不愿意将他们的立场视为站在我们的对立面的。
原野听了我的反问,反而笑了起来。他带着一点憎恶地讲到:“我就知道,他们根本不会告诉你!”
“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我不解道。
看来如今让原野“回心转意”,唯有找出真正的真相了,否则他什么都听不进去,说不定还会采取更加过激的行动。
“阿佑,知道得太多,对你不好。”原野走到了床边,打开了床头柜上的台灯。
鹅黄色的光线温暖地晃着,可我嗅到了一丝危险。
先前在黑暗的遮掩下,我尚且不必和他面对面,可以麻痹自己。可当光明重回屋内,我就不得不接受他的“审视”,那犹如鸟笼主人把玩自己饲养的雀鸟一样的目光。
我下意识挪了挪,想和坐在床沿的他拉开距离。
等这下意识的动作完成,我才发现这或许会引起他的愤怒。
可原野就像是胸有成竹已经控制了我的自由,这点小动作还不能勾起他的怒意。他只是平静地凝视着我,久久没有再说下一句话。
我理解了他的意思,他是在等我开口。
可先前因为发言不能让他满足、而导致被他按住气管的事浮现在我的脑海中,叫我打了个寒战。
我不能确认,他是否会对我采取相同的行为。所以想要张口,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僵硬。
原野见我沉默了许久,于是叹了口气,主动提起了一个新的话题:“你这么‘无知’,让我没法放心。”
我茫然地看着他,不理解原野在说什么。
被一个比我小的小孩以训话一样的语气这么讲,我本该感到生气和难堪。可是药效残留在我的脑神经里,让我的大脑运转变得极其迟钝,叫我无法理解他想要表达的内容。
原野轻轻地抚摸我的脸,娓娓道来我从未思考过、亦或者,我下意识逃避的事实:“你知道,他们为了自己的目标,对你的死活毫不在意吗?”
“他们?”
“你以为的哥们,从小照顾你的叔叔……没有他们的‘帮助’,我怎么会来到你身边,得到你的信任呢?”原野说着说着,脸上忽然带上了笑容,那诡异的笑令我毛骨悚然,“他装出一副花花公子的样子,就是为了麻痹你,可你一无所知。”
可他的话,更叫我如坠冰窟。
“……你是说,陶之轩?”没有人比陶之轩更符合原野的描述,我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
我没有想过这其中还有陶之轩的事。
我虽然失去了过去的记忆,可是陶之轩当时和我接触的时候,却能说得出来许多的细节。加上我们之间也算是合得来,于是这份友谊就以不清不楚作为开端,以他总能在我遇到麻烦事的时候出手相助,渐渐成为了我心中重要的关系之一。
原野在说什么,他在说,陶之轩是为了利用我才做那些事?
“要明白他的动机,太简单了……可你从来没有怀疑过,他为什么要接近你。”
我被他说得一愣。
我没有想过我身上有什么值得陶之轩惦记的价值。毕竟我们在我的记忆中第一次的相遇,是在我已经被确认为Beta、被家族放弃之后——这意味着,我已经不能成为代表嵘信的人脉。
所以我一直觉得,这份友谊是单纯的。
我艰难地在脑海中搜索起陶之轩的信息来。
陶家的私生子,在父亲死后没有离开陶家,但也没有进入陶家的企业。他终日无所事事,不知道在干什么,一副十足的败家子的模样……我对他来说,又有什么价值呢?即使以我来“狐假虎威”,也要别人买账才是。
“我不知道。”我小声说到,胸腔鼓动得很厉害。
一股晕眩重新笼罩了我的神智,可偏偏这一次,就像是原野不想让我以昏睡逃避一般减少了药量,我依旧维持着清醒。
“因为我啊。”原野收敛脸上的笑意,露出了锐利的眼神,宛如一把刚开刃的刀,“他知道我是谁,但还是在你的面前装不认识我……”
我被他刀锋似的视线抵着咽喉,不由得喉结滑动。可他说的话,我还是没法理解。
陶之轩又是怎么和原野扯上关系的?
我明明记得,之前陶之轩还为了我,揍了原野一顿。
“苦肉计罢了。”就像是读出了我的心声,原野几乎是在我回想起之前的遭遇的同时,就用嘲讽的口吻说到,“这样的戏码,他的演技绰绰有余。”
我的呼吸越发急促起来。
我开始感到头晕眼花,就像是碱中毒一般。原野熟练地把手压在了我的口鼻上,但指缝还留余氧气交换的空间。于是我还是无法通过这样的方式昏倒,来逃避我下意识不想得知的事实。
“为什么……”我在恢复呼吸之后,唯一能说的,也只有这样的话了。
我没有在问原野为什么做这些事,而是为意识到陶之轩竟然是用我做饵料、来钓原野现身而感到茫然。
原野却没接着说下去,话锋一转道:“你的叔叔——”
“只要你愿意帮助他,你就可以随便处置我?”我苦涩地笑了笑,明白了原野还没有说完的话。
所以我的父母现在还没有找到我,是因为我叔在阻止他们——从原野的潜台词里,我听出了这一点。
信任别人,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我喘息着,感觉到心脏的刺痛。
我没有在霎那间被绝望打倒。可是这绝望一层层堆叠,逐渐让我感觉自己的双腿陷入了流沙。
我的挣扎亦或是放弃,都会让我向更深处沉去。
“不会有人比我更希望你好。”原野用和缓的语气说出了这句话。
不可否认的是,在我心情一团乱麻的此时此刻,他说的话充满了诱惑力。
我在这一个瞬间,终于理解了那些神话故事里,为什么恶魔总能诱惑人走向堕落。在曾经自以为永恒的事物突然坍塌之后,人会变得脆弱不堪,圣人尚且会动摇,何况我只是个普通人?
于是我伸出手,轻轻触碰了原野的脸庞。
“所以你会怎么做?”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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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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