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党争

翌日天还未亮,阶前就站满了朝臣。众人三俩聚作一团,相互攀谈着。英采对熊厉道:“熊大人,瞧呐,秦将军回来啦。”睡着他意指的方向望去,不少官员围在他左右,大家都想在晋封前,去拉拢这位新贵。

话说这熊、英二族,都是北元的大族。英姓、邵姓同属一个氏族,北元初建之时,就侍奉在王室左右。英采如今任朝中的宗正一职。北元史上历代的宗正都是王室本家的长者来担任,然而威王上再无血脉相近的长辈。便教英姓的族长英采任职。先王的王后——庄后便是英家人。熊姓是在宣王时期发家,当时有个叫熊奇的人物,在宣王党争中落败流落民间后,帮助宣王渡过了低谷,后来宣王上位,又发觉熊奇领兵有才能,便重用了他。如今五六代子孙下来,已然是百口大族。熊厉任如今卫尉一职。这二人都同内廷有些干系。熊厉是如今熊夫人的长兄,熊夫人的儿子是长子,唤作邵绰。北元的王后是朱岐贵族,王后所生的儿子小邵绰两岁,唤作邵庸。北元储君之位,按宗法,当立嫡长子邵庸。然邵绰母家势力雄厚,其人又有军功在身。熊厉兄妹素来霸道骄横。邵庸在自己的庶兄面前,气势隐隐被压过一头。

熊厉等闲视之。英采捋着半白的胡子,道:“秦攸闵如今不过二十二,便屡立战功。今日论功行赏,便当加封五大夫了。真是少年英才,风头无两。古往今来,便是兵戈铁马中,功名、前途来得最快。”

熊厉道:“论战功,我祖熊奇,战功只比他多,不比他少;论恩情,熊家对宣王雪中送炭,救王室于危难之间。黄口小儿,我视其为草兔。”

英采道:“熊奇将军是垂名竹帛的名将,寻常人哪敢与之相媲?芫姬生了六公子邵兮风,听闻昨日秦将军还入宫去探望了。”

“一个媵室的幼子,能掀起什么风浪?等他更事,碗中早已没了他的汤羹。”

侯朝时间马上便毕,文、武官渐成了队列,秦攸闵见熊厉从面前过了,便拱手行礼:“卫尉大人。”熊厉不屑一顾,在前排站定了,秦攸闵也没再多说。不久长长的队列向前移动。廷尉右监韩络这时候才匆匆敢来,秦攸闵听见动静,朝左看去:只见韩络急了一身汗,目光僵直,脸色比之昨日更白。

他又同几个身位后的刘群对视一眼。紧接着二人低头,顺着队列入右门。

秦攸闵无疑要最先上前述职。他拿着笏板跪了:“臣秦攸闵,启奏王上,谨陈述履职之报告。此去朔泽扫蛮族,清贼寇,驱除鞑虏,复我国土。荡敌两万余众,灭长戎盘狗、答达、大瓠三部,戎残部退回察喀湖后方,寇首固德败降,仍以玄伏山为界,五年不犯。边阙、离鸾、蚩丛、九丰、冇固五县复归王土,边阙、蚩丛、冇固三县县府空置。朔泽五县人口六万两千余,边阙县城墙陷落,徒留老弱稚子,共两千余人。臣所率王师共三万,死三千六百余,伤四千三百余,留待朔泽一万人,由大夫徐方疑领事,驻守边境,协助修缮县城城防事。以此敬禀王上,盼即赐复。”

元王道:“蛮患实乃一祸根,如今拔除,举国之幸。国得将如此,夫复何求?今擢公乘秦攸闵为五大夫,赐封幾城,良田一千亩,玉帛三千匹,银五千两,令加宅邸三座,奴仆百人。”复将副将等一干将领升了军衔,赐了钱财土地。言归国事,又道:“如今朔泽三县急缺县长,诸位有何见教?”

幾城就是三年前西桓割过来的城池之一。幾城据天险,当初那仗打得惨烈。

武纪子道:“北地人稀,贫困多年,又要修烽火台、城墙军防工事。非常时期,何不将三县合作一邑,谴派邑长,兼掌工事。”

这是个大任。驻守北疆,要筑墙御外,要安土息民。若成功业,名垂青史,延泽子孙。可北地苦寒无比,雪漠千里,若是去了,便要在那里扎下根,放下王都的安逸,放下亲缘宗族,成为一根孤独的柱,支承着北方的天。

一时众人戚戚,无一人愿受命。英采嗅出一丝不对:“王与武纪子向来同气连枝。此番一唱一和,必然是有了想法:谁足够这个能力,又有这个身份?这人选莫非是……莫非是!”即出列:“老臣斗胆自荐——吾有一儿,名唤英扈,现今无职,帮我打理族中事宜。臣自领宗正事,一直对自家族事力不从心,扈帮我打理□□成。扈虽无经天纬地之才,但行事素来绰有余裕,也算是材优干济,王上不妨一试。”

王道:“可见英扈条理分明,有文治之才。可驻守北方,还要懂得军防,打得了仗——公子绰,你可愿前往?”

熊厉握紧了手中的玉笏,将指头勒得生白:公子绰怎么能去呢?这一去,便再也与储君之位无缘。北方有再大的功业,去了也是臣,做不得君;届时子绰远在北方,子庸登基便再无阻碍。可他不能拦——他是公子绰的舅父。

公子绰扑通一声跪了:“儿臣……愿为父王领命。”

只是现在外战缓了,秦攸闵的去处便成了一个问题。驻守朔泽的事务一并算给了子绰,他再也不能去北方。但他何去何从,威王却没有开口,他便只能在都城待职。

熊厉下朝回到家中,将冠帽狠狠掷在地上。英采随即拜访他府上。熊厉恨声道:“英老!你既料到他要推子绰去,为何不再阻拦一番!”英采答:“大王未提公子绰时,我荐英扈,是推己举贤;王既提了子绰,我阻拦王上,是有心党争。为君者多么忌讳臣子插手立储!况我掌宗庙、居宗正,则更不该为此。今日无论推谁在先,他都会驳回,大王是打定了主意。若是再拦,你我之谋岂不昭然若揭?”

“这、这……如今这可如何是好啊?”

“反者道之动。王子绰前去朔泽,也非全是坏事。”

“唐唐王子,他这同被流放了有何区别?怎么能算得好事?”

“去北地则有兵权。此番出发,王上便要拨兵给他。子绰若不一路向北,而是半路返回,到时加上卫尉你手中的兵,里应外合……”

熊厉瞪大双眼:“此事若是不成,熊家一家上下百口人便都不要活了。”

英采一把扼住他的腕子:“熊大人,古往今来成事之人,无不当机立断;若是求稳,熊家已经是北元大族,你如今列九卿,还有什么不风光?可你想好,如今军功袭爵,几代下来,新贵频出,熊家还能威风几时?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你子孙的未来在哪儿?你可以得善终,你的儿子、孙子呢?曾孙玄孙又如何?”

熊厉道:“我……”

“我们不是同那公子怀瑾谈好了?你使人杀了吴敏,又是为了什么?只为怀瑾做嫁衣赏么?此时早晚要办,若不是如今王上外调子绰,意欲为邵庸铺路。子绰离都已是定局,剑在弦上,不得不发!”

“那秦攸闵手里有兵……他怎么办?”

“你掌管宫廷防事,将那芫姬与六公子挟了,他秦攸闵便不敢妄动。他带回来打过仗的残兵一万余人,年前还要遣散归乡,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再会兵法,又能何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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