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露把周建平和杜鹏飞故意查封店铺的事告诉苏林晚时,她正坐在缝纫机前赶工,猛地听到这个消息,一时不察手指被针扎了,鲜红的血珠冒出来,她没顾上擦,还是江露找了纸给她擦干净。
只见她听完江露的描述,把手里的布料往桌子上一放,眼神沉了沉:“他们要封店,总得有个像样的理由。”江露说:“反正光说有人举报,其他就没了。” “你还记得带头人叫什么吗?”苏林晚问。江露努力回想:“有一个瘦高个,左眼角有颗痣,说话带点城郊的口音;另一个矮胖,脖子上挂着个黑色的工作牌……对了,我听到人群里有人说他叫杜什么。”
“姓杜?”苏林晚在心里记住这个字,指尖点了点桌面,“行,我知道了。你先回去歇着,这事我来处理,总得让他们给个说法。”她又拍了拍江露的肩膀,“别担心,咱们没做亏心事,不怕他们的小动作。”
苏林晚从厂里出来时,天已经变黑,晚风卷着寒意往领口钻。她裹紧了身上的外套,往家属院走,心里翻来覆去都是江露告诉她的事情。
推开家门,顾淮远正坐在灯下看团里的训练报表,见她进来,连忙起身接过她手里的布包:“怎么回来这么晚?外面风大,仔细冻着。”
苏林晚没顾上暖手,拉着他在桌边坐下,把封店的事一五一十说了:“江露说那矮胖的干事姓杜,左眼角有痣的瘦高个看着像他的下属,说话挺横,还说‘规定就是规定’,我总觉得不对劲。”
顾淮远眉头越皱越紧,手指在“杜”字上敲了敲:“工商局里姓杜的不多,我明天让人去查查。不过按你说的,他们连正经手续都没有就封店,八成是有人故意使坏。”
“我也是这么想的,”苏林晚往他身边靠了靠,“会不会是周建平?他前几天刚被咱们整治一番,肯定怀恨在心。”
“有可能,但看他的样子不太能调动工商局的人。”顾淮远沉吟着,“这里面说不定有更深的关系。”
很快,顾淮远的人就带来了消息。那矮胖不是别人,正是工商局的杜鹏飞,而那个瘦高个则是杜鹏飞一手提拔的下属。最关键的是——杜鹏飞是周建平的亲姐夫,前阵子周建平还拎着好酒好烟去他家走动过。
“果然是他。”苏林晚捏着那张写满关系的纸条,指节泛白。她不是没料到周建平会报复,却没想到他能扯出这么多层关系,用公权来泄私愤。
顾淮远看着她紧绷的侧脸,伸手把她揽进怀里:“别气坏了身子。杜鹏飞这么做,明着是帮周建平,实则是想从你手里捞好处,凭现在仅有的证据,我看不太行。他上面肯定还有人护着他。”
苏林晚靠在他胸前,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心里的火气渐渐压下去,冷静的说:“光说他违规肯定不够。周建平能说动他姐夫出手,肯定不止是亲戚情分,这里面说不定有别的猫腻。”
她抬起头,眼里闪着清亮的光:“杜鹏飞既然能为了周建平封咱们的店,保不准也收过别人的好处。咱们得调查调查,不光要查他为啥封店,还得查查他平时是不是干净。”
顾淮远看着她这股子不认输的劲儿,既心疼又佩服。他知道,他的媳妇从不是只会躲在他身后的人,她有自己的主意,更有直面风浪的勇气。
“好,”他握紧她的手,“你想查,我就帮你。我认识几个熟人,让他们悄悄打听打听,总能找出点线索。”
窗外的阳光穿过玻璃,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暖融融的。苏林晚知道,这事儿不会容易,杜鹏飞能在工商局待这么久,肯定有自己的门路。但她不怕,就像当初设计孕妇装时,她能把每个细节都琢磨透,现在对付这些弯弯绕绕,她也能一点点理清楚——用证据说话,用规矩办事,总有拨开云雾见青天的一天。
而此刻躺在床上的周建平,还在等着姐夫传来“封店成功”的好消息,他不知道,自己这步昏棋,不仅没能打垮苏林晚,反倒把姐夫杜鹏飞推到了风口浪尖上。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苏林晚把从顾淮远那里得来的消息在纸上铺开——杜鹏飞,工商局干部,三年前靠送礼挤走同批进单位的刘干事,坐上了现在的位置;平日里和皮鞋厂的张老板走得近,据说张老板的劣质皮鞋能摆进供销社柜台,全靠他打点;上个月还以“检查”名义,从东街裁缝铺拿走了两套新做的中山装。
“刘干事,”苏林晚用红笔圈出这个名字,指尖在纸上顿了顿,“这是关键。”
她没急着去找刘干事,先托顾淮远的战友去查杜鹏飞和张老板的往来。顾淮远的战友姓杨,三天后,老杨递来一张纸条,上面记着张老板三个月内给杜鹏飞家送过五次货,每次都是“烟酒”,但送货时间都卡在张老板的皮鞋摊被抽查的前一天。
“这还不够。”苏林晚把纸条折好塞进兜里,“得有更实的东西。”
她转头去了趟工商局附近的小吃摊。摊主李婶和杜鹏飞家是邻居,见苏林晚挺着肚子来,赶紧搬了个小马扎让她坐着。苏林晚很快和她打好关系,李婶偷偷跟苏林晚说:“那杜鹏飞可不是好东西,前阵子他媳妇去扯布,仗着他的名头,在供销社硬是少给了两块钱。”
苏林晚笑着递过两斤糕点:“李婶,我想问问,杜鹏飞是不是经常跟一个姓张的老板来往?”
李婶眼睛一亮:“你说的是卖皮鞋的张老三吧?上个月十五,我起早摆摊,看见张老三扛着个大纸箱子进了杜鹏飞家,那箱子看着沉得很,后来听赵强媳妇跟人显摆,说家里添了台冰箱——就张老三那抠门样,能白送?”
苏林晚心里一紧,八十年代的冰箱可是稀罕物,张老板平白无故送这么贵重的礼,这里面的猫腻不用多说。她谢过李婶,转身去了刘干事的办公室。
刘干事正在整理档案,见苏林晚进来,眼皮都没抬——苏林晚店里的事他也有所耳闻,也知道杜鹏飞无缘无故封了她的店。虽然他和杜鹏飞是死对头,但是也没必要掺和这浑水。
苏林晚没绕弯子,把那张记着张老板送货时间的纸条放在桌上:“刘干事,我知道您和杜鹏飞不对付。但这次他不光是针对我,是拿权利当自己敛财的工具,您就甘心看着他这么胡来?”刘干事的笔顿了顿,没说话。
苏林晚把纸条又往他身边推了推,他才扫了眼那张送货时间的纸条,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动——张老三那摊劣质皮鞋能在供销社占个角落,他早猜到是杜鹏飞在背后捣鬼,只是没抓到实据。
这次他抬眼看向苏林晚,眼前的女人挺着肚子,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亮得惊人,不像来求他帮忙,倒像来递一把刀——一把能捅开杜鹏飞那层虚伪皮囊的刀。
“张老板送的那台冰箱,发票还在供销社存根里,我托人查过,开票日期就是他扛箱子去杜鹏飞家那天。”苏林晚又拿出一张纸条,上面抄着发票编号,“还有他从裁缝铺拿的中山装,裁缝铺老板留有记账,写的是‘赵干事暂借’,借了半年,没还。”
“你想让我做什么?”刘干事的声音压得很低,目光瞟了眼门外,确认没人偷听。他和杜鹏飞斗了三年,从进单位那天起就不对付。现在杜鹏飞的位置,明明应该是他的,却被杜鹏飞靠着给领导送礼抢了去,这口气他憋到现在。
“我只想让店正常营业。”苏林晚说得坦诚,“但杜鹏飞用违规手续封店,背后还藏着这些龌龊事,您在局里这么多年,总不能看着规矩被他踩在脚下。”
刘干事没接话,手指在发票编号上划来划去。他在盘算——帮苏林晚,等于公开和杜鹏飞撕破脸。那杜鹏飞背后有人,真闹起来,他未必占得着便宜。可要是不帮,难道眼睁睁看着杜鹏飞拿着公家的权当私产,自己却在档案室里窝囊一辈子?
“这发票,你确定是真的吗?”他忽然问,语气里带了点试探。
“供销社的老会计是我家远房亲戚,账册他都锁在保险柜里,随时能查。”苏林晚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她知道,对付这种在体制里摸爬滚打的人,光有证据不够,还得让他看到成事的可能。
刘干事点点头,忽然站起身,从柜子里翻出一本厚厚的册子,“啪”地拍在桌上,翻到“查封程序”那一页:“你看这里,查封的条件,杜鹏飞是个人随意操作没有经过领导同意。”
刘干事对苏林晚说:“我现在就去找领导,就说‘接到群众举报,查封程序存在瑕疵,需暂停执行,重新复核’。领导最看重程序合规,只要我把条例摆出来,他肯定得让杜鹏飞整改。”顿了顿,他又补充道:“至于张老板送冰箱的事,我自己有安排你就别管了。”
苏林晚看着他眼里闪烁的光,知道他已经想好了周全的法子。这不是单纯的帮忙,是两个被杜鹏飞欺压过的人,在规则的框架里,找到了联手反击的机会。
“多谢刘干事。”她起身要走,又被刘干事叫住。“你那店的孕妇装,”刘干事难得挤出点笑意,“我媳妇刚怀上,回头我让她去看看。”
苏林晚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欢迎您随时来,给您算进价。”
刘干事的动作很快,他拿着违规封店的证据找到领导,领导本就对杜鹏飞的小动作有所耳闻,当即让他撤销查封,重新核查。并且领导已经拿着冰箱发票和张老板的送货记录,明白了两人的交易,不过没有立马抓捕他,而是在搜集其他的罪证。这一切杜鹏飞都不知道,他还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
而做完这一切的刘干事站在暮色里,长长舒了口气。他知道,这一下,杜鹏飞就算不倒,也得脱层皮。他不是为了苏林晚,是为了这三年被杜鹏飞压着的憋屈,为了自己心里那点对“规矩”的执念。
杜鹏飞是在食堂打饭时听到风声的,还是因为旁边的同事撞了撞他的胳膊:“鹏飞,听说没?最近的事跟你有关系,你可得当心点。”
杜鹏飞舀了一大勺红烧肉扣在米饭上,嘴里嚼着肥肉,满不在乎地说:“什么事,我怎么不知道。就算真有事,我也不害怕。”他放下勺子,压低声音,带着点炫耀的得意,“我跟副局长是拜把子兄弟,这点小事,他一句话就能压下去。”
同事还想说什么,杜鹏飞已经端着餐盘往角落走,屁股一沾凳子就跟相熟的人吹嘘:“……上次封那孕妇装的店,一我直接就把封条贴上了。那女的还想拦?我一句‘妨碍公务’,她立马就怂了……”
直到警察真的走进办公室,他还梗着脖子嚷嚷:“警察同志,你们搞错了吧?我是……”
警察打断他的话,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给人送礼,还有以权谋私的事证据确凿,请跟我们走一趟。”
杜鹏飞脸上的血色“唰”地褪尽,手里的笔“啪”地掉在地上。他这才明白,所谓的“上面有人”,在铁证面前,根本不堪一击。那些他以为牢不可破的关系,不过是一戳就破的纸糊灯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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