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辰时,昨夜劳累许久的小娘子眼睫微动,缓缓睁开双眼。
芊芊素手探出一摸,身旁的被衾早已变冷,昭示着怀王已起身多时。
甄远韵懒懒坐起,腰肢一阵发酸,让她忍不住眉尖微蹙。
外间的桃汁和半淳听见动静,赶忙进来伺候。
模糊的铜镜中映出甄远韵面色红润,嘴角微翘的小脸。
灵巧的飞天髻在半淳手里渐渐成形,再点缀上花钿和步摇,衬得小娘子越加美丽动人。
甄远韵一边满意地欣赏着镜中的自己,一边对身后道。
“桃汁,明早你带人去花房摘些玫瑰来。”
她打算亲手做些娘亲以前经常给她做的玫瑰花露糕,让怀王尝尝。
怀王英武伟岸,又爱她护她,她身无长物,只能靠自己这双手给怀王做些物件。
玫瑰花露糕是她做得最好的糕点,她垂首甜甜一笑,满心期望着,怀王吃到时的情形。
桃汁朗声应下,娘子做得玫瑰花露糕是一绝,她早就馋了。
只是早先光景不好,这花露糕因着夫人的缘故,对娘子意义不凡。
娘子不提,她也不敢多说。而今,娘子竟然主动说要做。
暗暗瞟了一眼娘子宛若吸饱了养分,显得越加光彩夺目的脸庞,心中也为娘子今日的境遇开心。
妆扮完毕,甄远韵秀秀气气地用了一顿丰盛的饭食。
在院子里溜达一圈消消食,满园春色中,她拿出近来因为学骑马搁置了许久的香囊。
绣工精美的香囊之上,雄鹰早已成型,只剩翅膀和尾部的一些尾羽。
甄远韵和桃汁坐在小亭下,凉风习习,花香扑鼻。
雄鹰的翅膀和尾羽被慢慢填补完整。
半淳还是尽职尽责地到点提醒。甄远韵这次没有听话地放下。
“好半淳,只差一点点了,你别和秦嬷嬷说,今日超一点点时,我便可以绣完了。
待到明日,重新挽线做准备,又得好长的时间。
我明日还要去做糕点呢。”
半淳哪里受得了这样,她是半路来的,娘子今日能对她如此亲近撒娇,简直让她受宠若惊。
历来稳重的半淳红了耳垂,垂下眸子,退至一旁。
说是一小会儿,谁知越到收尾细节越多。
这儿补一点,那儿补一点,中间还用了顿午膳。
彻底弄完已是暮色四合时分。
甄远韵才剪断最后一根丝线,院子门口便传来了怀王的声音。
“今日怎地在这儿?”
甄远韵方才忙着收尾没有注意,听到熟悉的声音,赶忙起身迎上去。
站起来的瞬间,眼前一阵发黑,她赶忙扶住旁边的石桌,方才没倒下去。
赵辰轩几步跨上凉亭,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余光瞥到针线筐里展翅的雄鹰。
眼里既有欣喜又有责备,“怎么做到这个点?不是说好每天做一点的吗?”
甄远韵小脸微红,挣扎着努力站直身子,却无法从怀王的铁臂中挣脱。
只能半倚半站,用小手撑着怀王的胸膛。
周围的仆从们有眼力见地低下头,权当自己听不见看不见。
赵辰轩躬身拿起香囊,揽着甄远韵入了正屋,下人们早已摆好膳食。
桃汁缀在后头,认真地收捡好娘子刺绣的物件,这可都是娘子用了许久,用惯了的。
屋内,赵辰轩并未急着用膳,反倒用手抚摸着香囊。
心好似被细细密密的柔软绸布缠绕,舒适又带着点束缚,感觉很新奇。
甄远韵情意绵绵地看了怀王一眼,男人的眉眼在灯下愈加英挺。
“王爷,妾身身无长物,唯有一身手艺尚可,还请王爷不要嫌妾身的手艺粗鄙。”
赵辰轩抬眼看向面前的小娘子,她的眸子像一汪春水惹人沉沦。
男人促狭地看向她,“怎地身无长物,小娘子明明…”
未尽之语消失于一只素白的小手,甄远韵羞赧地捂住了他的嘴。
赵辰轩不仅不恼,心里甚至觉得有趣。
大掌抬起,栩栩如生的雄鹰映入眼帘,男人冷峻沉稳的声音响起,“给本王系上吧。”
甄远韵顾不得害羞,眸子里满是惊喜地看向怀王。他立马便要系上,这是喜欢她的香囊。
亦或是…喜欢她?
小娘子高兴地来到男人身旁。
男人侧立在桌边,随手取下了腰带上,由宫内绣娘统一制作的香囊。
如玉小手穿过玄色腰带,宛若灵蛇般精巧的手指轻轻拨弄两下,展翅的雄鹰便已固定在怀王腰间。
赵辰轩欣赏了一眼腰上的香囊,满意地勾唇一笑,“小娘子今日甚得我心,夜里定然好好奖励一番!”
甄远韵满心的浓情蜜意被这句话吓得摇摇欲坠。
昨日里才劳累了一番,怎地今天白日里紧赶慢赶,绣好了香囊,夜里还得继续劳累。
小娘子柔软的心间既羞又怯。
不过,她历来是不会违背他的。
夜里,即使腰肢酸软,两股战战,甄远韵也由着某人尽了兴。
只是,这过程实在漫长,小娘子是眼儿也红了,嗓子也哑了,方才可怜巴巴地睡去。
第二日,早早采摘好玫瑰花的桃汁,直等到日上三竿方才等来自家娘子的身影。
看着娘子眼下若隐若现的青黑,桃汁有些心疼。
“娘子,不若改日再做?昨儿才做完香囊,这玫瑰花露糕也不急于一时。”
小娘子摇了摇头,“昨儿夜里,我已与王爷说了此事。”
她垂头甜蜜一笑,“说不得,王爷今日正等着我这糕点呢!”
她强忍住身上的不适,堪堪走到小厨房,正打算上手捣花瓣。
却不想,沧辰院递了消息过来,说怀王今日有事,明日再回府。
甄远韵一愣,揉了揉发酸的腰肢,不知是说给桃汁听,还是安慰自己。
“正巧,不用顶着这幅疲惫的身子做糕点了。”
只是,小娘子望着窗外的绿意,眼睫微阖。
不知是不是多虑了,她的内心深处,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和不安,一晃而过。
第二日,好好睡了一觉的甄远韵早早起身,和桃汁带着人一起,去花房新采了玫瑰花瓣。
一群小娘子排成一列在宝华院的小厨房洗花瓣。
鲜艳的花瓣被一片片地清洗好,捞起来,摊晒在窗下。
待水汽半干,婆子要来代劳捣碎的活计,被甄远韵摆手拒绝。
桃汁在一旁笑道,“李嬷嬷想来帮忙,去厨房里和面吧,捣花瓣可是娘子最喜欢的活计,可别和她抢。”
甄远韵面带笑意地瞪了桃汁一眼,却没有反驳。
“就你促狭!”
笑笑闹闹间,做玫瑰花露糕需要的面和花露都做好了。
想到这是给怀王做的糕点,甄远韵心中便满是蜜意。
她把丫鬟婆子们都叫了下去,自己一个人闷在厨房里慢慢做糕点。
以往不懂,为什么身为官夫人的娘亲总是喜欢一个人做糕点。
她和桃汁在庄子上做糕点的时候只恨不能多几个人帮忙。
而今,想着怀王吃糕点的情形,她竟连桃汁的帮助都不需要了。
小厨房外春意盎然,玉手缓缓轻捏,一个个糕点在甄远韵的手中渐渐成形。
一想到那人吃这些糕点的模样,甄远韵的嘴角便忍不住带上了笑意。
倾注了许多心意的玫瑰花露糕在下半晌终于蒸熟,蒸笼一揭,米糕香合着淡淡的玫瑰香飘了满院。
甄远韵带着半淳和桃汁,缓缓走在通往沧辰院的路上。
说起来,这还是她入府以来头一次,主动去沧辰院给怀王送吃食。
即使是春日,午后的太阳亦是颇具热度。
当日甄远韵入府,吴总管生怕触了王爷的霉头,宝华院离沧辰院颇有一段距离。
待甄远韵走到沧辰院时,白玉般的饱满额头上,已经沁出了细细密密的小汗珠。
吴总管年岁已大,白日里并不随怀王在外当差,多在沧辰院留守,替怀王看好门户。
远远见到甄娘子行来,初时还以为自己老眼昏花,看错了人。
他人老成精,想到近来王爷对甄娘子的态度,躬身迎到了院门口。
“老奴见过甄娘子,不知甄娘子前来,所为何事?”
“吴总管客气了,妾身做了些糕点,想送给王爷。”
吴总管觑了一眼她汗湿的额头,心中滑过疑问,只是送盒糕点,怎地不让宝华院的丫头们跑腿。
甄远韵看了一眼挡住了院门口的吴总管,试探着问道。
“不知王爷何时回来,妾身方便在此处等他回来吗?”
这,怀王府此前从未有过女眷,还真不知道王爷的规矩。
沧辰院面子大,房间多,倒也并非处处是机密。
想到王爷对甄娘子的珍视,吴总管让开了身体。
“请娘子随老奴来。”
吴总管将甄远韵带到了沧辰院比较偏远的一间屋子,又给她上了一壶茶。
“娘子且在此处稍候片刻,待王爷回来,老奴定第一时间告知于你。”
甄远韵感激得谢过吴总管,乖巧地待在这间房里,等待男人归来。
谁知,平日里要么递信要么按时归来的男人,今日却杳无音讯。
夜幕降临,屋内渐渐暗沉下来,甄远韵陷在黑暗中。
早已凉透的玫瑰花露糕在食盒里躺着,没能等来她想给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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