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月,这是你阿娘的遗物,我之前将它放在了贺府,此行回京,终于有机会拿给你。”
是一个简朴的木匣,约有小臂长,不算重。林皎月像是碰到了意外之喜,爱惜地将它抱在怀中,直到上了回蠡渚的马车,她才打开。
没什么贵重的东西,不过是一些信和一支簪子罢了。
林皎月拿出那支簪子细细打量着,并没有见过它的印象。
“这是阿娘的吗?我从未见她戴过。”
林皎霞闻言小心接过,借着从车帘透进来的微光查看上头的点缀。
作工虽精巧,可比起丽妃娘娘的其他首饰还要差点,像是民间的匠人打造,终究比不上宫中的。
“难道是别人的东西混了进去?不应该啊……罢了,既然放在里面,肯定有你阿娘的道理,你且小心收好,看看那些信里写的是什么。”
林皎霞说着要放回匣子。
江淮青自醒来后就跟丢了魂似的,双唇紧抿,无语凝噎,林皎霞和贺灵韫知她与风灵姨母的关系,对于痛失挚爱,倒也能感同身受。
许是被簪子上的鎏金闪到双目,江淮青眯眼,喊了一声“稍等”,从林皎霞手中拿过了这支簪子。
光亮如新,就仿佛是刚被打造出来一般。
江淮青一愣,这根簪子,她记的。
“它怎会在这……我还以为小姐看不上,早就把它丢了。”
江淮青端详簪子上的点缀,每一处都倾注了她的心血,是她反复向匠人叮嘱,才做出来的。她将簪子小心插入发髻,又把鬓角的碎发别在耳后,眉眼低垂,脆弱得似要碎了。
车内的三个小辈面面相觑,也不打扰她,情绪总需要一个发泄口,也许哭出来就好了。
江淮青却未哭,就这么沉默了片刻,她将簪子取下,递回了林皎月手中,道:“既是你阿娘的东西,就是你的。”
“江姨娘!这个……”
“什么?”
林皎月胆怯了。
“不,没什么。”
为何江姨娘一看到它就情难自抑?林皎霞不敢问,生怕问到人家的痛处。
好在,她对自己说的话,倒也证明了这支簪子的来处。
林皎月又是小心地擦拭,打开置于大腿上的木匣,将簪子放进去。
匣子刚合上,恰时,马车驶过一片石子路,车内四人皆被震得七荤八素,在皎月的惊叫声中,木匣不小心滑落,又随着颠簸滚了几个圈,滚到了马车外。
“停车!快停车!”
马车还未停稳,林皎月就惶恐地飞奔下车,将裹满沙土的匣子抱起,拍去上面的泥沙,喃喃着:“千万别坏……”
阿娘留给她的唯一念想,不能就这么毁了。
“皎月,快打开看看里面!”
林皎月怀抱一丝期待,可这石子路终究是让她失望了。
“好长一条裂痕……”
木匣是彻底坏了,好在那支簪子依旧完好,林皎月一边抹泪一边转移木匣内的东西,直到东西都清空了,她才发现这木匣底部的木板竟有隔层,就这么用力一抠,隔层脱落,掉出一张折好的纸,同样是一封信。
“致淮青……”
林皎月小声地读着上面的字。
江姨娘的名?
林皎月狐疑地朝马车看去,名字的主人正关切地望向自己,招呼道:“快回来吧!”
她难耐地揉手,终究是没将信打开。
“我数过了,这里头共有二十一封信,其中十二封是给我的,五封是给姐姐的,一封是灵韫姐姐的,还有三封,都是给江姨娘的。”
林皎月特地抽出那特别的一封,强调道:“这是我从隔层中发现的,若是不是匣子摔裂了,还发现不了。”
在三人的注视下,江淮青疑虑地接过这封特殊的信,她一目十列地读着,渐渐的,眼前升起的水雾阻碍了她的视线,她痛苦地弯腰,将脸埋在臂弯中,不想让孩子们看见自己的狼狈。
这是一封信,更是一封告白信。
为什么?为什么她到这一刻才发现小姐的心意?
手中的纸被她捏得发皱。
不,江淮青摇头,她发现不了才是合乎常理的。
这近二十年的陪伴中,小姐很克制,从未表露出这份别类的情感,更未有任何越轨行为,她们从始至终都是主仆、姐妹。
就是手中这封信,内容也是涂了又涂,写了又写,原先的许多内容看不清了,它最后是这般写的。
“……在这最后的关头,我竟产生了退缩的念头,这张纸该不该让你看见?它会不会成为你的负担?可我终究是个有私心的俗人,犹豫再三,我将这张纸藏在夹层中,让冥冥之中的命数替我做决定。若是你能看到,便是上天垂怜,愿来生再会,若是没看到,便是有缘无分。”
“……我根本不值得。”
江淮青的声音有些嘶哑,憋了好一会儿的泪水尽数倾泻而出,滴在纸上,晕染了墨迹。
她对小姐好,不过是将对风灵的思念投射到了她身上,一开始便是带着目的,自欺欺人的罢了。
她未曾想过,被骗住的不只是自己,还有小姐。
江淮青蓦地明白了,难怪小姐不愿争宠,难怪先帝来瑶华宫时,小姐总要将她支开,难怪,她只被宠幸过一次……
小姐总有一套合乎逻辑的话术令她信服,让她就这般被瞒骗地在宫中平安度过二十年。
是保护,更是占有欲。
可小姐终究不是风灵,她的心底已住进了一个人,再也没有空间容纳其他人的位置。
江淮青朝来时的方向看去,临安京的高大城墙已经消失在视野中,她的心蓦地开始剧烈跳动,倏地生出个决定。
“我要留在这……”她嗫嚅着,“我要替小姐守陵。”
是了,她骗了小姐,她要用余生去赎罪,并许她以虚无缥缈的来生。
*
江答应思念先帝,自请为先帝守陵,再合理不过的要求,林稷怎会拒绝。
皇陵在京城郊外,不在林稷规定的“京城”界限内,林皎霞自可以常去看望。
可……府中少了一人,总叫她难以名状地难过。好像她回到了刚出嫁的那几个夜晚,夜里一想到阿娘就情不自禁地噎住,止不住的啜泣。
自从临安京回来,林皎霞与林皎月两姐妹就把精力全放在了学堂上,林皎霞倒是不觉得累,可皎月呢?她耐不住去问了。
这日散学,林皎霞与林皎月同归。
她这条腿走起来还是一瘸一拐,可她习惯了,不但不忌讳别人打量的目光,还向街上的熟人打起招呼。
“皎月等等我。”林皎霞喘着气追上快她一步的妹妹,“你走的太快……”
“什么?”林皎月回神,自责地摇头,“抱歉,我在想事……”
林皎霞一顿,软下声来。
“是不是累到了身子?灵韫也说你最近太累,要让你休息呢。”
“不,与学堂无关。”林皎月又是摇头否认,抱着胳膊继续往前走,“我只是看了阿娘的信,有些想她……”
“林先生!”
一清脆孩童声自二人身后响起,两姐妹下意识转身,看到一女童正牵着娘亲的手在向她们打招呼,是前些日子感染了风寒的门生,好些日子没来学堂了。
“若诗!”林皎月收起面上的愁容,小跑过去在女孩面前蹲下,摸她毛茸茸的脑袋,问道:“身体可好多了?”
季若诗腼腆地点头,一双圆溜溜的杏仁眼不停地眨着,低声道:“好多了。”
季若诗的阿娘乐呵呵地笑着:“多谢林先生关心,这孩子昨日就好了,一直念叨着要去见您呢。”
季若诗虽才十岁,可也到了知羞的年纪,娇声喊了一声“不要说了!”晃着阿娘的手不住恳求。
林皎月觉得可爱,又是刮季若诗的鼻尖,道:“那你要早些回来,功课可是比别人落下了不少。”
又是耽搁了一会儿功夫,两方告了别,林皎月的心情舒畅不少,回府的路上不由连蹦带跳,嘴里哼着歌,终于有了符合年纪的活泼。
不过才过了一年。
“你很喜欢这孩子。”
“是啊,她比别的孩子更聪明,更乖巧,我若是偏爱一二,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嘛。”
林皎月说着,将双手别在身后转了个圈,面上又恢复了平静,她看向季若诗离去的方向,意有所指。
“人人都道生在皇家好,可我偏要说,做一个平常人家的女子也不错。”
林皎霞朝同个方向看去,皎月乘她反应不及,挽住了她的手臂,颇一副皎霞不说她便不放过的模样。
“姐姐你说,对么?”
夕阳余晖下,橘红色的暖光映照在季若诗的粉白衬衣上,女孩稚气未脱,言笑晏晏,其母在一旁牵着她的手,眼底尽是呵护,蓦地,两人不知是谈到了什么,眉眼弯弯,捂肚弯腰,笑声传到了这边,一副其乐融融的场面。
“你说得对。”
无聊的剧情章。
正文应该要结束了,就是这么突然。
我想交代下两人的身高。
初次见面,皎霞 168,灵韫 164,两年后,皎霞 172,灵韫 168。
可能不算特别高?但对于南方人的我来说足够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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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第六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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