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猴哥在ICU

八戒攥着那半个没吃完的馒头,蹬着外卖车往医院赶时,后脖子总冒凉气。

车座上的保温箱还留着刚才那碗牛肉面的热气,混着他一身汗味,在风里搅成一团。

方才那缕金光太邪门,不似沙僧的憨厚气,倒有点像猴头那泼猴身上的火眼金睛光——

可那泼猴咋会落到这步田地?想当年在通天河,他一根金箍棒能搅得龙宫翻江倒海;在火焰山,连铁扇公主的芭蕉扇都得让他三分。

如今竟要靠旁人感应金光才能寻到,这落差让八戒心里发堵,像吞了块生面团。

越想越慌,车把都晃了两下,差点撞着路边卖糖葫芦的小摊。

摊主是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红棉袄上沾着糖渣,叉着腰喊:

“大叔!骑车看路啊!你这筐里的饭撒了,要赔人家钱的!”

八戒赶紧刹车,轮胎在地上磨出刺耳的响。他摸了摸后脑勺赔笑,露出两排白牙:“对不住对不住,俺急着找人。”

说着从怀里掏出手机——这“法宝”是他前天才摸透的,黑黢黢的一块,能显字能出声,比师父的禅杖还神。

按亮屏幕,点开地图,上面标着“古浪县人民医院”的红点,离得还有两里地,可导航箭头像喝醉了似的,在屏幕上歪歪扭扭。

“这劳什子,还不如俺老猪的鼻子灵。”他嘟囔着,却不敢真扔,毕竟刚才那顾客说了,这玩意儿能叫车、能付钱,在凡间离不得。

车筐里的塑料袋被风吹得哗啦响,他低头一看,是刚才给顾客送的那碗牛肉面,汤洒了小半,牛肉片黏在袋壁上,像极了当年在高老庄吃的卤牛肉。

他刚要蹬车,裤兜里的馒头渣掉了两粒,引来两只麻雀啄食。灰扑扑的小生灵蹦蹦跳跳,啄得地上的渣子乱飞。

看着它们,八戒突然想起当年在盘丝洞,猴头变作小虫钻进蜘蛛精肚子里,出来时还笑他贪吃误事,说他“肚子里能装下半个高老庄”。

那时候多好,虽然天天吵嘴,可师兄弟四个凑在一起,再大的妖怪也不怕。

“要是那泼猴真在医院,指定又得笑俺这模样。”

八戒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皮,这肉身是他在凡间找的,原主是个开饭馆的,因贪杯误了大事,被他占了身子。

如今穿着外卖服,勒得肚子喘不过气,确实不如当年天蓬元帅的战甲威风。

他忍不住加快了蹬车的力气,车链“咔嗒咔嗒”响,像在催他快点,又像在替他叹气。

到了医院门口,八戒先被那自动门吓了一跳——门没见人推就自己开了,玻璃上还映出他的影子,圆脸红褂,活像个年画里的胖娃娃。

他往后缩了缩,以为是啥妖怪的障眼法,直到看见穿白大褂的护士推着小车走进去,车轱辘“吱呀”响,才敢跟着挪步,嘴里还念叨着:“阿弥陀佛,可别是白骨精变的。”

大厅里人来人往,一股消毒水味直往鼻子里钻,比太上老君炼丹炉里的烟还呛人。

有抱孩子哭的妇人,有拄拐杖咳嗽的老头,还有穿蓝衣服的护工推着轮椅跑,轮子在瓷砖地上滑出长音。

八戒看得眼晕,赶紧找了个穿粉衣服的导诊姑娘,姑娘胸前别着“实习生”的牌子,脸上还带着稚气。

“俺……俺想问下,哪能找着有金光的人?”他搓着手,手心全是汗,生怕姑娘把他当疯子。

姑娘愣了愣,手里的笔在登记本上顿了顿,随即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大叔,你说的是ICU吧?那里面都是重症病人,身上插着各种管子,仪器灯一闪一闪的,远看是有点像金光。不过那里面管得严,家属得先去护士站登记。”

“ICU?”八戒没听过这词,却牢牢记住了姑娘的话,这词念起来像“爱厮留”,听着就不是啥好地方。

他攥着手机往楼梯口跑,手机屏幕还亮着,地图上的红点就在头顶,像猴头当年用的紧箍咒,死死圈着他的心。

楼梯间里静悄悄的,只有他的脚步声“咚咚”响,震得墙壁上的宣传画都在颤。画上是个穿白大褂的医生,举着听诊器笑,旁边写着“救死扶伤”。

八戒瞅着那四个字,突然想起师父,要是师父在,指定会说“众生平等,皆可施救”。

可现在,他连自己的师兄都救不了,还得靠个小姑娘指路。

越往上跑,那缕金光的感应就越强烈,像隔着层薄纸,一捅就破。

可同时,还有股子虚弱的气息,丝丝缕缕缠上来,让他心里发紧,像被人攥住了肺。

他记得当年在狮驼岭,猴头被吞进妖怪肚子里,气息都比这强上百倍。

到了三楼ICU门口,八戒刚要往里闯,就被个戴口罩的护士拦住了。

护士眼泡有点肿,像是熬了夜,声音透着疲惫:“同志,ICU不能随便进,你是家属吗?有探视证吗?”

“家属?探视证?”八戒懵了,他哪知道这些凡间规矩?急得抓耳挠腮,指甲缝里还沾着早上搬箱子蹭的灰:

“俺找俺师兄,他……他身上有金光,就在里面!不信你闻闻,他身上有股子花果山水帘洞的味儿!”

护士皱了皱眉,往后退了半步,以为他是来闹事的,手悄悄摸向口袋里的呼叫器:“大叔,你要是找人,先去护士站查床位。这里是重症监护室,不能胡闹。”

“俺没胡闹!”八戒急得脸红脖子粗,声音都变了调,“他是俺师兄孙悟空!当年保护唐僧西天取经的那个!你们快让俺进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话音刚落,里面突然传来“嘀嘀嘀”的警报声,尖锐得像银角大王的紫金葫芦在叫。紧接着是医生的喊声:“3床病人心率异常!快准备除颤!”

八戒心里“咯噔”一下,那气息,分明就是猴头的!是他!真的是他!他不管护士拦着,一把推开她就往里面冲,宽厚的肩膀撞得护士踉跄了两步:“让开!俺师兄要出事了!”

ICU里一片忙乱,白色的病床围着好几个穿绿衣服的医生,手里拿着奇形怪状的仪器。

心电监护仪的线像长虫似的缠在病人身上,屏幕上的波浪线突然变成直线,刺得人眼睛疼。

八戒一眼就瞅见了靠窗的3床——床上躺着个瘦得只剩骨头的少年,脸色白得像纸,嘴唇干裂起皮,脸上扣着氧气罩,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呼哧”声。

胳膊上插满了管子,手背上还扎着输液针,青一块紫一块的。

可那少年的眼睛,正费力地眨着,眼缝里闪过一丝金光!微弱得像风中的烛火,却死死不肯灭!

“猴哥!”八戒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哭腔,冲过去就想抓那少年的手,却被个戴口罩的医生拦住了。

医生的眼镜片上沾着雾气,眼神锐利如刀:“你是谁?这里不能进来!快出去!”

“俺是他师弟!”八戒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指着床上的少年:

“他是俺师兄孙悟空!你们快放开他,别用这些管子扎他!他最怕疼了,当年在五行山,揭了他的符咒,他都跟俺闹了三天!”

医生们面面相觑,都觉得这男人有点不正常。

一个年轻医生悄悄跟旁边的主任说:“主任,要不要叫保安?看着像精神不太好。”

主任没说话,只是盯着八戒,眼神里带着探究。

刚才拦他的护士跑进来,小声跟主任说:“王主任,这大叔刚才在楼下说找有金光的人,可能是病人家属太着急了。

3床的病人叫刘宇,是个孤儿,在网吧晕倒被送进来的,一直没人来认领。”

床上的少年听见“孙悟空”三个字,突然动了动手指,监护仪的警报声更响了,像在替他应和。

八戒一看更急了,伸手就想扯掉少年脸上的氧气罩:“猴哥,你别装了!跟俺出去,这破地方待不得!俺知道你本事大,定是被哪个妖怪暗算,才变成这副模样!你告诉俺,是不是白骨精?还是牛魔王那老东西?”

“住手!”王主任厉声喝道,一把抓住八戒的手腕,他的手劲不小,捏得八戒生疼,“你再胡闹,我们就叫保安了!病人现在很危险,心肌梗死,刚抢救回来,不能受刺激!”

八戒被医生的气势镇住了,可看着少年难受的模样,心里跟针扎似的。

他想起当年在五行山,猴哥被压了五百年,浑身是泥,却还能咧着嘴笑,说等出来要吃遍山珍海味。

可现在,他连睁眼都费劲,胸口的起伏越来越微弱,像风中残烛。

“俺……俺不闹了,”八戒的声音软了下来,眼圈红得像熟透的柿子,“你们别伤害他,俺就在外面等,行不行?他要是醒了,你们就说他二师弟来了,他最听俺的话……不,他最烦俺的话,可他不会见死不救……”

他语无伦次地说着,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王主任见他态度缓和,点了点头:“你先去外面等着,有消息我们会通知家属的。”

护士把八戒拉了出去,顺手关上了ICU的门,厚厚的玻璃隔绝了里面的声音,却隔不断那缕微弱的金光,还有八戒心里的疼。

八戒靠在走廊的墙上,冰凉的瓷砖贴着后背,让他稍微冷静了点。

他掏出手机,想给刚才那个顾客发消息道谢——要不是那碗牛肉面,他还感应不到猴哥的气息。

可手指哆哆嗦嗦,不小心按到了相册,屏幕上跳出几张照片。

是这少年的照片,应该是肉身原主存的。有一张是在篮球场,少年穿着红色球衣,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怀里抱着篮球,阳光洒在他脸上,亮得晃眼。

还有一张是在小吃街,他举着一串烤鱿鱼,嘴角沾着酱汁,旁边站着个扎马尾的姑娘,两人笑得像偷了桃的猴子。

“这泼猴,咋就附到这么个身子上了?”八戒摸着屏幕上的照片,指尖划过少年的笑脸,心里又酸又涩。

“当年你大闹天宫的时候多威风,一根金箍棒打遍天庭,现在咋连自己都保不住了?这肉身弱得像纸糊的,风一吹就倒,哪配得上你齐天大圣的名号?”

正说着,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条短信,发件人备注是“沙僧”。

八戒赶紧点开,字打得歪歪扭扭,还有几个错别字:“二师兄,俺在人民公园,你快来,这里有好多人跟俺跳‘降妖舞’!音乐可响了,比流沙河的浪声还好听!”

八戒愣了愣,随后哭笑不得——这沙师弟,到了凡间还这么憨厚。他定是把广场舞当成降妖除魔的仪式了,想当年在流沙河,他每日打坐念经,除了挑担子就是念咒,如今见了人多热闹,怕是乐坏了。

可他现在哪走得开?猴哥还在ICU里,情况不明,那缕金光时强时弱,像随时会熄灭。

他给沙僧回了条短信,想了半天措辞:“沙师弟,俺在医院,猴哥出事了,你先在那儿等着,别乱跑,俺处理完这边就去找你。记住,别跟陌生人说话,尤其是穿黑衣服的,看着就不像好人。”

发完短信,他又靠回墙上,眼睛盯着ICU的门,心里默默祈祷:

“猴哥,你可别有事啊。当年取经路上,你护着俺和师父,这次换俺护着你。你要是敢就这么走了,俺……俺就把你那花果山的桃子全摘了,一个都不给你留!”

不知过了多久,走廊里的灯暗了些,天渐渐黑了。

护士换了班,刚才拦他的护士走了,换成个戴眼镜的小姑娘,正在护士站写东西,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沙沙响。

八戒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他才想起,从早上到现在,就吃了半个馒头。

他摸了摸口袋,掏出皱巴巴的五十块钱,是刚才送外卖的小费。这点钱,在凡间够干啥?连瓶好点的药都买不到。

他想起王主任的话,“医药费快不够了”,心里又沉了下去。

当年在天庭,他随手给土地爷的金子,都够凡人活一辈子,可现在,他连师弟的医药费都凑不齐。

“都怪俺没用。”八戒捶了下自己的大腿,肉乎乎的胳膊晃了晃,“当年要是俺不贪吃,不偷懒,师父也不会被妖怪抓走那么多次,猴哥也不用次次拼命……”

正自责着,ICU的门开了,王主任走了出来。他摘下口罩,露出疲惫的脸,眼下的乌青比熊猫还重,手里攥着个病历本,页角都被翻卷了。

八戒赶紧迎上去,腿有点麻,差点绊倒,声音都在抖:“医生,俺师兄咋样了?他没事吧?是不是醒了?他认不认得俺?”

王主任揉了揉眉心,声音沙哑:“病人暂时稳定下来了,刚才应该是情绪有点波动,引发了心率异常。

我们给他用了药,现在心率慢慢恢复了。

不过他的情况还是很严重,心肌大面积梗死,还伴有肾衰竭,需要密切观察,能不能挺过今晚,还不好说。”

“挺不过今晚?”八戒的声音陡然拔高,引得护士站的小姑娘都看了过来,“不可能!他是齐天大圣孙悟空!刀砍不死,雷劈不伤,怎么可能挺不过今晚?你们是不是用错药了?俺跟你们说,他最怕吃黄连,你们是不是给他喂了?”

王主任叹了口气,像是见惯了这种场面:“我知道你着急,但请你冷静点。病人叫刘宇,19岁,是个大学生,之前有先天性心脏病,这次是突发心梗。我们已经尽力了,但他的身体太虚弱,后续可能需要做心脏移植,这不仅需要合适的供体,还需要一大笔费用。”

“心脏移植?”八戒懵了,“那是啥法术?比观音菩萨的甘露还管用?”

“不是法术,是手术。”王主任耐心解释,“简单说,就是把健康的心脏换给病人。但这很难,全国等待移植的病人有很多,供体很紧张,而且费用至少要几十万。”

“几十万?”八戒倒吸一口凉气,他连几十块都凑不齐,几十万对他来说,比西天取经的路还长。他看着王主任,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膝盖砸在瓷砖上,发出沉闷的响。

“医生,求求你,救救他!”他仰着头,眼睛里全是红血丝,“多少钱俺都给,就算是去给人扛麻袋、洗碗、掏大粪,俺也给你凑够!当年他为了救俺,被妖怪打断了腿都没喊疼,这次换俺救他,你让俺干啥都行!”

王主任被他吓了一跳,赶紧去扶他:“你快起来!有话好好说!我们会尽力救治的,但你也得有心理准备。对了,你是他的家属吗?能跟我去办公室登记一下信息吗?后续有什么情况,我们也好联系你。”

八戒心里松了口气,可听到“家属”两个字,又犯了难——他哪知道这少年的信息?总不能说自己是从天上来的,附在别人身上,来救另一个附在少年身上的师弟兄吧?

“俺……俺是他远房表哥,”八戒急中生智,编了个瞎话,脸上挤出憨厚的笑,“他爸妈在外地打工,一时赶不回来,让俺先过来照看他。这孩子命苦,从小没了爹娘,跟着奶奶过,奶奶前阵子也走了……”说着说着,他自己都信了,眼圈又红了。

王主任点了点头,没多问,大概是见多了这种人间疾苦。他带着八戒往办公室走,走廊里的灯照着他们的影子,一个瘦长,一个矮胖,像极了当年在取经路上,他跟猴头的模样。

路上,八戒偷偷看了眼ICU的方向,玻璃后面,少年的病床亮着一盏小灯,像茫茫黑夜中的一点星火。

他心里琢磨着:“猴头,你可得撑住。俺这就想办法救你,就算砸锅卖铁,就算去跟高老庄的老丈人借钱,俺也得让你好起来!当年你说过,等取经完了,要带俺回花果山吃桃,这话可不能不算数!”

到了办公室,王主任拿出个表格,让八戒填信息。

表格上的“姓名”“年龄”“联系方式”“家庭住址”,像一道道难关,比当年的火焰山还难闯。

八戒看着表格,笔尖在纸上悬了半天,愣是落不下去。

他只知道这少年叫“小宇”,还是从手机相册里那张篮球照的备注看到的,其他的啥都不知道。

“医生,俺……俺记性不太好,”八戒挠了挠头,后脑勺的头发被抓得像鸡窝,“好多信息记不清了,他爸妈电话也没存。要不俺先回去找找,明天再过来填?”

王主任皱了皱眉,拿起桌上的保温杯喝了口,水汽模糊了他的眼镜片:“那你尽快。病人的检查报告明天出来,到时候需要家属签字。还有,医药费的事,你也得抓紧。今天下午已经停药了,再拖下去,对治疗影响很大。”

“停药?”八戒心里咯噔一下,像被重锤砸了。

他想起刚才在ICU里,那些管子里流淌的药液,原来那就是维持猴哥性命的东西。他赶紧从口袋里掏出那五十块钱,双手捧着递过去:

“医生,俺就这些了,先交上,剩下的俺明天一定补上,行不行?”

王主任看着那皱巴巴的五十块,又看了看八戒通红的眼睛,叹了口气:

“这钱你留着吧,买点吃的。医药费不是小数目,你一个人扛不住,最好还是想想别的办法,比如联系一下病人的学校或者社区,看看能不能申请救助。”

八戒把钱攥回手里,纸钞的边角硌着掌心,像块烙铁。他点点头,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俺知道了,谢谢医生。”

从办公室出来,八戒没回ICU门口。他顺着楼梯往下走,每一步都像灌了铅。

走到一楼大厅,他看见角落里有台自动售货机,亮着冷白的光。里面的可乐罐上印着个笑脸,看得他心里更堵了。

他摸出手机,翻出通讯录,里面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沙僧”,一个是刚才那个点牛肉面的顾客,备注是“张老板”。

他犹豫了半天,点开张老板的对话框,输入又删除,删了又输入。

“张老板,俺想跟你借点钱,俺师兄住院了,急需用钱,以后俺给你送一年外卖,不要工钱……”

消息发出去,他盯着屏幕,手心全是汗。过了两分钟,手机震动了一下,张老板回了条语音,声音挺爽朗:“八戒是吧?你师兄咋了?要多少?我这边正好有笔闲钱,你先拿去用,别耽误了治病。”

八戒的眼泪“唰”地就下来了,在大厅里哭得像个傻子。旁边有人看他,他也不管,对着手机一个劲说“谢谢”,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

他跟张老板说了大概的情况,张老板二话不说,问了医院的账户,转了五千块过来。看着手机上的到账短信,八戒抹了把脸,心里又暖又酸——还是凡间的人好,比天庭那些勾心斗角的神仙实在多了。

他赶紧去缴费处交了钱,收费员打印收据时,他盯着那串数字,心里暗暗发誓:“张老板,俺老猪这辈子都记着你的情。”

交完钱,他又跑到ICU门口,隔着玻璃往里看。

少年还躺着,氧气罩上凝结着白雾,监护仪的声音平稳了些,不再是刚才那刺耳的警报声。那缕金光也稳了,像被风吹了半天的烛火,终于稳住了火苗。

“猴哥,钱的事你别担心,”八戒对着玻璃小声说,“俺给你找着钱了,你就安心养病。等你好了,俺请你吃牛肉面,加双份牛肉,跟当年在高老庄吃的一样香。”

正说着,手机又震动了,是沙僧发来的视频通话。

八戒赶紧接起来,屏幕上出现沙僧的大脸,他穿着件灰色的褂子,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背景是跳广场舞的人群,音乐震天响。

“二师兄!你看俺跳得咋样?他们说俺跳得好,还教俺新动作呢!”沙僧笑得一脸憨厚,露出两排整齐的牙。

八戒看着他,突然觉得心里踏实了些。师兄弟三个,虽然散落在凡间,可总算都还活着,还能互相惦记着。

他把猴哥的事跟沙僧说了说,沙僧的脸一下子就垮了,眼圈也红了:“猴哥咋会这样?俺现在就过去!”

“你别来,”八戒赶紧拦着,“医院这边乱得很,你过来也帮不上忙。你在公园等着,看好咱们的行李,俺处理完这边就去找你。对了,你身上有钱吗?别让人骗了。”

沙僧拍了拍胸脯:“俺有!刚才跳‘降妖舞’,有个老大娘给了俺十块钱,说俺跳得好,让俺买糖吃。”

八戒哭笑不得,跟他又叮嘱了几句,才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他靠在墙上,看着ICU的门,心里盘算着接下来的事:明天去小宇的学校问问情况,看看能不能找到他的亲戚;再去社区问问,能不能申请救助;还要接着送外卖,多赚点钱,不然后续的治疗费还是没着落。

可他刚转身,就看见走廊尽头,有个穿黑衣服的人,正背对着他,盯着ICU的方向。

那人戴着个黑口罩,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手里拿着个巴掌大的仪器,仪器上的红灯一闪一闪的,正对着猴头的病床。

八戒心里一紧——那人身上的气息不对,阴沉沉的,像当年在白骨洞闻到的妖气。

他想起刚才缴费时,听护士说有个可疑人员在ICU门口徘徊,当时没在意,现在看来,就是这人!

他悄悄走过去,想听听那人在干啥。刚走了两步,那人突然转过身,帽檐下露出一双眼睛,绿油油的,像夜里的狼。八戒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半步——是妖怪!真的是妖怪!

那人看了八戒一眼,没说话,转身就往楼梯口跑。八戒赶紧追上去,一边追一边喊:“站住!你这妖怪,是不是你把俺师兄害成这样的?”

他跑得飞快,圆滚滚的身子在走廊里晃,引得护士和病人都看他。到了楼梯口,那人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一缕淡淡的黑气,像墨汁滴在水里,慢慢散开。

八戒追到楼下,医院门口人来人往,哪还有那人的影子?他喘着粗气,扶着墙,心里又惊又怒——这凡间果然不太平,不仅有猴头这样落难的神仙,还有潜伏的妖怪!

“不管你是谁,要是敢伤害俺的师兄弟,俺老猪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跟你没完!”八戒攥着拳头,指节捏得发白。他知道,这只是开始,后面肯定还有更麻烦的事等着他们。

但他不怕。当年那么多妖怪都闯过来了,现在不过是换了个地方,换了种活法,只要师兄弟三个还在,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他抬头看了看天,墨蓝的天上挂着颗星星,亮得像猴头的火眼金睛。八戒笑了笑,转身往ICU的方向走——他得回去守着,守着那缕金光,守着他的师弟,守着他们在凡间的这点念想。

走廊里的灯亮着,照着他的影子,长长的,像条路,一直通往前头,通着希望。

八戒守在ICU门口,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靠着墙壁打了个盹。梦里全是取经路上的事,猴头挥舞着金箍棒在前开路,沙僧挑着担子紧随其后,师父坐在白龙马上念经,他自己扛着钉耙,嘴里还叼着半个馒头……

醒来时,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ICU的门开了,王主任走出来,摘下口罩,脸上带着疲惫的笑意:

“病人醒了,生命体征平稳,虽然还很虚弱,但总算度过了危险期。”

八戒猛地站起来,差点撞到门框。他跟着王主任进去,猴头躺在病床上,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睛亮了些,正看着天花板发呆。听到动静,他缓缓转过头,看到八戒时,嘴角扯出个微弱的笑。

“呆子……”猴哥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哎!俺在!”八戒赶紧凑过去,把耳朵凑到他嘴边,“你想说啥?”

“水……”

八戒连忙倒了杯温水,用棉签沾湿了猴哥的嘴唇。

水珠顺着嘴角滑落,猴哥舔了舔嘴唇,眼神柔和了些:“沙师弟呢?”

“俺让他在公园等着呢,怕他过来添乱。”八戒挠了挠头,“等你好点了,俺就去接他。”

猴哥点了点头,闭上眼睛,像是又累了。八戒看着他安静的睡颜,心里那块悬了两天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他搬了个凳子坐在床边,学着护士的样子,帮猴哥掖了掖被角,动作笨拙却认真。

这时,手机响了,是沙僧打来的。八戒走到走廊接起,沙僧的大嗓门差点震破他的耳膜:

“二师兄!俺刚才在公园捡到个钱包,里面有身份证,还有两百块钱!俺交到警务室了!”

八戒笑着骂:“你个夯货。”嘴上骂着,心里却暖烘烘的。

挂了电话,他看着ICU里那抹平稳的金光,又看了看窗外明媚的太阳,突然觉得,就算在凡间当一辈子外卖员,只要师兄弟三个能守在一块儿,也挺好的。

毕竟,日子再难,只要人齐了,就有盼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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