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安斋内，一群黑衣人分为两波，前面的清场开道，后面的护卫，将莫非榆、莫岱平和郁问樵三人护在中间。
莫非榆戴上红鬼面具，走在三人前面，莫岱平紧随其后，一身黑衣威风凛凛，俨然一派老大的气势，要说缺点什么，那便是差一副墨镜。
“灵姐，看他反应不像古代人啊，连男朋友这词都知道。”莫岱平小声道。
莫非榆回忆起之前向青女介绍时说的话，道：“这我之前提过。”
“哦……不过他看着温温柔柔的，劲儿还挺大。”莫岱平揉了揉握手的那只手，到现在都还觉得有点疼。
听到这，莫非榆莫名感受到一股来自背后的寒意，默默咽了口唾沫，没再跟莫岱平讲话。
等到下了楼，莫岱平和宝安斋老板寒暄时，她悄悄挪到郁问樵背后，然后猛地跳出。
“吼！”
郁问樵带着面具，看不出表情，莫非榆就这么保持着老虎爪的姿势，静止了三秒。
她放下手，红鬼面具贴近，用不知哪学来的妩媚语气说道：“这么冷漠啊……我记得方才收礼时，公子可是很热情的，现在就翻脸不认人，我这两千两花得也太不值当了。”
郁问樵抓起那只攀上胸口的手，克制着躁动的情绪，道：“我记得方才小姐礼数周全，与我保持距离，怎么这儿人多了，反而大胆起来了？”
“这不是带着面具么？”莫非榆面具下的脸微微泛红，回归正常语气，低声解释道：“再说了，我刚才一掷千银送美人，这财大气粗、爱好男色的黑邦大姐身份得立住啊。”
“爱好男色？”
“不许误会，‘男色’唯独指你。”莫非榆立即打断一切发散思维，余光瞥见莫岱平回来，轻咳两声，鬼使神差地一步挡在郁问樵身前。
莫岱平身经百战，仅晃一眼便知发生了什么，微笑喊道：“灵姐，可以走了，掌柜之前许诺你男朋友的宝物也已经装车了。”
莫非榆身体一怔。宝安斋内聚集在他们身上的视线本就不少，这些人虽然听不懂某些词的含义，但有人能听懂，而那两位能听懂的人，亦没想到这个词会如此堂而皇之且大声地喊出来，一瞬间，两张面具后的表情各有各的精彩。
宝安斋外，莫非榆和郁问樵看了眼附赠的宝物，一共三件，有大有小，看起来价格都不低，估计是看郁问樵和挽月帮搭上了关系，便精挑细选了一番，算是交好的意思。
不过这些东西他俩都用不上，便都送给了莫岱平，与其说送不如说是还，毕竟那三千两都是人家出的。
“老莫，你之前说的情狱通行令能给我们几个吗？”
“没问题。”莫岱平见两人没有上车的意思，便问道：“不过灵姐，你们现在就要走吗？”
“嗯。”
莫岱平沉吟片刻，叹了一口气，“行。”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五色香囊交给莫非榆，又伸手招来一个黑衣壮汉，将黑衣壮汉身上的五色香囊给了郁问樵。
“五色香囊是五大主城通用，这东西还算稀罕，有了它，一般人也就不敢来招惹。除此之外我们挽月帮在情狱也有据点，如果有需要，尽管找他们帮忙，千万不要客气！据点符号灵姐知道，接头暗号是……”莫岱平凑近莫非榆耳边嘀咕了几句。
莫非榆“哈”了一声，“你还看这个？”
“解闷嘛……”
“行吧。”
三人说着话，刚才贡献出五色香囊的壮汉忽然走到莫岱平身边，低声说了什么，后者脸色顿时严肃起来。
“去，把人给我抓过来，我倒要看看是谁不要命，敢盯挽月帮的人。”莫岱平冷声开口。
“是。”
莫非榆面具下的眼神望向黑衣人摸过去的方向，神情平淡。
一出宝安斋她便察觉周围有人盯着他们，东南两个，西南两个，西北两个，从身上气息来看，应是拍卖会上与他们争夺无魂体的那行人，而且那六人中带头的半面狐男，浮夸又惺惺作态的腔势，莫非榆总感觉在哪见过。
她正回想着，东南、西南和西北三处便传来一阵打斗和叫骂声，紧接着几个身影便被黑衣人从潜伏点揪出来，像拖泥鳅一样，带到莫岱平面前。
“放开我！……放手！”那个半面狐挣扎着，细白的胳膊还没黑衣人半只大，锤下的拳头跟棉花一样，不痛不痒，“我可是黄家的贵客！敢动我……你们就别想见着明天的太阳！放开我！”
随着他最后一声“放开我”，黑衣人们将他和另外五人随意甩在地上，趴的趴，跪的跪，六个人都鼻青脸肿的，就连那个小丫鬟也不例外。
这么突然磕了一下，富贵男子的面具掉落，露出一张贵气且秀气，此刻怒气冲冲的脸。
“黄家？”莫岱平冷哼一声，一脚踹在男子肩头，“就算是黄老太都得给我客客气气的，你他妈算老几？说！你是谁，鬼鬼祟祟的想干什么？”
男子吹鼻子瞪眼，一句话不吭。
莫岱平见状，朝旁边使了个眼神，几个壮汉立即上前与男子拳脚相劝一番。
站在后面的莫非榆能猜到他们想做什么，无非是抢回那副无魂体，但发现无魂体不在，郁问樵又跟挽月帮在一起，所以一时没想好对策只能先暗中观察。可她没有说，刚才看到那张脸的时候，她就在想，到底是在哪见过这张脸。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时，郁问樵轻声提点道：“忘城自在堂，入堂试。”
随着郁问樵给出的关键词，莫非榆的记忆飞速拉回，想起了那个第二试试图利用她和郁问樵通过入堂试，但最终被他们排除在外的阴险小人。
“原来是他啊……”
前面的莫岱平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停手，这人看着文文弱弱的，要是在大街上不小心搞死了，处理起来也麻烦。
莫岱平下意识地摸了摸胯骨，像是在掏口袋，但什么也没摸着，于是顺势叉上腰，道：“把人带回去审。”
“是！”
六个黑衣人一人一个将潜伏未遂的六人带走，一直到街尾看不清人影了，都还能听到那男子的骂声。
清风拂过街道，长街两侧驻足观望的人群再次流动起来。
“行了，我们要走了，你也带着兄弟们回吧。”莫非榆拍拍莫岱平的肩膀。
“好，那你们一路顺风。”
莫非榆挥挥手，与郁问樵携手向城南门走去。
……
幽蓝的苍穹之上，星子隐匿于轻纱般的薄云之后，仅透出将熄未熄的光芒。
青女坐在山丘高处，俯瞰这方天地仅剩的一片灯火，眸中浮现出浓浓的焦虑。
她答应莫非榆要策反鬼医和相骨，但说实在的，她自己都没有把握。
进曹谱前她一直在稻前村，没挪过窝，进曹谱后大家都被关在不同地方，说不上话，听不到声音，出曹谱后，她又忙着寻找当年之事的真相，与其余鬼主仅仅是几面之缘，唯独和在拟台呆不住的灵离关系较好。
当初想出这个计划时，她只把相骨算在内，毕竟她们有相似之处，能看到说服成功的可能性，鬼医这个实属是意料之外。
“你说他真的会来吗？”青女撑着脸，缓缓开口道。
周荐君系着围裙，抱着一盆切好的菜，咕嘟咕嘟倒进火堆上架好的大铁锅里，搅和着，“会来啊，不然他回你信做甚？”
青女听着周荐君欠揍的语气，心里给了他一巴掌。
离开睚眦城后，青女便给鬼医传了封信，大致是说见个面聊聊天之类的话，普通的像是小姐妹之间下午茶的邀约。请他来自然是要聊携手对付舍先生一事，但她怕鬼医知道了，却不来，那便是彻底拒绝了她们，所以没写明确。她想的是，反正先把人约过来，只要来了，一切就有希望。
残星如泪，缓缓没入地平线尽头，仿佛被这无尽的荒原吞噬。
远处，一团明亮的火光点破黑暗，那火光有一座城的大小，宛如太阳般温暖耀眼，却又如风中残烛，随时会熄灭。
那是贪欢词中剩余的百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