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走界石之前,青女向贪欢词发出了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昭示,让所有人戴上急需的物品,来到这片提前准备好的避难之所。
贪欢词内一直流传着关于青女的传说,有无数个版本,但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这个世界所属一位悲哀之神。不管百姓信不信,王室、贵族知道她的存在,当国王下令要他们离开时,百姓即便再难以置信,也便不得不照做。
距离莫非榆她们上一次来贪欢词,已经过了两个月,这个时间对于贪欢词来说,已经过了快一年。
这一年,青女回到贪欢词,在查到的线索和现实间苦苦挣扎,鬼气失控,悲哀的气息笼罩大地,很快包裹了整个贪欢词,将天地拉入悲哀的漩涡。无数惨剧因此上演,无数人因此丧命,贪欢词逐渐变得支离破碎,等她清醒过来,幸存的人便只有这一城了。
荒原上的风呜咽着吹过,撩动发丝在脸庞周围肆意飞舞,似在哀悼往昔的繁华。
山丘上的青女静然而立,黑色身影透露着清冷孤寂的气息,她望向远方的天空,微蹙的黛眉下,是一双盈满悲戚的眼眸。
“他来了。”
虚空中,一缕黑白之气如出洞的蛇钻出,飘然地向周围扩散,破开一道缝隙。
鬼医脚踏虚无,几步便来到了山丘上。
他视线轻扫,见青女和周荐君在荒野支起锅灶,连个遮风挡雨的东西都没有,路过的乞丐都要同情他们三分。
“太寒酸了。”
周荐君好好做着饭,闻言拿着大铁勺在锅边一敲,指着鬼医,冷声道:“你说什么?”
鬼医毫无感情地绕过铁勺和周荐君,自顾自走到火堆边,手在地上干柴一摸,干柴便像活过来似的,堆积拼凑成一把木椅。
鬼医坐在上面,嗅了嗅锅里的汤,“加点盐吧,味道太淡了。”
“你有毛病吧,又不是给你吃的!”周荐君骂道。
鬼医还是没理他,眼神扫到一旁树叶里的白色粉状物,两缕黑白缭绕的鬼气从树叶下钻出,像手一样端着树叶飞到铁锅上,倒了一点又一点。
“你……”周荐君气不打一出来,举起铁勺就要骂,但嘴却被封住了。
“来者是客,荐君你礼貌一点。”青女按住周荐君的肩膀。
周荐君嘴巴被封,指着鬼医,瞪着眼睛眉毛:“呜呜呜嗯呜呜!”
以姐弟俩的默契来看,这句话的意思是……
“你看他礼貌吗?”鬼医一字一顿翻译道,被扬起的汤汁在触碰到他之前,全消失了。
“你怎么知道的?”青女诧异道。
“呜呜!”
鬼医抬起头,终于看了周荐君一眼,笑道:“我是鬼医,鬼力比我低的有魂之物,我都能看穿,况且我以前经常听人这么说话,听得多了自然懂。”
“你给他解开吧,这锅要糊了。”鬼医指了指铁锅。
听到这,周荐君也急了,这些菜可是他好不容易得来的,嗓子里呜呜呜的,又看锅又看青女。
“哦,好。”
青女手一松,周荐君如释重负般抡起铁勺轻轻搅动起来,刚松一口气,便恶狠狠地道:“这里没你的份,要吃自己整去。”
青女一记手刀砍在周荐君脑袋上,周荐君像地鼠一样,“啊”了一声,缩下去半截。
“胡说什么呢?”青女微笑地看向鬼医,浑身散发着热情友好的气息,“他就是嘴欠,你别听他的,吃饭本就是人多才热闹嘛。”
铁锅里的汤咕噜咕噜冒着泡,黄澄澄的汤面上飘着些许油花,看起来就有食欲,就连鬼医也不自觉地咽了唾沫。
成为鬼之后是不需要吃饭的,又或者说,它们补充体力能量的来源不是寻常饭菜,魂魄、亡气、生气、情绪、**……一切能使它们维持鬼身、充裕鬼气、修出鬼力的东西才是鬼需要的。但它们也能吃凡人吃的食物,只是无法消化也无法吸收,好比是吃了一张画有佳肴的画,顶多能提供一丁点不够塞牙缝的食材或厨子的生气。
周荐君是凡人身,自然需要吃饭,而且由于体内鬼力的存在,饭量更大。他每次也会给青女盛一碗,青女也很乐意陪弟弟吃饭,两个人坐在一张桌上,就像是回到了稻前村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鬼医从千年前来到这个世上起,便没吃过几顿正常饭,对食物没什么**。只是自上次庙会后,他时常回忆起还为人时的事情,记忆中那个又聋又瞎又笨的小哑巴,不管吃什么都很开心。
周荐君做饭,青女斟酌如何开口,鬼医不知不觉又陷入回忆,三个人…….哦不,两个鬼和一个半鬼,就这么安静地围在铁锅旁,看着泡泡臌胀又破灭。
“喂,你到底吃不吃?”周荐君还是给鬼医盛了一碗,用一个鬼力和树叶临时冻出来的碗。
“吃!怎么不吃?”见鬼医在发呆,青女先一步将碗接过塞到鬼医手里,吃人嘴短,拿人手短,等他拿上饭碗,她便好开口了。
鬼医的视线落到掌心简陋的碗中,红的黄的菜块在汤液中起伏,他看着倒映在汤面上,自己模糊的面容,看到了眼底沉淀着的复杂情绪。
他蓦地看向青女,困惑且严肃地道:“为何当时我们离你那么远,还是受尽了悲苦?”
青女一怔,一时没反应过来鬼医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周荐君两步绕了过来,一把抓住鬼医的衣裳,将人从椅子上拽起来,背光下的眼眸黑得纯粹,“你什么意思?来找茬的是吧,你以为你是鬼主我就不敢打你吗?不吃滚蛋!”
树叶碗悄无声息地掉落,鬼气散去,轻飘飘的树叶混在汤菜之间,势单力薄,只能救起几颗汤汁。
倏——
一阵黑白罡风从地下突然蹿出,即便周荐君有鬼主之力,也未来得及捕捉那气息的轨迹,便被一击贯穿胸口,飞出去数丈远!
“荐君!”青女大喊一声,伸手去阻止,可还是慢了一步。
极寒的鬼气如雪崩般瞬间爆发,周遭空气似被一双无形巨手捏紧,温度急剧下降,扬起的沙尘浅草皆被冰封在半空,而这彻骨的寒意还在向更远处蔓延。哀声在冰风中嘶鸣,白色的头发在风中狂舞,森然的眼眸散发着冰蓝的幽光。
青女知道此刻跟鬼医动手意味着什么,她可以为往昔罪孽付出生命,但任何事都不可以以周荐君为代价。
她看向鬼医,森寒至极的气息自双眸中汹涌而出。
……
情狱。
莫非榆和郁问樵有五色香囊在身,顺利地通关边塞,随后买了两匹马,往最近的五大主城之一,愚城的方向策马而去。
夏夜沉沉,明月高悬,清辉如水般洒落在宽敞的大道上。马蹄的残影略过,踏碎一地银芒,惊扰了草丛中栖息的萤火虫翩翩纷飞,似星光摇曳。
在鬼力的加持下,两匹马像是插上了翅膀,自由且肆意地奔腾着,大约半个多时辰后,它们便已离来时的边塞相隔千里。
小男孩牵着缰绳走向马棚,看着身后两匹异常兴奋的马,心中怪异。
莫非榆活动着僵硬发酸的身体,缓步走到桌前,叹气道:“累死了……这屁股给我颠的,快碎成四瓣了,还是飞行大树好啊……”
莫非榆一开始也想随便找个什么门板、床之类的操控着飞,但情狱的状况和大宰场不一样,那样做太显眼,权衡之下还是选择骑马,然后用鬼力减轻阻力、重力,让它们瞬间变成汗血宝马。
郁问樵点了菜,倒水推给莫非榆,“骑马不舒服的话,可以换马车。”
“我也想啊,可那边塞小城居然没有马车,牛车、拉板车又不给卖……早知道就把挽月帮的马车要过来了。”莫非榆咕嘟咕嘟喝了茶水,清淡的茶香滑进喉咙,疲惫感减轻了些许。
一刻后,一个满面油光的中年男人端着三菜一汤过来,态度十分友好。
中年男人笑呵呵道:“两位的菜上齐了,米饭不够吃跟我说,锅里还有。”
两人道谢后,中年男人许是见他们深夜赶路,有些好奇,便忍不住多聊几句,但也是点到为止,没有耽误客人用饭。
外交的工作是由郁问樵完成的,莫非榆只顾埋头吃饭,偶尔抬头笑着附和两声。这倒也不是说菜的口味有多好,但对于赶路的人来说已是足够。
这路边小驿开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半道上,莫非榆远远看见有灯光时,一时间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没想到这种地方竟有全天营业的地方。刚才的中年男人是这间驿站的老板兼厨师,也是点菜小姑娘和牵马小男孩的父亲,一家三口住在这十几年了,原先就是看这有个破屋子,自己修缮了住进来,没想到慢慢扩建成了一间小驿站。
走这条道的人都是来往主城的,因为这一段路荒,赶路的人通常会计划白天通过,因此驿站的食客多住客少,平日三间客房就够用,但偶尔也有意外或不熟悉这条路的人,算错时间,到晚上还没走出去,因此他们晚上也点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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