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知也的眼神像在看傻子。
空气里的尴尬继续蔓延。
陆森一拍大腿,又蹭了蹭鼻子,在顾知也的视线下输入目的地。
他脑子跟卡壳似的,什么话都往外蹦,车起步后,陆森扭过头,假装看风景。
窗外黑黢黢的,比他脸还黑。
顾知也表情如常,没半分不妥。
陆森脑子里却还在过刚才说的屁话,不住地抖腿,整个身子贴着车,还抓着把手,防备得很,跟上了贼车随时准备跳车的傻小孩。
一身肌肉光唬人了。
夜深,路上人影稀少,顾知也开车和他的做事风格一样,很稳当。
周遭静下来,酒精就染了上。
陆森其实酒量一般,也不爱去酒吧,他嫌那地方太乱,今天的局他们这一圈人都去了,他自然不好推脱。
他讨厌顾知也不假,厌恶这种装腔作势的伪君子,但不会用见不得光的手段搞他,更不用说下药这种烂招。
说白了,他想堂堂正正的地挤走顾知也。
但一想到那杯酒陆森就火大。
一路上,车内寂静无声。
陆森却坐不踏实,总忍不住悄悄打量身旁的人。
想这人从前的破事,又到如今的人模人样。
酒变成酒精侵入大脑,他的视线变得模糊,摇摇晃晃。
只能看清半个顾知也,他抿着嘴唇,肩膀单薄,只一层皮裹着收敛而紧致的骨骼,光影扑上去,因为没穿正装,显得更薄了。
身上只套了家居服,仿佛挂下电话就跑了过来,陆森越看越觉得自己不干人事,且不说大半夜给人喊起来忙活,那酒要真喝了,他陆森还怎么混?
不也成了打不过就使阴招的小人。
他爹从小教育人做错事必须得赔礼道歉,这是基本的。
小时候陆森和人抢东西,对面打不过哭着回去喊妈妈,但他不一样,瞅着人不注意上去就是一踹,东西抢到了。
回去也挨了他爸一顿骂,领着陆森去人家低声下气道歉,还鞠了躬。
道完歉陆远明特别严肃地告诉陆森。
“做人必须光明正大,绝不能阴险狡诈,你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汉,想要什么就光明磊落地追求争取。”
这段话对年幼的陆森影响深重,所以他此刻无比纠结,手指搓着环节,朝顾知也的方向努了努嘴。
但又开不了口,脑子里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和顾知也这种人道什么歉。
这样是不对的,做错了必须说对不起。
车子驶进目的地,两小人打得不分上下。
顾知也并不知道他心里想法。
平稳停在小区门口,示意陆森下车。
对方却扭扭捏捏地扒拉着车门,想说又不敢说似的。
顾知也瞥了一眼,问“你想说什么?”
陆森低着头扣手,过了好久才支支吾吾发出声,“今天是我的问题,对不起了。”
他声音不小,垂下的睫毛一晃一晃。
像只做错事的大金毛,夹着尾巴讨好主人。
说完,陆森红着脸落荒而逃。
这画面顾知也熟悉得不行,尤其陆森的眼神几乎和他脑海里重合,那句“对不起”像无声的风飘进了肉里,一时短了路。
直到陆森身影消失在夜色下,顾知也才回过神,扶住摇头轻笑。
树影轻晃,月光斑驳,悄无声息。
陆森原对昨晚的事心有愧疚,想着今天短暂放顾知也一马,谁成想——
会议室内一片肃静,冷白的灯光立在屏幕前,台下鸦雀无声,心虚胆怯的人低头一言不发。
顾知也一身西装笔挺,肩头深色纹路若隐若现,微昂下颌视人的样子十分有威严,尤现在面色阴沉的状态。
空调冷风嘶嘶作响,压不住他话里的寒气。
“七天,七天就放了个屁!”策划案砰的摔下,七零八落,碎裂的声音像刀子刮人,没人敢回应。
顾知也伸手敲了敲桌面,眼神飞快扫视一圈,语气更加凌厉,“就这点小事都干不好,干什么来的?各位都是在公司不少年有经验的老人,怎么策划案还不如个刚毕业的毛头小子,都看看这写的什么,算个了屁,还有图标,小学生都不用黑白版块了,你们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7天的时间,一共12个人,分工合作还完不成个策划案,都他妈睡着了!拿不出真本事趁早走人,公司不养闲人,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啊!”
“陆森。”顾知也话头一转,落在一旁。
陆森脸色也不好看,抬起头直直盯着顾知也,手指捏得咯吱响,但没说话。
“你一个组长怎么分配的任务,就交上来一滩破烂,你每天在做什么,能不能好好干?”
“我不要过程,只看结果。”顾知也立在白板前,极具威严。
经过上次那场酒局,他算是知道如何拿捏陆森了,用强的用蛮力,他都不是对手,陆森那样子逼急了真揍人,顾知也不傻当然不会那么做,只有让陆森真真切切知道自己有问题了,错了,才能乖乖的任他拿捏,就比如酒里的药,现在的烂摊子。
纵使心里多不服气,陆森也分得清事实,顾知也说得没错,他带人做项目,做的狗屁不是,所以在顾知也话锋落下来之时没吭声,只阴着一张脸盯人。
他不说话,台下人更不敢开口。
冷硬的灯光映着顾知也腕骨的表带,一截突出骨头清晰可见,“嗯?没人敢说是吗?”
“我不管你之前什么样,现在我来了,公司里就得听我的话,听我的指令,不管你在外多嚣张,多气派,干不了活担不了责任,趁早辞职,再说一次,别让我逮到。”
会议结束,顾知也拉开玻璃门离开。
室内的气压才算正常,凝重的气氛散开。
陆森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死死盯着被顾知也砸碎的策划案,脸沉得可怕,一旁的人凑过来说。
“陆哥你别气,他嚣张个有啥劲,还不是给你打工的。”
“我看他就是故意耍威风,上一任总理可什么都不敢说,偏偏他找茬,还故意当着你的面,你可别中了他的计。”
陆森没说话,眉头拧在一起,呼吸有些沉重,手掌上鼓起的青筋一条一条。
他绝不会能让顾知也看扁,来公司这么久从没人刚当着他的面说这些,他被捧着花言巧语哄着,哄着哄着都忘了自己是个对公司经营,金融分析投资,经济形势一概不知的门外汉。
陆森从小就没有做不好完不成的任务,只要他想就必定会得到,他既然答应了他爹来公司,势必会做出成绩,尤其不能让顾知也那个虚伪的小人看不起。
他心底腾起一股从未有过的火气,就好比你最厌恶瞧不上的人却做出了斐然成绩,这是令他断不能接受的。
陆森砰地起身,黑着脸大迈步离开。
刚才阿谀奉承的人没见过他这副模样,楞楞地盯着人远去的背影。
空调声嗡嗡作响,副总办公室内少有的寂静,路过门口的员工忍不住往里面看去,低头窃窃私语。
“小陆总怎么了?今天居然没出去?”
“新来的顾总确实有一套,那见过小陆总被人骂成那样啊。”
“听说是特意从国外聘请回来的专家,那得多厉害,年薪得开多少?”
“多少都咱们无关,那个得罪了都不行。”
办公室的门又厚又重,往日里隔音效果极好,今天那些话却直直钻进了陆森耳朵里,无比刺耳,他冷哼了一声,“被赶出的丧家之犬罢了。”
被这样的人看不起看扁,陆森是绝不能接受的。
阳光无礼地洒进来,空气中满是燥热与烦闷的粒子,桌角堆积的文件摇摇欲坠。
人体工学皮椅上的男人五官深邃,身子挺拔,眉宇之间却拢着阴沉的烦闷,一双长腿挤在狭窄的空间里,十分憋屈。
手中黑笔被陆森捏得咯吱作响,一个下午他那也没去,坐在电脑前改策划案,坐的腰酸背疼,眼睛又酸又涩,但想着到时候顾知也大吃一惊吃瘪的样子,他就干劲十足。
然而交东西的时候,连个人影都没见到,直接被助理拦下了。
“您交给我吧,顾总在和陆总谈话。”
顾知也招的助理也和他一个样,劲劲的,装逼样。
要是里面只有顾知也,陆森推门就进,但里面还有他爹,陆森可不想再当着顾知也的面挨训,想起上次的事他就恼火。
顾知也坏透了,自己怂,把他爹喊来。
顾知也可是陆远明花了大价钱弄来的,这钱可不能白花,这不又来给他下压力了。
“知也啊,别那么生分,你喊我一声叔也不过分,咱们不仅是上下级的关系,称个志同道合朋友正好,怎么样,还算习惯吗?”
陆远明为人老奸巨猾,最擅长打一棒子一个甜枣,先套近乎,再上难度,这种话顾知也听过多遍,自不会上圈套。
他笑着回应,“还多谢陆总赏识,我才能有机会和您一起共事。”
“哈哈哈哈,顾老弟太客气了,我儿子没少惹麻烦吧,之前的人都管不住他,换了多少人想治治他身上这股傲气,他倒好净用身份压人,给这部门整的乌烟瘴气,知也啊,不仅是工作上的事,这公司风气你也得多关注关注,有问题找我就行。”
陆远明这意思是让顾知也给陆森擦屁股。
他刚来第一天就被陆森下套,部门里不少人都是这太子爷的狗腿,不想着干活光想着巴结,做着一飞冲天的美梦,弄的整体风气污秽透了,陆森还乐在其中,听不得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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