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依然是哗啦啦的水声,他似乎已经在吐胆汁了,口里似乎是酸臭里混合着一种苦涩的感觉,喉咙里还漫上灼烧的疼痛感。
他努力的压下呕吐的感觉,双手支撑着洗漱台,似乎在微微颤抖,指尖泛白。他脑袋晕眩,似乎有那么一瞬间漆黑一片,他自己也不确定。
他就那么撑着洗漱台静静地站了一会。
然后再次用冰水漱口,洗了一把脸,关掉水龙头,对着镜子整理好自己的仪容,半个身子倚着风干机等了一会。
他对着镜子看,镜子里的少年苍白着一脸漠然的也看着他,然后他挺直腰背离开了卫生间。
应安临的第四场考试是机甲操作。考场在E区的户外广场,那里有一片带着隔离段的独立练习场。
学校里的机甲都是统一的白色机甲,在阳光下似乎还泛着冷白光,晃得应安临头晕,他移开目光压住眼里不自觉着涌起生理性的泪水。
整个考试过程应安临没什么印象,他的认知似乎被剥夺了。他知道自己对照着考题一条条的完成内容。至于考题内容具体是什么他毫无印象。
这场考试对体力要求严格,他离开机甲仓的时候非常缓慢,还用了升降梯。
监考老师是个非常温和的人,有点惊讶,不过他还是微笑着安慰他道:“同学不要紧张,你的考试成绩非常优秀。”
“谢谢老师。”应安临对着老师轻轻笑了一下。其实他听不太清楚老师说了什么,但是他觉得老师的微笑很温和,有点像他的爸爸。
这场考试完后他去了休息区,他知道他需要补充体力。他现在非常的疲惫,机甲操作榨干了他本来就不多的体力。他能一路走来休息区都是靠着意志在强撑。
他向值班老师出示学生证然后对他说:“刚考完机甲考试,有点脱力。”
值班老师在看到他过来的时候就向他跑了过去。他一看这孩子就知道他的身体不太好,脸色过分苍白,还隐隐有点发青。扶住对方的时候发现他的手冰凉的似乎没有温度,“同学,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应安临的视野晃动起来,看着老师的嘴好像动了动,但是完全听不到他说什么。视野里晃动得更厉害了,慢慢的被雪花侵蚀,意识似乎也同步被侵蚀了。
应安临醒来的时候是躺在医疗仓里的,他恍惚的意识里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感觉。
病房里的光线并不明亮,正上方的日光灯被医疗仓的玻璃罩边角折射成明暗分明的视野,犹如他记忆中明亮的教室和家里带着阴暗的走廊。
记忆里模模糊糊的,似乎并没有和爸爸特别欢乐的时光,更多的是爸爸缠绵病榻的样子,没有阳光和笑声的场景。
他努力的搜肠刮肚想记起一些,但只是徒劳无功。
他颓然的眨了眨眼睛,突然意识到旁边有个人。
医疗仓的玻璃被敲出清脆的带着一点点回声的“哒哒”。
他轻轻的解除供养罩,想从医疗舱里坐起来。
林城看他想坐起来连忙伸手扶起了他,顺便帮他整理了一下靠垫和被子。
病房里非常安静,但气氛有点焦灼,也许只有林城感觉难受。他想说两句话打破这个沉默,又想问问小安安怎么了,或者有任何困难都可以找他,他一点都不会嫌麻烦。
可惜林城看着安静的应安临,连眼神都没给他一个的应安临,似乎存在于不同时空一般,他觉得很无力,也不知道怎么打破这个空间的隔膜。
终于林城在脑内反反复复,删删改改的打完草稿,觉得自己应该可以了,才怼着应安临的耳边打了一个响指。
果然,应安临从自己的意识里出来看了一眼病床边的林城。
“你这是怎么了?”林城看应安临没什么反应的样子,“医生说你精神压力过大还有营养不良。”
应安临看着林城,直勾勾的,似乎是特别认真的看着,又似乎眼神涣散没有任何焦点的看着,那直直的眼神看的林城有点脊背发凉的感觉。
“不说就不说吧,有需要喊我就成。”林城的声音不自觉的越来越小,一句话说的最后两字都几不可闻了。
“你怕什么,我又不会拆了你。”眨了下眼睛,应安临被他的样子好笑道。
“你这么看我,我有点发毛。”林城弱弱的说道,他好像已经忘了前面脑内风暴想问应安临的话了。
“我是不是错过考试了。”应安临笑容浅淡了下来。
林城犹豫了下,点了点头。
应安临看着他的样子,突然很想对他尖锐的说点什么。
“我爸爸也走了,我这几天非常难过。我唯一的亲人都没了,感觉人生没有任何意义了。”
林城被他的话惊到,看着应安临的样子又非常心疼,又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安慰他。
“节……哀……”林城不知所措的说道。
“这几天压力确实非常的大,我想至少考试能坚持完,可是……”应安临垂下眼帘,抿紧了嘴唇。
林城位置其实看不太清应安临的表情,可是压低的声线,有一种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感觉,低垂着头,连发旋似乎都透着一股悲伤。
在林城的印象里,应安临总是安静的,冷漠的,似乎永远都给人一种目下无尘的感觉的。
应安临的生活,对其他人来说是或许是不容易的,但是对与他本人来说,似乎不算什么。单亲家庭给予他的是比同龄人更成熟的情商,更强大的自控能力和承受能力。
但是这一刻似乎都不存在了。
林城从来没有看过应安临如此无措和悲伤,还向他示弱的样子。他有一种想安慰并且保护他的冲动。他觉得朋友如此的信任他,他应该做些什么,无论多困难的事他都可以做到的。
“不是的,你还有我,我们之前不是还一起约定了考上军校,去父亲待过的边境看看。”
林城突然福临心至,“我们还会成为繁衍者,娶一个漂亮的人鱼。虽然你现在没有家人,可是你未来可以自己组建一个新的家,温柔的人鱼,可爱的孩子。还有我这个好盆友。”
他抬了抬手,有点想抚摸那个发旋。但是他忍住了,就算是好盆友,也不应该摸他的头顶吧。
应安临依然低垂的头,没再说其他的话,病房里似乎又开始沉默。
这沉默对林城来说非常难熬,他想说些什么或者做点什么打破这种尴尬,但是他努力挠了挠头,依然想不出还能怎么安慰应安临,节哀顺变或者不要难过之类的空话,他说出口总觉得有点尴尬和无力。而做点什么就更无措了,依照林城对应安临的了解,他估计想的比林城都多,多余的空话对应安临没啥作用,还不如不说免得让他讨厌自己。
“人鱼……孩子……”低着头的应安临将这几个字含在口里沉默着,脑子里无序的想着什么谁也不知道。
病房里过分安静,林城都恨不得扣手指了。突然他感觉手臂传来一点力量,非常轻,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一种扯动的感觉,他看了过去,原来是应安临在轻轻的拉他的袖子。他立刻顺着轻微的力道伸出胳膊。
林城不敢乱动,因为应安临扯他的力道太轻了,他一点都不想让应安临以为他这个朋友介意他的依靠。为此他还将胳膊再往应安临那里伸了伸,维持着一个别扭的姿势。
当林城感受到手臂上传来温热的湿意时,他终于感觉松了一口气。
林城的家庭氛围非常好,家境也挺不错。他的爸爸和父亲非常恩爱,爸爸的脾气虽然不温柔但是身体健康也很爱自己的孩子。他的父亲虽然平常沉默但和孩子们的关系都挺好。林城还经常和他父亲开玩笑。
他还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哥哥从小就是学霸精英,和林城一点都不一样,两人年纪差了9岁,代沟的厉害。比起父亲和爸爸,他更害怕他那个哥哥。而他的姐姐是整个帝国一只手都能数的出来的女性之一,从小接受的教育和他们就不同,相处的时间也少,但记忆中为数不多的相处时光里都是她非常溺爱他的画面。
他一直觉得自己非常幸运。所以遇到应安临的时候,他总忍不住想照顾他。
他说不出什么感同身受那种话,但只要想到应安临和他差不多大,却孤零零的一个人,就忍不住为他心疼。
林城站了很久,后来干脆就坐医疗仓边上,连着胳膊带肩膀都给借了出去。也没说话就这么脑袋放空的陪着应安临。
“你的实战成绩出来了吗?”
“我看看。”因为借出去半个身体,他只能别扭的用左手打开学生证,“出来了。”他随手划拉了下屏幕看到最后的总成绩边上有个绿色的20%,就烫到似的把屏幕换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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