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半夜窃贼

夏普小姐的兄长、奥丽芙的舅舅,过世于三年前。夏普小姐为他服丧时,做了几件衣服。她还保存着更年轻时穿过的、为妹妹服丧的丧服,一小会儿工夫就让女仆玛蒂改好了,奥丽芙可以穿。

玛蒂还找出几码黑色细纱,缝在帽子上。准备就绪后,奥丽芙和夏普小姐乘最早一班火车赶往伦敦。

她们住进了夏洛特街的马斯考旅社,这是夏普小姐逗留伦敦时一贯下榻的地方,收费不高,而且房间干净,生活便利——此处的便利并非就旅馆设施而言,而是指门前叫卖报纸、火柴、胡桃的那群孩子。

必要的时候,他们可以把新鲜水果送到楼上先生、夫人们的房间门口,这些小鬼,很懂得如何避开马斯考太太的庞大身躯和火眼金睛。

奥丽芙和夏普小姐一时不需要买东西,放下行李,奥丽芙擦了擦脸,戴好面纱,便准备出门。

“我陪你一起去。”夏普小姐说。

“不用,姨妈。我自己可以。”

拉起白布,奥丽芙看到父亲眉毛微微皱起,似乎正在睡梦中思考。她想扑上去喊爸爸,但脚和喉咙都无法动弹,终于,她向旁边的警察点了点头。

警察开始介绍案情。警方的结论是:费克特先生晚间在僻静街道散步时,被人用钝器击中后脑身亡。行凶者是名流浪汉,他杀死费克特先生后,拿走钱包并购买了烈酒,随后酗酒而死,他的尸体在半英里外的泰晤士河岸边被发现。

奥丽芙听到了一些可怕的词汇:“后脑瘀伤”、“颅骨碎裂”。

她用力站稳自己,问:“凶器呢?”

“呃,可能是块石头。”

“可能?”

“很有可能。他——凶手把石头扔进河里去了。”

“你们在我父亲遇害现场没有发现石头之类的坚硬物,或者其它东西?”

“没有,只有几颗小石子。对了,尸体不远处有一枚袖扣,不过不是你父亲衣服上掉落的。”

“袖扣?难道不是凶手掉的?”奥丽芙颤抖着问。

警察撇撇嘴:“我们的流浪汉可不是个穿漂亮衬衫的人物。”

“怎么确认一定是那个醉汉干的?”奥丽芙提高了嗓音,“万一另有人杀死了我父亲,把他的钱包拿走扔了,假装是谋财害命,然后钱包被流浪汉捡到了呢?”

“你父亲伤在后脑左边,这样的伤是在他身后举起手,从左边袭击造成的,说明凶手惯用左手,我们对比了醉汉两只手上的茧子,还有他袖口的磨损,错不了,他是一个左撇子。”警察解释,隐隐带着得意,潜台词仿佛是:这案子挺棘手,但对我们这些富有经验的老警探来说,不在话下。

奥丽芙争辩:“十个人里面就有一个惯用左手,这可能只是巧合。”

“那么凶手是谁,你父亲有仇人吗?”警察严厉地问。

“我不知道。但我父亲没有夜晚散步的习惯。”

“那天晚上他出门散步了。”警察的语调已经很不耐烦。

“我认为你们应该详细调查——从袖扣查起。”

“你以为没查过?我们有我们的调查方式,不懂不要乱说。”警察气急败坏道。他看看奥丽芙,好像突然想起她是位小姐,于是放缓了语气,“我们已经问过城里主要的珠宝商和服饰用品店,没人做那样的东西。说不定真是流浪汉的,老物件了——他祖上大概阔过,后来才穷的,不然他干嘛去喝酒?”

和这家伙再说也没用了。奥丽芙忽然道:“是枚金属袖扣吧?我刚刚才想起来,父亲说过他在古董铺子里淘到一枚袖扣。我父亲研究历史,他喜欢收集一些古旧的小玩意。可能是凶手掏他钱包时,从他口袋里滚了出来。——可以把它给我吗?”

她赌对了,是枚金袖扣。警察让她填了张领取单,嘟嘟囔囔把袖扣交给她。

袖扣沉甸甸的,六角形,呈暗金色,已经有了一定磨损,确实有些年头了。上面刻着一只蜜蜂。

奥丽芙不相信警方的结论。她打算再去一次苏格兰场,看看能不能另找一位头脑健全、通情达理的警官。接待室两个人正对着报纸破口大骂,连她的陈述还没听清,就说:“人手不够。”

奥丽芙瞅了一眼令他们恨得牙痒的报纸,头版上几个大字:“价值10000英镑钻石项链凭空消失,警方陷入迷雾中。”

这帮只会给富人办案的蠢蛋!

在苏格兰场一无所获,奥丽芙沮丧地回到旅馆。刚脱下帽子,一回头,她发现挨着门的地上多了一个白色的方块,奥丽芙立即打开门朝外看,走廊里空无一人。

她拣起地上折起的纸片,上面写着两行字:

火速离开伦敦!

不要相信警察。

信纸是随便哪个文具店都能买到的普通白纸,背面有几个黑乎乎的指印,一定是送信孩子的脏手抹上去的。奥丽芙跑到窗边,向外瞅了瞅,一对住店的夫妇刚从马车上下来,一群孩子立即围上去推销。

伦敦街头有成百上千浑身脏兮兮的男孩,比鳝鱼溜得还快,要找到送信的这个,再问出是谁把信交到他手里,无异于大海捞针。

奥丽芙坐下,再看这两行字:从字体看像是个男人,不过不一定。奥丽芙想,假使自己刻意去写,也能模仿出这种有力、自信的笔迹。好吧,姑且认为是个男人,他是什么意图?

她直觉写信的人本非心怀恶意,至少不要相信警察那句像是明智的忠告,可是似乎又与要她火速离开伦敦矛盾——伦敦警察就是想将她快快打发走。而且,这种不留姓名,从门缝下鬼鬼祟祟塞字条的行为有点令人反感。

这个人知道些什么?

奥丽芙考虑了一宿,决定还是先带爸爸回去,和妈妈安葬在一起。第二天,她完成手续,领出父亲遗体,雇灵车运送回哈德维克村。她自己和姨妈则乘火车返回。她一直戴着面纱,没有人看见她满含悲痛、忧伤的眼睛。

葬礼之后,奥丽芙继续住在夏普小姐家。她还没有告诉姨妈这只是临时方案。每天晚上,她都辗转反侧许久才能睡着,这天,实在太疲惫了,刚刚合上眼,又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吵醒。

她竖起耳朵,听清楚声音不在床边,才睁开眼。那人点着灯,从他身体两侧,些微亮光漏出来,瞧影子是个男人。

奥丽芙转动眼珠,竭力去看屋子的每个角落。只有那一个人,他站在桌子前。不过他的同伙可能正守在外面。

就算没有同伙,一对一,她斗得过吗?万一她死了,警方会不会重新审视父亲的案件?报上会不会登一篇深度报道:“继其父之后,纹章学家的女儿亦遭神秘人杀害”?或许她没有那样重要,没有深度报道,只有煞费苦心的编辑为几行粗糙的字句加上标题:“年轻女郎半夜遇害,身上仅着睡衣”——不行,她可不愿自己的死变成报业老板捞钱的噱头,如果要报道她的死讯,标题宁可是:宁静村庄八十年来遇首桩命案。

不可能。这么安宁、美丽的村庄。奥丽芙想起白天时看到一群白鹅跟在奶牛后面散步,想起远处苍翠的森林,几百年前,那不正是罗宾汉出没的地方?她突然有了勇气,伸手摸到剪刀——倒不是有确切的防备对象,但她确实每晚将一把剪刀压在枕头下——握在手里,猛一下坐起身,同时问:“你找什么?”

他手里的提灯像流星划了一下就消失了。那个人从二楼窗户一跃而下,奔跑声也消失得很快。

奥丽芙没有费心去追,只大喊:“抓小偷!”将夏普小姐和玛蒂都吵醒了。房子里总共只有她们三个。

“有没有受伤?”夏普小姐脸色煞白地问。

“没有,姨妈。不过贼跑了。”

“要不要去叫个人,约翰逊先生离我们最近,大概五分钟。”

“不用打扰他,小偷可能已经跑远了。真对不起,把你吵醒了,姨妈。”

“你没喊时我就醒了。我好像听见他开窗的动静了,正想起来看呢。你吓坏了吧?”

“没事,姨妈,回去睡吧,天亮了再说。”

勇敢的玛蒂在厨房和储物间查看了一番,回来报告说:“银器都在!”

“奇怪,他来偷什么?”夏普小姐嘀咕。

“他拿走了你送我的梳妆匣。”奥丽芙已将自己的物品快速清点一遍,只有放在桌上的梳妆匣连同里面的东西不见了。

夏普小姐既沮丧又气愤:“我就知道,小偷是在拍卖会盯上我的,就因为我花了四镑钱。他观察了好几天,前几天没下手是因为,咱们不在时,波尔先生派了人来照看屋子,而今天晚上没有月亮!”

奥丽芙心里明白,如果小偷只在她的屋里翻找,那大概是想找那枚袖扣。临睡前,她在父亲的笔记中寻找各种蜜蜂图案,睡觉时,把袖扣和笔记一起收到了枕头下——万幸,关键的东西没丢。

接下来几天,很多人来安慰夏普小姐,每个人都叙述了一件“亲眼目睹”的事例,证明近期确实有可疑人物在附近出没。在治安官波尔先生要求下,几名身强力壮的小伙子组成了夜间巡逻队,在村中四处转悠。一个个夜晚平静地过去了。

奥丽芙收到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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