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我没有看原野,却能感受得到,他落在我身上炽热的视线。

只是这一次面对我的得罪,他久久没有发作,倒让我有点奇怪他到底在酝酿什么更汹涌的情绪。

在等待了一会儿没有下文之后,我抬眼瞧他,却见他的眼眶里滚落出大颗的眼泪来。

原野在我面前哭的次数实在太多了,我都不由得感到疑惑,一个人为什么能流出这么多的泪。

我懒得问他到底在哭什么,于是直接躺了下去,拽了拽被他压住的被子,打算休息了。

原野似乎很不满意我的冷淡,他掀开了被子,也躺了下来,靠在我身边。

我没有推开他,更没有出声,而是默默背过身去。

我不知道离上一次我因为心软让他留在我身边过了多久,可是在我的印象里,那一幕仿佛发生在昨天。

短短一段时间,我和他之间的关系已然天翻地覆,这让我心中有一丝怅然。不为这段建立于欺骗之上的“关系”终究崩塌,而是为我的天真和愚蠢。

在那些事件当中,我曾经窥见了他隐藏在无辜外表下的偏执,却还要自我欺骗,也许只是他性格倔强,他的本心终究是善良的。

可到头来,原来连克制都是他的完美演出,被触动还未意识到自己是戏中人的我,才是那个最可笑的存在。

“你以前说过,要带我离开的。”原野不在意我如此消极似的小声旧事重提。

他的声音浮在我的耳边,就像是羽毛搔过我的耳道,让我感到了不舒服。

我往另一边又挪了挪,装作自己已经睡着了。

可原野忽然伸出手将我环住。纵然隔着后背,我能听见他胸腔的心脏跳动。

他似乎情绪起伏极大,所以连心跳也比普通状况要快。

“可是过了好多年,你都没有来找我。”原野委屈地说到。

我闭上眼睛,决定把他的话当做睡前催眠的语音。

“我恨你忘记了我们的约定,也恨你为什么可以这么轻易就抛下我。”原野这么说着,语气里掺上了一丝恨,可那恨很快又被他咽了下去,“我更恨我自己!明明知道你早就不记得了,为什么我还会——”

我睁开眼,却不想看他。

我和他之间就这个问题早就谈论过好多次,可始终没法达成一致的认识。

我无法认同自己和童年的我是同一个人,而他也没办法将过去的我和现在的我剥离,既然如此,再多的辩论,也不过是各执一词。

“你就只打算这么抱着我睡觉吗?”我冷冷说道,没有接他的话,“什么都不做,你还是滚吧。”

原野也根本没管我的逐客令。他抱紧我,就好像我们是一对亲密的情人,让我有点反胃。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决定把当下的烦恼抛之脑后,好好睡觉积攒精力。

“我们见面的时候,只有四五岁。你来到福利院,在角落里找到了我。”原野对我的冷漠并不关心,竟然和我忆起往昔来,“你不介意我的身份,和我分享你的玩具,和我分享你喜欢的游戏……”

听到游戏一词,我的心微微一动。

我想起来,牧周语带我去找原野“算账”的时候,他似乎也在玩游戏。

牧周语曾经斥责他“如果不是他喜欢,你怎么可能会玩?”——这被我无心忘却的事实,于此刻跳了出来,让我原本已经没有波澜的心,又被搅起一丝涟漪。

“但是后来,你来的次数越来越少。你告诉我,你不喜欢那些课程,你也不想成为嵘信未来的接班人。你说,你想逃去一个没有人知道你的世界,带着我。”讲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原野的尾音止不住地颤抖。

“可是我等了好久好久,久到我又再次得知你的消息,看着你有了新的朋友,和其他人交往,久到我们再次见面,你就像是对待一个陌生人一样对待我……”

“原野,不要打感情牌了。”我出声阻止了他继续“演说”下去。

我不知道是不是在福利院和养父母家寄人篱下的经历,让原野拥有了这样的好口才。他的说辞配合他的语气,自然会让人动容。然而这一套在我们撕破脸之后,已经行不通了。

“阿佑,”原野委委屈屈地讲到,“我本来想找机会告诉你。”

“现在更不必告诉我了。”

“我知道,你讨厌欺骗,讨厌失去自由,但是我不得不这么做。”原野终于正面回应了我所厌恶的事,“如果你去见他们,那些人会对你出手的。”

我的心一紧。

那晚上,老刘曾经和我透露过,隐藏在暗处的势力不止一波人。他们的力量,不是现在只是一个普通人的我能够抗衡的。

但听原野的说法,他们似乎已经不能再等待了,连我和警方有初步接触一事,都引起了他们强烈的反应。恐怕原野是用能够控制好我作为承诺,换来了他们的让步。

“他们打算对我做什么?”

原野的心跳突然加速。他没有说话,但听到他的心跳,也足以让我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他们想让我死?”

“不。”原野顿了顿,好像在犹豫如何组织措辞,“……落到他们手里,只会生不如死。”他的声音细如蚊呐,却如同强电流,叫我情不自禁地战栗。

“你到底是怎么认识这样的人的?原野,你的养父母只是普通人……”

原野没有回答我这个问题。

“难道是因为严骛?”

原野还是没说话。

他背对着我,我没法观察他的表情,也不能推断我所提出的可能性真实与否。

但我想,这是他少有的、可以接触到自己阶层之外的圈子的机会。除了这个途径,他还能怎么和那些可怖的势力搭上线?

等等,我猛然想起牧周语当时的话。

“我快二十岁了。”

二十年了,如果如牧周语所说,那么追诉期确实快到了。

我不知道他父母涉及的案件是否当时确认了嫌疑人并且立案,但迟迟找不到嫌疑人,恐怕将会如他所说,根据旧法不再起诉。

可是真的时效已过,那些罪恶只能无奈尘封,他们又为何对原野“穷追猛打”?

这其中到底还有什么我没能想到的缘故……

我紧紧咬住嘴唇,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

我蓦地意识到了一个巧合、可之前我却因为各种“突发情况”忽略的问题。

原野和牧周语,怎么会同时遭遇父母存在“不可告人”的情况呢?他们之间除了是一对从小就被送到福利院的难兄难弟的关系,还有什么联系?

为什么严骛偏偏对他们俩如此上心?

假若他们是一对兄弟,拥有相同的父母,倒是最简单的解法。

可是……

我本能地感觉到了这样的推理,存在不自然之处。

对于严骛来说,原野的父母是他重要的故交,那么如果牧周语和原野是兄弟,他又为何会对牧周语显得有些“冷淡”?

从和牧周语的上一次谈话中,我没有试探出来,牧周语和严骛有什么特别的联系。

他们的关系,似乎仅止于认识,谈不上和原野一般的交往甚密。

我陷入了一团乱麻,开始疑惑自己为什么还要思考这些问题——如今的我“身陷囹圄”,也对原野心灰意冷,又何必去思考这些事?

我纠结不已,心中的天平倒来倒去,无法达成一个平衡。

最终,我只是提问了关于我自己的问题:“原野,你说这样的话,不会让我有实感。他们到底要对我做什么?”

原野收紧手臂,就像是害怕我于此刻人间蒸发一般。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道:“他们会抽取你的血液,分析你的激素……又或者,切开你的后颈,检查那儿的腺体。这个过程会一直反复,直到他们掌握了你的身体状况,他们会进行下一步……”

我感到毛骨悚然。

“接着,他们会利用你的基因来尝试制药,甚至……用你的基因,制造你的克隆体。”

“你说什么?”这些话从原野的口中说出,实在太过超越我对于这个现实世界的理解,“这怎么可能?!”

“……就算你死了,你的尸体也会被他们解剖,直到完全榨干你的价值为止。”原野没有回应我激动起来的情绪,他只是自顾自地继续为我介绍起来,如果他不对我“加以保护”,我将会面临什么样的结局,“你的尸骨不会被埋葬,也不会被焚烧,只会一直留在研究所,作为研究的样品存档。”

“……”我一时失声。

原来老刘不愿意告诉我也许我会陷入什么样的险境,是因为结果根本不是我能想象和承受的,他为了我的身心健康,所以抹去了这些内容?

“阿佑,我不想让你害怕。可是他们真的干得出来这样的事。”

我不明白为什么原野会对他们的话有这样的信任:“现在是法治社会,他们怎么敢——”

“我不想赌。”原野语气沉重地讲到,“我已经失去过你一次,我不能再失去你第二次!”

“原野,你这么做,只会连自己都搭进去!”

TBC.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