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柔的小娘子跪在他脚边,纤弱的脊背微微颤抖,葱白的手指抠在地上,已经发白。
赵辰轩知道,这是不愿说的意思。
他手里过过无数人,其中不乏示弱求饶之人。
无论是谁,到了他面前,过了他的手,就没有能藏住真话的人。
真奇怪,为何今日她这般柔弱地跪在他脚边,他便像脚下这被素白裙裾缠绕的皂靴一般,耳聋目盲,什么都不想再问,什么都不想再说。
只想,把纤弱的脊背嵌入胸膛,把葱白的指尖握入掌中,让这缠绕再深些,更深些。
甄远韵跪在地上,单薄的下裳抵挡不住地板的寒意,这寒意沿着膝盖小腿一路向上,让她的心也仿佛被寒意包裹狎弄。
她该如何说,才能让怀王不再追问。
甄远韵尚未苦想出法子,小臂上袭来一股温热,下一刻,她被一只大掌拽起了身。
小娘子不意有此变动,身子一趔趄,被另一只温热的大掌托住,轻轻一带,便已跌入熟悉的怀中。
寒意被驱散,甄远韵窝在男人宽厚的怀中,好似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担心。
尚未编好的说辞被尽数吃入唇舌之间,小娘子只能气喘吁吁地窝着,被动承受。
素白的小手不经意间捏住了男人玄色朝服上的金色龙爪,那带着几分凶煞之气的龙,仿佛被这柔嫩指尖所化,悄然柔和下来。
将近午时的阳光终于蔓延进了屋子,带来融融暖意。
吃力的小娘子不知是因为阳光,还是因为身前这人,直被蒸得双颊发烫,身子发软。
昨夜本就累极,今日又惊惧交加,而今再受累一番,小娘子将将结束便已沉沉睡去。
赵辰轩任由绵软的小娘子窝靠在他的臂弯。垂眸看去,睡着的她显得十分乖巧。
饱满圆润的额头,在床帐透进的光下,显出莹润的光泽,边缘处的小小绒毛更是透出几分可爱。
弯弯的黛眉,挺俏的小鼻尖,樱红而小巧的嘴唇,更是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好看。
至于方才的问话…
赵辰轩的眸中掠过一道锋芒,她不想说便不说了。
他可以自己查。
沧辰院中,赵辰轩坐在案前,吴总管躬身立于侧旁,轻声叙述着甄家诸事。
吴总管是宫中的老人,历来谨慎会办事。怎会让来历不明的人随意近了王爷的身。
接甄远韵进府之前便已把甄家的情况摸了个明白,甄远韵的身份经历更是查了个底朝天。
只是,先前王爷不问,他自然不会上赶着找他说一个妾室娘家的糟心事。
说起来,甄家大小姐也当得上一句身份清贵,若有人看护着,无论如何也不会落到无名无份的妾室身份。
而今主子一问,心中带着几分对甄大小姐的惋惜,吴总管自是知无不言,把甄家那些人的恶劣行径,竹筒倒豆子般说了个干净。
听到甄远韵是甄老爷先头夫人的孩子,被养在庄子上十几年,穿着一身薄衣入京都,赵辰轩眉心微拢,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难怪,她生病的时候可怜巴巴地叫娘,今日见了甄夫人却毫无亲近之意。
她和甄夫人之间没有生恩也没有养恩,哪来的感情。
赵辰轩眸中寒意渐起,那甄家继室好大的脸,行苛待之事还敢自称母亲。
难怪她不愿意说,赵辰轩怒意翻涌之际,又有怜惜自胸中泛起。
及至听见甄家竟然用甄远韵早逝娘亲的坟茔和香火来威胁甄远韵入府做妾。
赵辰轩捏紧了双手,只听咔擦一声,圈椅的扶手竟被他生生徒手掰断。
男人站起身,声量不高却夹杂着雷霆怒意,“岂有此理!”
吴总管被怀王的声音中的怒意吓了一跳,即使这怒意不是冲着他,他也止了话头,瑟缩着站在一旁,等待怀王发话。
说实话,他初听时亦被甄家人的厚颜无耻和冷血所震惊,而今王爷疼惜甄大姑娘,听到这些,怒不可遏亦是自然。
只能对甄家说一声自求多福了。
宝华院里,甄远韵独自一人用了晚膳,她醒来时怀王早已离去,下半晌也没有只言片语传来。
她有些愁眉不展,不知怀王是否生气,是否还会追问。
若是王爷穷追不舍,她又该如何?小娘子忍不住蹙紧了眉尖。
今日甄夫人母女前来再一次让她意识到,她是没有退路的。
她不仅没有娘家可以依靠,还有狼子野心的甄家人随时想着从她身上吸血。
甄远韵叹了一口气,不想惹了怀王生气,不能大逆不道违背礼法,又不想在母亲这事上违逆自己的心,她该如何是好。
突然,门口传来了脚步声。
步履沉稳,有龙虎之势。
甄远韵的眸子中浮现出一抹惊喜,她已经识得这脚步声——是怀王。
甄远韵上前到门口迎怀王,眸子亮晶晶的,看得人心生欢喜,“王爷可曾用过膳了?”
赵辰轩握住她的手,触手微凉,“已经用过了,夜里还是有些寒凉,别冻着了。”
甄远韵闻言一愣,诧异地看向怀王。
跟了他这么久,这还是头一次,从他嘴里听到这类话。
她抿嘴一笑,眉梢眼角皆是甜意,“多谢王爷挂怀,妾身这就去添上。”
乖巧听话的模样让今日刚得知她处境的赵辰轩怜意更甚。
想到甄家,他的眼眸带上了一抹沉色,这么好的姑娘,甄家竟舍得那般待她。
夜里,翻云覆雨之时,甄远韵更是从怀王的温柔抚慰中,感受到了他前所未有的怜惜。
**渐歇,甄远韵躺在怀王怀中,像一只慵懒的猫儿被抚着头发,正是昏昏欲睡之时,怀王突然出声,“甄家…”
怀中放松柔软的身子瞬间僵硬起来,赵辰轩放在甄远韵背后的手愈加轻柔,可惜怀中的人始终没有再放松下来。
反倒是越来越紧张,甚至微微颤抖起来。
“王爷…”静谧的氛围中,甄远韵的脑子里闪过了无数念头,微带讨饶地唤他。
赵辰轩低头看她,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更何况她此时楚楚可怜,眼巴巴地看着他。
赵辰轩轻叹一声,甄远韵的双眼突然陷入了一片黑暗,一只大掌覆在了她的眼前。
“莫要招我,再这样看我求我,你又得哭着讨饶了。”怀王低哑的声音在帐中响起。
甄远韵立马垂下头,樱唇微咬,将嘴闭得紧紧的。
赵辰轩幽暗的眸子看了花瓣样的嘴唇片刻,最终还是移开目光,看向床帐,甚至难得有耐心地向被他吓到的人解释起来。
“本王今日方知,甄家苛待于你。
你实话与本王说,你对甄家有感情吗?
你想要甄家好还是差?”
甄远韵的手偷偷攥紧了身下的床单,在男人温柔怜惜的目光中,她的眼神带上了几分决绝,她决定赌一把。
小娘子用尽量平稳的声音说出了自己大逆不道的心声。
“妾身幼时丧母,此后便被送到了庄子上,一直在庄子上长大,对甄家并无太多感情。
只是,亡母享甄家香火,妾身自然还是希望甄家绵延长久的。”
赵辰轩何等人物,瞬间就摸准了甄远韵的态度,他轻抚过甄远韵略微瘦削的后背。
“本王知道了,睡吧。”
甄远韵闻言,以为怀王不喜她对甄家的态度,略微失望地阖上了双眼。
她方才似乎期待着什么,终归是奢望了。
那夜的问话似水过无痕,日子还是照旧过着。
就在甄远韵彻底放下期待之时,下一个休沐日到来了。
这日清早,怀王起身练了一套剑法,甄远韵昨晚又劳累了一番,犹在酣睡。
直睡到辰时方起,小娘子随意慵懒的身姿在看到窗边那道剪影时立马顿住,“王爷?”
她赶紧利落地批衣起身,娇嗔道,“王爷今儿怎地得闲在此?”
赵辰轩早已看了一个时辰的公文,“今日休沐,你赶紧洗漱用膳,一会儿带你去个地方。”
甄远韵近来几日,在府上练习骑马,颇有进步,还以为他是知道了此事,要带自己骑马。
她乐呵呵地让半淳拿了一身骑装过来换上
谁知,赵辰轩一看,虽然眸中满是惊艳之色,却让她换下来。
“今儿不骑马,给你们姑娘装扮得贵气些,咱们去别家做客。”
做客?
上次踏春的经历让甄远韵有些不想和怀王圈子里的人接触,她身份低微,终归是被那些贵人们看不起的。
颐和郡主的为难仿佛近在眼前,甄远韵脸上的笑容变得僵硬。
即使,有华贵衣衫和精美首饰的映衬,犹显出几分勉强。
怀王察觉出了她的不情愿,却没多做解释,一言不发地上了马车。
又伸手把不情不愿的甄远韵拉上马车,让她坐在身侧。
马车缓缓前行,甄远韵坐在马车中忐忑不安,不自觉地绞着帕子。
一会儿想着也不知是去哪户人家做客,好不好相处。
一会儿想着,怀王怎么会想着带她去别人家做客,他就不担心别人不欢迎她这个身份低微的妾室吗?
一会儿又想到,万一待会儿在别人家被人欺负,怀王又不在跟前,该如何应对过去。
胡思乱想之中,马车停了下来。
怀王抢先一步下了马车,甄远韵并未察觉出异常。
直到掀帘下车时,甄府两个大字映入眼帘,还有府门前候着的那些熟悉的人。
甄夫人和甄远晴的脸上满是讨好的笑容。
甄远韵愣在了原地。
原来,是来甄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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