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真还是有点震惊的。
宋绍廷是个中学生,什么时候开始给社团做会计的?
她不由自主地随着少年的步伐拐入“夫家”住的这栋楼,这栋楼虽然在她住的隔壁,其实她不过第二次进来。
上次来,还是大威带她来见家长,就是卧病的红姨。
大多数的时候,原身和大威都在她那个小公寓里厮混。
这栋楼有个好处就是有电梯,这是城寨唯二两栋有电梯的楼房。
电梯也是狭窄,两人进去后站到最里面,紧贴着电梯壁站,甄真前面站着香水味很浓的靓女。
靓女们频频转头看少年,偶尔也把视线转到她脸上,亦或是盯着她手中遗像看。
看见遗像的样子,靓女们唏嘘两声。
有人忙不迭地躬身:“原来是大威嫂啊。”
“节哀。”
甄真又应付了几句。
靓女们随后就开始逗宋绍廷,“廷仔,长那么高了?”
“谈女朋友了吗?”
“有什么事帮忙,和姐姐说。”
“什么时候去学校,我可以送你。”
……
少年恭敬有礼,百问百答,都是简单几个字。
“多谢姐姐。”
“不用了。”
靓女们出了电梯后,逼仄的空间突然被放大,沉默也是。
甄真倒是想到一个问题。
“这个……怎么办?”
红姨是身体不适,腿脚不好,不是眼睛瞎了,看到这么大的遗像,什么都不用说了。
少年顺手接过遗像,没有半点迟疑,“不碍事。”
“?”
“叮”,门开了,电梯显示13层到了。
大威说住的高看得远,他给这栋楼安了电梯,选了最高的一层。
14楼是天台,这里的13层比别的楼还高出一两米,独树一帜。
宋绍廷走在前面,她紧随其后,想问他说的不碍事是什么意思,红姨拄着拐杖已经打开门。
门后的这张脸褶皱深远,颜色煞白,眼睛很出彩,欧式大双眼皮配着深邃大眼,年轻时候一定是个美人。
甄真呆愣了两秒,没想到该怎么称呼这个女人。
她是有点叫不出妈的。
“阿妈,我有钥匙的。”少年已经扶着红姨跨进门里。
“威仔,你转性了,知带钥匙了?”
“我记得只有廷仔识带钥匙的呀。”
甄真猛然刹住脚步,不可置信地看了眼宋绍廷,无声询问他怎么回事。
少年淡淡接住她的询问,把遗像放在小小神坛上,若无其事地继续和红姨聊天。
“阿妈,你还记得阿真?”他指着女人,眼中笑意温柔。
红姨笑:“知了,知了,你老婆嘛,你们去蜜月了。”
她从裤袋里摸索了一会,摸出个大红包,笑眯眯地扬起红包,“还没给我敬茶吧?”
甄真顿了几秒,宋绍廷已经准备好两杯茶。
他塞了一杯给她。
两人跪下,异口同声:“阿妈喝茶。”
“欸!”
红姨布满褶子的漂亮眼睛弯起来,先接了甄真这杯,再去接宋绍廷的。
“好好过日子,我要早点抱孙。”
老人家的愿意就那么朴实,一点不带绕弯。
两个厚重的大红包塞过来。
甄真摸着红包,数目不小,似有千钧重。
红姨絮絮叨叨地又说起其他的事,“郭阿婆,昨天过来和我聊天,说她的猫又不见了几天。”
“你们有没有让人去看看?”
甄真一头雾水。
宋绍廷接话接得自然:“我让人去找,那只猫很灵的,不会真跑走。”
“那最好了。”
“阿梅说这个月没钱交租……”
“放心了,没人催她,等她找到份工再交不迟。”
“哦,廷仔好久没回家了,你打个电话……”
“知了,知了,等阵就打。”
两母子在外面絮絮叨叨,甄真坐在一旁默默听了会,终于明白宋绍廷说不碍事是什么意思。
红姨识人不清了。
红姨说了会话,说要去找人聊天,拄着拐杖出门。
宋绍廷无微不至,叮嘱她半小时后回家吃饭,她满口答应,还点了菜,要吃鱼片粥。
他全部应下,关上门后才对上她满是问号的眼神。
“阿妈可能是阿茨海默,她不记得了。”
“但也不是经常这样,偶尔,或者等她回来,她又认出我不是大哥。”
“你 ……见机行事吧。”
甄真抿着唇,一时征然,想了想后问:“如果她不认得我呢?”
“哦,那你看着吧,她叫你是谁,你就是谁。”
“她要是清醒了,问起遗像……”
“实话实话。”他打断她,“没关系,她可能下一秒就忘记了。”
“如果她清醒,那也正好,让她知道真相。”
甄真哑然。
公寓六十多平,已经算豪宅,做了三房,红姨那间最大,宋绍廷住在尽头满是杂物的小房间,她住大威那间,狭窄却是有窗,难得的是有阳光直射进来。
小房间摆了张大床,全红的被褥,上面还撒了些花生和玫瑰花,被拼成一颗红心。
看着晃眼。
除了这张床,就是大衣柜,中间只有一人能过的通道,床尾摆着张小桌子,上面堆着杂七杂八的东西和一面大镜子。
原身的护肤品,几包计生用品大刺刺地散在那里。
甄真:……
她准备收拾计生用品,才拉开抽屉,房门被推开了。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撞,她手里还捏着一长条的小雨衣。
少年的视线自然下垂,看清她手中的东西,脸色没有任何变化,平淡道:“还没换好衣服?”
他朝衣柜略抬下巴:“你的……都在衣柜里了。”
“?”
甄真没反应过来,门已经被轻轻关上。
她触电似得扔了小雨衣,打开衣柜看到满柜子的女装,男装只占了小小一格。
衣服都是新的,吊牌还没剪。
她忽然记起大威生前的话,“不用搬衣服过去,我都给你买新的。”
“整整一大柜子都是你的衣服,要最贵最漂亮的。”
“要是你穿腻了,我们再换一柜子。”
大威还真的没有骗人。
甄真有瞬间的鼻酸,原身的感情也在影响着她。
这两人应该感情深厚,没谈过恋爱的母胎单身被塞了一嘴狗粮。
她挑了身简单的T恤短裤换上,打开门,沙发上的少年抬头,视线从她身上滑过,有短暂的停留,评价道:“很合适你。”
“……”
让一个小弟弟评头论足,甄真尴尬,也不自在,为了缓解,她转移话题。
“账本呢?”
“不急,等会吃完饭,我和你详细说。”
他已经起身走去厨房。
做饭,她不在行,原身也不在行。
爱莫能助。
甄真在这个小房子里绕了一圈,停在客厅的小窗前,这里能看见她那栋楼的天台,因为这栋楼建高了一层,隔壁的这个位置正好是天台。
她盯着天台上散乱的杂物还有数不清的鱼骨天线,五颜六色的衣服像一条条彩带一样飘在灰里。
在电视剧里看到的场景,如今亲眼得见。
一股清香飘进她鼻间,她忍不住偏头看香味来源,左手边的开放式厨房里,宋绍廷正在忙碌。
小煤气灶上的白粥汩汩地冒着烟,清甜的米粥香味源源不断地溢出,少年手上正抓着一条鱼,他利落地用菜刀划破鱼肚,掏出内脏,再用一勺清水洗净。
鱼腥味充斥着整个房间。
甄真却只注意到他那双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冷白的肤色,这只手应该用来好好写字,签文件。
只是他杀起鱼来,手起刀落,利落异常。
他似乎很了解鱼的生理构造,把鱼片成薄薄的小块后只剩下中间嶙峋的鱼骨,那些鱼骨整整齐齐,不粘连任何鱼肉,有自然的美感。
鱼片也码地整整齐齐,像是全部按照顺序倒塌的多米诺骨牌叠在一起。
粥翻滚地足够了,他调大火势,把码整齐的鱼片全部倒入锅中,一起还下了姜片和少许葱花。
调料最后放入。
几秒后,他关上火。
甄真即刻转头看窗外,听到身后的人问:“阿嫂想吃什么?”
他唤她阿嫂,漆黑眼珠专注地看着她。
“都可以。”她心不在焉地搪塞。
“哦,鱼片粥你要是吃不惯,我做一个糖醋排骨?” 他问的很细,“你中意吃甜一点还是不那么甜?淡还是咸?”
她回头,“随便的,我不挑食。”
少年点点头:“我明白了。”
他转身又去忙碌,挥刀砍排骨,节节均匀……
甄真终于还是过意不去让这弟弟一个人忙,试探着走过去,“我帮你吧。”
砍完排骨的人回头,猝不及防地,两人头撞到一起。
少年比她高一个头,她的额前撞在他眼角处,眼镜被撞得歪掉。
甄真摸着额头退后,“对不起……”
两人都在道歉。
宋绍廷看着她,“厨房窄,你去那边等吧。”
“我再炒个青菜就好了,不用你帮手。”
他的眼镜歪在鼻梁上,手上拿着刀,歪头准备用手臂把眼镜蹭正。
这个角度看过去,他的眼睛黑白特别分明,甄真心念一动,上前一步,帮他扶正了眼眶。
少年拿着刀的手顿在半空中,眼神微顿,等到她撤离他身边,礼貌道谢。
她笑:“我去外面等,吃完我来洗碗。”
她不好意思吃现成的,总要做点事。
少年转身,嘴角无意识地弯起一些弧度。
红姨果真半小时回来,桌上已经摆好了三菜一汤。
她眯眼笑:“廷仔,今天怎么回来了?”
甄真傻眼,这会她又认对人,心中惴惴不安,她要是问起大威怎么办。
果然下一秒,红姨转头看她:“阿真啊,大威是不是出去鬼混了?”
“你要看紧了,外面的女仔不好的。”
“哦,知了。”
“嗯,吃饭,等他回来,我们一家去拍个全家福。”
这下,宋绍廷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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