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撑腰

一只温热的大掌探至甄远韵提裙的右手,缓缓握住,将她牵下了马车。

甄远韵方才回过神来,到此时,她还有什么不懂的。

怀王是想给她撑腰。

她忍住汹涌至眼底的泪意,回握住怀王的大手。

甄府众人收起眼底的惊愕之色,压下心底的小心思,立马上前行礼。

甄远韵有些恍惚,甄府的牌匾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犹记得,去年回府那日,她身着单衣,坐在马车中自此经过,这扇门紧闭在跟前,牌匾上的甄府二字给她带来惊诧和震撼。

而今日,这扇门大敞着,明明今日阳光更好,甄府二字比那日闪亮得多,这牌匾在她眼中却完全失去了威慑力。

更不要说眼前行礼的甄府众人了。

甄远韵看向甄老爷夫妇,那可是她在寒冬腊月里跪在屋外哭求过的人。

而今竟然在向她行礼。

之前何曾想过,还能有这么一日。

赵辰轩不知甄远韵心中所想,他并未多作停留,牵着甄远韵往甄府走去。

当日,甄远韵从侧门入府,又只在甄府待了短短几日,还未曾见过自正门而入时,甄府的模样。

今日一看,倒是比从侧门那边走,更添几分风光和秀美。

只是,这样秀美的风景,在而今已经见识过怀王府的甄远韵眼中,也不过尔尔。

以往完全不把甄远韵放在眼里的甄老爷,此刻正躬身走在怀王身侧,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

“王爷今日携小女驾临寒舍,让在下受宠若惊。只是寒舍狭小,若有招待不周之处,万望王爷海涵。”

甄夫人亦在旁边帮腔,“是呀是呀,王爷今日能来,是咱们甄府之福!”

甄远晴跟在旁边并未说话,但明显特地打扮过。

着一身亮眼的鹅黄色衣裙,行走间还有霞光在裙间闪动,引人注目。

甄老爷笑呵呵地引着怀王,向接待贵客的正厅走去。

却不想,怀王突然顿住身子,转向旁侧的甄远韵。

“本王记得你母亲早逝,她的牌位在何处,带本王去给她老人家上一炷香。

谢她生了这么好的女儿常伴本王左右。”

此话一出,甄家夫妇脸上的笑立马像干了的泥浆一般,糊在脸上犹如假面。

甄老爷率先回过神来,赶紧说道,“王爷,使不得,使不得。

内子身份低微,哪里能受王爷的香火。”

要是怀王给前头那个贱人上了香,别说迁坟了,以后牌位都得往前挪三分!

甄夫人想到此也立马说道,“对呀,王爷是贵客,哪能去做上香的活计。”

怀王负手而立,面上寒霜密布。

“本王今日便是为了给甄娘子的娘亲上香来的,既然甄家老爷子不欢迎,那我便不叨扰了。”

说完,赵辰轩背过身去,竟是一副要走的架势。

这怎么行!

把怀王气走了,甄府往后还能有好日子过?

甄老爷脸皮极厚,不然好好儿的官宦人家也做不出把嫡女一顶轿子抬进王府做妾的事,立马狗腿地改了话头。

“王爷留步。虽说下官自认身份低微,内子不适合受您香火,但既然您有此意,下官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

甄老爷知道怀王此举是为了甄远韵,他生怕怀王真的恼了就此离开,转脸面向甄远韵。

“韵韵,王爷一片苦心,你赶紧带王爷过去,全了王爷的心意。”

甄远韵被怀王要去给娘亲上香砸得一懵,没想到他竟能做到如此地步。

甄家夫妇不愿是在意料之中。

更没想到的是,怀王一要走,她爹竟能如此快地转变。

若是怀王今日真的给母亲上了香,她是不是就再也不用担心,母亲会被甄家迁坟了。

甄远韵压下心头的激荡,引着怀王朝偏院走去。

甄府在京都面积狭小,偏院算不得甄家祠堂,只供奉了甄老爷的祖父母、父母和甄远韵的娘亲。

甄远韵不知道,她娘亲的牌位还是接她回京都之前临时添上去的。

甄夫人此后每次前来,看到她娘的牌位都十分气闷,只是这牌位留着尚有些用处,一直强忍着罢了。

甄远韵带着怀王走进了偏院。

此处只供奉了亡人的牌位,显得死气沉沉的。

甄老爷夫妇生怕怀王拂袖而去,跟在怀王的侧后方小心候着。

“王爷,韵韵娘亲的牌位就在此处,府上都好好供奉着呢。”

怀王并未应答,只是携着甄远韵踏入了屋内。

打眼一瞧,却见甄远韵娘亲的牌位在最远处的小角落里待着,上面还落了一层肉眼可见的灰尘

其他几个牌位却都蹭光瓦亮的,一看便有好好打理。

而今非年非节的,甄家老爷已经许久未进祠堂,不意甄夫人竟使了这般小性子。

他赶忙上前,将腰弯到了最低,“王爷勿怪,定是底下人疏忽了。”

说完他竟亲自上手把甄远韵娘亲的牌位擦拭干净,又放入了第一排侧方。

甄远韵瞪大了双眼,这还是她爹吗?

后头的甄夫人亲眼看着一家之主给那个人擦牌位,又给她放到了最前面,以后想忽视都忽视不了的位置。

心里的火蹭蹭往上冒,却因为前方那道身影,硬生生地止住。

赵辰轩并未管其他人的反应。

他大步上前,给甄远韵的娘亲虔诚地上了三炷香。

甄夫人亲眼见到怀王上的香插进了先头那贱人的牌位前,险些掐破掌心。

得了怀王这三炷香,不论以后甄远韵如何,只要怀王尚在,没有他发话,那贱人就能安安稳稳地待在甄家祖坟里,享甄家香火。

她愤恨地看向怀王身侧那道纤细的背影。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当日就不该送这小贱人入王府,终日打猎却被雁啄瞎了眼,真是低估她了。

亲眼看到,身前那道玄色的身影给亡母上香,虔诚地将那能给母亲带来庇佑的三炷香,插进牌位前的香炉里。

甄远韵不禁红了眼眶。

往日在这府里受的那些委屈,遭的那些无助,仿佛都随着香飘散于风中。

她感动地看向已经转过身来的男人,他的面容还是如以往那般严肃,微抿的嘴唇让人觉得难以亲近。

可他,却是这世间,除母亲外,头一次如此护着她的人。

甄远韵的心像泡进了一汪温水中,她抬起手帕,轻轻擦去眼角沁出的泪,“妾身谢过王爷。”

赵辰轩闻言看来,只能看到她微垂的脑袋和发旋。

他用大掌轻抚了一下小娘子可爱的发旋,“无需言谢,既入了王府,自是要护你周全。”

他的声音算不上多么柔和,甄远韵却从中听出了放心依靠的意味,心中愈加甜蜜。

她何其有幸,于这灰暗无光的人生中,得如此伟岸之人相护。

甄老爷见怀王面色和缓许多,方才上前,谄笑着请怀王去前厅用膳。

赵辰轩看他脑门见汗,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这回没再为难他。

一行人走至前厅,只见硕大的圆桌上摆满了美酒佳肴。

甄远韵美眸微瞪,甄家夫妇竟然如此大手笔,这么一桌得花费不少银子吧。

赵辰轩并未多言,携甄远韵在上首坐下。

甄老爷心头一松,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暗道,愿意坐下用膳便好,愿意坐下用膳便好…

甄夫人心中暗恨却别无他法,只能拉着嘟嘴不乐意的甄远晴居于旁侧。

宴席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吃了起来,甄老爷满脸笑容,举杯相敬。

吉祥喜庆的话说了一大堆,面前的冷面王爷却没端起酒杯,反倒是突然发难。

“听闻,甄大人夫妇早先以甄娘子亡母的安息之地胁迫于她,不知本王今日在府上烧的这三炷香可够用?”

甄老爷尚未答话,对面又加了一句惊雷。

“用不用,本王再去甄家祖坟拜祭一番?”

这…甄家如何受得起?!

甄老爷手中的酒杯被吓得直接掉在了地上,在地毯上咕噜噜打了两个转。

澄澈的美酒撒在地毯上,留下碍眼的污渍。

甄老爷却无瑕心疼他这好不容易淘来的宝贝地毯,心惊胆战地跪了上去。

“王爷说笑了,自是管用的,甄家一定会善待亡故的夫人,绝不会让她再受到任何惊扰。”

上首的男人还是一言不发。

甄老爷刚擦的汗又冒了一脑门,他抬眼看向端坐在怀王身侧的甄远韵,眸中带着祈求和惧怕。

当对上甄老爷无措惊慌求饶相互交织的眼神时,甄远韵的心中涌出了一股难以言喻的畅快。

谁能想到,在她面前高高在上的父亲也会有这一天呢?

她可真是个不孝女,甄远韵愉悦地想。

甄远韵挪开了视线,一言不发,怀王见此,亦是端着酒盏沉默不语。

厅堂内方才还和谐美好的氛围荡然无存,一片沉寂中,甄老爷越来越忐忑,甄夫人也坐不住了。

她直接求到了甄远韵跟前。

“大姑娘,你快与王爷说道说道,咱们府上是厚道人家,定然会善待姐姐的。”

甄远韵听到她说这话,想起她用母亲的坟茔逼自己做妾时的嘴脸,垂眸并不接腔。

甄远晴看爹娘都这般低声下气了,甄远韵竟然还不罢休。

她忍无可忍地大吼出声,“大姐,爹娘都已经这般了,你还要如何?”

甄远韵冷冷地看着甄远晴,尚未出声,怀王将手中的筷著放到了桌上。

筷箸碰击到桌面的清脆声在正厅响起,明明只是一点细微的声响,却让甄家夫妇心头一跳。

怀王不悦了。

甄夫人赶忙拉着甄远晴赔罪,“小女无状,还望王爷恕罪。”

赵辰轩低眸,眸子里一片沉冷,“你们该赔罪的不是我。”

甄夫人心有不忿,却不得不对着甄远韵低头赔罪。

“大姑娘,我们先前多有得罪,还望大姑娘大人有大量,宽恕我等。”

甄远韵看着面前垂首认罪的人,遗憾地看了一眼甄老爷。

今日能得甄夫人一声赔罪,母亲的安息之地得了庇佑已是大幸。

甄老爷毕竟是她亲爹,若是得了他的赔罪,只怕是过犹不及。

甄远韵压下心底的那点遗憾,小脸冷淡地接了话茬。

“夫人言重了。只要爹爹和夫人以后信守诺言,善待亡母,我便知足了。”

赵辰轩这才松口,“记住甄娘子今日的话,以往之事暂且不究,再有懈怠之处,新账旧账一起清算。”

甄家夫妇鹌鹑似的垂首应是。

怀王起身,携甄远韵缓步走出甄家大门。

甄家夫妇不敢有丝毫懈怠,低眉顺眼地缀在身后,送他们出府。

怀王没理身后的恭送声,大步上了马车。

甄远韵站在马车旁,正打算待怀王坐进马车后迈步上车,眼前出现了一只大掌。

甄远韵抬眸望去,怀王的眸中并无特殊之色,仿佛他伸手拉她上马车实属平常之举。

纤纤素手抬起,搭在了带着薄茧的小麦色大掌上。

嫩白的小手甫一搭上去,大掌便一收,盖住了小手。

怀王府的马车走了,嫩白小手被大掌包裹住的画面却在甄远晴脑海中徘徊不去。

一想到,今日甄远韵仗着怀王撑腰,把府上弄得鸡飞狗跳,连爹娘都得低头,甄远晴愈加不平。

她这个乡下来的破落户姐姐,算是一朝得志,飞上枝头当凤凰了。

甄夫人亦是怨愤不已,本以为只是个以色侍人的妾室,要想走得远,终归是得靠着家里。

谁知道,怀王竟能做到如此地步。

为了一个送到府里的玩意儿上门打朝廷官员的脸。

那个小蹄子也是个胆大包天的,竟然敢把家里的事和怀王说,还让怀王给她撑腰。

甄夫人恶意地想,“终归是个目光短浅的,小妮子真以为男人的宠爱能天长地久呢!

等你失宠那天,又没了家人倚靠,看你如何存于世间!”

另一边,回到宝华院,甄远韵依然觉得不真实。

她独坐窗前,反反复复回想今日的种种。

真是做梦一般。

她轻轻掐了一下自己的小臂,疼痛的感觉传来。

不是梦,今日怀王真的为她撑腰了。

以后,她再也不用为母亲的安息之地发愁了。

甄远韵微垂着头,眼睫微湿。

本以为,怀王早已忘了那晚的事,她也曾在心里暗嘲过,笑自己异想天开。

却不想,怀王不仅没有忘记,还想得这般周到。

得了他的三炷香,按照甄家那对夫妇奴颜婢膝的德性,不论她以后如何,他们都不会再打娘亲坟茔的主意。

老天爷终归是待她不薄的,甄远韵双手合十,心中满是蜜意。

夜里,甄远韵更是小意伺候。

**过后,她看着身旁的男人,只见他闭着双眼,眉目舒展,嘴角带着一抹餍足。

甄远韵的心里也涌起了无限的满足。

这是头一次,她因为自己能给他带来欢愉如此开心。

她埋首在他颈侧,额头触到他微微冒出的胡茬。

微微粗粝的感觉却让她觉得心安,她像小猫一般蹭了蹭男人,阖眸渐渐沉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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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撑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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