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温听澜叫宁望来了书房。
他答应带宁望与他一同前去平镇县的时候没想到死去的姑娘竟有那么重的怨气。
阴婚人里有个令人恶心的规矩,那就是凡是涉及人命的买卖,最起码也要让受害者走的安详,以免制造怨魂给自己惹麻烦。
而那三个阴婚人为了尽快完事,不知道做了什么事,触了规矩,导致姑娘死后也不得安宁,也不知道她在黄泉路上受了谁的蛊惑,化作怨魂残留于世,解决了那三个直接害死她的人,还剩一个陈家。
只可惜杀了那些人并不能让她安然投胎,反而会因为滥杀被阴差带入三恶道。
“今晚要处理的鬼对你来说会有点麻烦。”温听澜坐在灯旁漫不经心地说:“我在你那个岁数,也不一定能独自处理。”
宁望替他师父满上了茶,正要开口时温听澜就抬手打了一下他端茶壶的手。
“我教过你的,酒满敬人,茶满欺人。”
“师父对不起……”宁望赶紧把茶换掉,重新温过茶杯以后才倒了个半杯左右。
他小心瞧了瞧温听澜的表情,见他并没有太过生气,继续说:“有师父在,宁望什么都不怕。”
“若非危及性命,我是不会出手的,你可想好。”
“好!”宁望重重地点了下头。
温听澜喝了口宁望倒的茶水,说:“我与那鬼说好,今晚走她走过的路。她附在嫁衣上与我一起,你在我身后紧跟着,有什么情况自己要是处理不好就用水符。”
水符即是五行之中最容易掌握的阴咒术,水符附身时,原本想袭击自己的邪祟会转移目标到最近一活人身上,用处不大,但是可以在危急时刻保自己一命。
宁望想也没想就同意了,毕竟师父那么厉害的人,区区一个刚化怨魂的鬼又能拿他如何?
济舟到的时候院子里只有一个止寒正在清理落叶,止寒皱着眉看了看他,什么也没说,继续低头打扫。
“小朋友,你家先生呢?”
止寒不爽道:“书房。”
这次济舟已经可以轻车熟路地绕过前厅,再摸到后院的书房了。他刚踏过景墙,正巧看见温听澜和宁望一起出来,宁望拜别温听澜后朝济舟打了声招呼,就刻意端正着身子走了。
今晚济舟没有披他那件警服外套,他穿着某运动品牌的黑色羽绒服,衣服敞着,露出里面的高领毛衣,黑色口罩挂在下巴那儿,鬓边的头发有些潮,他微微喘气,说:“我跑着过来的,还没缓过来。”
温听澜转身回了书房,抽了张纸给他:“你来干什么。”
济舟挑眉说:“今晚不是要去平镇县?”
“……”温听澜沉默两秒说:“我去就行了。”
“那不行,你是不是要带那个小朋友?多危险啊,我帮你看孩子也行啊。”济舟笑道。
见温听澜又要再说什么,他赶紧打断:“而且我来都来了,把我赶走说不过去吧?”
温听澜心想有什么说不过去的,但是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点点头,交代了几句就没再推辞了,毕竟这案子也在人家手里,真要去他也管不着。
“哎对了。”济舟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点开首页上的WPS:“这个是我同事刚传过来的,李正亮他们家的资料。”
温听澜接过手机,李正亮的详细资料就摆在他眼前,他说:“这个给我看没有关系吗?”
济舟不置可否,同温听澜一起继续看起了资料。
李正亮,男,今年五十二岁,江宁市平镇县人。
长相就和所有中年男人一样普通。有些秃顶,挺着夸张的啤酒肚,双眼无神。
他的老婆叫章君,也是平镇县当地人。
二人有两个孩子,大姐李灿,今年二十三,本在江宁读民办大专,因为父母交不起学费就退学回家工作了。
小儿子名叫李泉,大约在一周前离家出走了,因为家人没有上报公安系统,所以就不了了之了。
两人看资料间,打扫庭院的止寒正走到景墙前,就听到里面传来温先生清冷又平淡的声音:“所以说,死去的那个姑娘就叫李灿?”
他一怔,扫把落了地,发出两声轻响。
济舟听力十分优越,以为是谁在听墙角,半边身子探出去瞧了瞧,除了那躺在地上孤零零的扫把以外什么都没有。
温听澜:“怎么了?”
“没,你家那小弟子刚过来扫地,现在不知道跑哪去了。”济舟说:“应该就是李灿,至于陈家夫人和保姆,我怀疑她们之间有点关系。”
温听澜点点头,说:“可能是母女。”
“你怎么知道?”济舟惊道。
“猜的。”温听澜看着手机上李灿和她母亲章君的照片,母女两人长得很像,都是落落大方的干净长相。“不说陈家保姆与陈夫人的眼睛极像,陈家夫人为了保护那保姆,连自己儿子都害,要是告诉我她们没点其他关系,说不过去吧。”
济舟摩擦着下巴:“但是她为了她那儿子,都求到你这来了。”
“人是你审的,你觉得陈家两位婚姻关系如何?”
济舟想了想,说:“很一般。陈先生几乎没提到过陈夫人,问到办法事的时候他甚至都没替陈夫人辩解。”
“那就好说了。”温听澜说:“小儿子死了,他们就会离婚。”
济舟一哂:“我说你,明明和别人没什么接触,怎么就能这么轻易断定别人呢?”
温听澜:“没有轻易断定,这是我的直觉。”
“是吗。”晚风吹过,济舟把口罩重新戴好,向他靠近了点:“那你只看我的眼睛,告诉我你的直觉是什么。”
温听澜望向他那轮廓分明又深邃的眉眼,从他那双被夜色染黑的眸子里看到自己的身影,他缓慢地眨了眨眼,移开视线继续低头看手机。
济舟白白等了半天温听澜那所谓的直觉,见他又去看资料,顿时有些恼火。还没等他说些什么,只见温听澜滑动屏幕的手指顿住,他顺着看去,属于李正亮小儿子李泉的那一页上的照片,正是刚在庭院打扫落叶的止寒。
“糟了。”济舟说。
两人几乎是跑着出了温宅,宁望去问了附近商户有没有见止寒往哪边走,温听澜去开车,而济舟打电话回局里让人调取了这一片的监控。
局里的人办事十分有效率,没一会就把监控画面转接到济舟这儿,济舟翻到前十分钟的时候,正好看到止寒跑出大门后在路口拦了辆出租车。
“定位那辆车,定位实时信息转到我这。”济舟挂了电话,宁望坐进车后座,系好安全带后温听澜就发动了车。
“应该是去平镇县了。”温听澜开了导航。
“你这弟子竟然就是李泉……我应该在书房给你看资料的。”
“不怪你。”温听澜专心看路:“我也是差不多四五天前在运河旁遇见的他,当时他……浑身是伤。”
宁望焦急道:“是呀,看着都要断气了,不过恢复能力倒是挺好的……”
济舟的手机叮了一声,他看了眼,说:“定位好了,你把蓝牙关了换我的,跟着那车走。”
温听澜直接断了蓝牙,等济舟把自己的手机连上后就跟着导航改了路线,薄唇紧抿,一言不发。
济舟见他那样,安慰说:“你也别急。那小子听说自己姐姐去世了这么急,说明他们姐弟关系好,他姐姐肯定不会怎么样他的。”
温听澜:“我担心的不是他姐姐,是李正亮。”
济舟闭了嘴,止寒当然是和姐姐关系好,姐姐既然已经去世了,那他回去肯定是找李正亮算账的。
好在他们发现的快,温听澜上高速后和他们定位的那辆出租车只隔了五公里。
平镇县保存着清代的大院民居,分散在老城的各个角落里,那边街巷繁多,由于不好倒车的缘故所以出租一般开到入口那边就不会再进去了。
温听澜他们快到的时候正看到那辆车转回去,与他们擦肩而过。
晚上八点半,古镇上还有些孩童和老人在散步,古镇口的那家面馆的老板见了济舟吆喝道:“哟,帅小伙,又来了啊!”
济舟也朝他那边打了声招呼,顺便问道:“大哥,有没有看到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路过啊?”
“那可多了,能不能更具体点儿?”
温听澜想起济舟说过,李正亮是当地出了名的赌徒酒鬼,于是接话道:“李正亮的儿子。”
老板一拍桌子,操着乡音大声说:“有啊,往家里跑了。哦对了,最近李老鬼跟疯了似的,说自己撞了鬼,可能又喝魔了,你们快去看看那男娃有没有事,别又被打得半死!”
听到“又”字时,温听澜和济舟几乎同时蹙了眉,济舟冷笑道:“猜到是家暴了。这破地方的民警估计是不管家暴的,才让那种畜生狂这么久。”
三人没在久留,面摊老板指了路后就找了过去。
他们进了一条幽暗的巷子,坏掉的路灯一闪一闪的,时不时还发出电流的滋滋声。这边县城道路几乎没有做什么规划,一条巷子接另一条,若是外地人进来恐怕很难出去了,好在济舟方向感很好。
就在他们走到另一个巷子口前,听到了男人破口大骂的声音。
狭窄的巷子里只有一户人家门前还有光,门前贴的对联已经烂掉了,好像几年没有更换了。
破旧的铁门内传来男人骂得极度难听的声音,随着一声清脆的巴掌声,济舟抬起腿就一脚踹开了铁门。
“就是你个臭娘们,生了他们两个孽畜来害老子!”
酒瓶被摔出门外,酒水沾上了温听澜的白鞋。济舟面色难看,大步往里走去。
女人尖叫一声,披头散发地往外跑,见到温听澜他们仿佛见到了什么救星,伸出手就要跑向他们,可刚没跑出两步,她的头发就被人从后边扯住,只见李正亮怒吼一声,原地扯着章君的头抡了一圈,然后甩了出去。
章君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左眼充血,红肿到只能眯着眼的地步。
她艰难地爬向大门,济舟赶紧扶住她。
“哟,臭娘们还有情夫呢……”李正亮打了个臭气熏天的酒嗝。
他摇摇晃晃地走过来,举起酒杯就要往章君的头上砸,章君蜷在地上,捂着头疯了似的往济舟的怀里钻。
宁望已经吓傻了,愣在两人身后呆若木鸡,甚至没注意到门外逐渐靠近他们的人。
酒瓶要砸下来的瞬间,温听澜一个侧踢把酒瓶踢飞。
“我警告你,再靠近一步……”
“我杀了你——!”
温听澜话还没说完,他们身侧突然冲出一个矮小的身影,止寒手握一把菜刀,红着眼跑向李正亮。
“等等!”济舟想去抓住止寒,可是章君把他抱得很紧,一边哭泣尖叫一边摇头不让他走。
温听澜也没想到这个时候止寒会出现,来不及阻拦他,幸好李正亮避开了,菜刀只砍到他的手臂。
李正亮捂着手臂惨叫着后退几步:“臭婊.子养的……”
他拾起掉在地上的菜刀,阴狠地看着眼前脸色煞白喘着气的止寒。
李正亮把菜刀抛向止寒,止寒第一次伤人,还没反应过来那大菜刀已经快接近他的脑袋,他睁大双眼,瞳孔一震。
温听澜眼里寒芒闪动,正要掐诀唤符时身边传来一声巨响,震得他耳膜生疼。济舟单膝跪地,一手扶着抱头痛哭不停念叨着“对不起”的章君,另一只手稳稳地压着枪,子弹正中空中的菜刀,改变了刀的飞行轨迹,摔在了止寒脚边的水泥地上。
济舟怒火中烧:“你再特么动一下,下一枪就打在你身上。”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