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背着行李来到车站的时候,发现自己来早了,那趟车还有一个小时才会开。
她百无聊赖的摆弄着手机的小挂坠。
那是一个造型奇怪的小吊坠,那是一只垂死的狮子,过惨烈拼杀后痛苦倒地的雄狮已奄奄一息,身下压着带有军团徽记的盾牌和折断的矛头,肩背上一处致命重创让曾经蓬勃强悍的生命即将走到了尽头。
“垂死之狮吗?”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很久没有看到这件东西了。”
是乞丐。
“同学从瑞士带回来的。”小丫头回过头,有点惊讶“你怎么跑到这来了?”
“最近地铁人少,换个地方看能不能多要点钱。”乞丐苦笑“世风日下,这行不好做啊。”
“我还以为你是特意来送我的呢?”小丫头开玩笑的说“你认识这个丑丑的小狮子?”
“这狮子可一点都不丑。”乞丐笑了“这是为了纪念当年战死到最后一人的瑞士雇佣兵所建造的,有时间的话,可以给你讲讲。”
“我现在就有时间。”小丫头笑了“离开车还有45分钟,够吗?”
------------------------------------------------------------------------------------
铁面,传说是恐怖的、只知道杀戮的战士,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也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甚至没有人能知道他是认是鬼,通常他们的出现带有强烈的神秘色彩,被认为是为了复仇而一直存在的亡灵战士。
铁面:关于诚信
第七十七世,你是雇主,我是佣兵,执念化成了英灵
玛丽?黛莱丝看着眼前一言不发的男人,有些想抓狂的冲动。
这是他第十三次救了她的命,不是从敌人手里,而是从她自己手里。
“我在法庭上作伪证,指控自己的母亲和弟弟□□,我曾经被那些卑贱的狱卒□□过”她不顾自己的手腕正在流着血——那是她刚刚自己割开的,歇斯底里的向面前的男人吼道“我已经烂透了,为什么不让我去死?”
面前的男人一动不动,那张铁面具下的脸看不出表情。他轻轻夺过她手里的匕首,用特别低沉的声音说“我的任务是保护你,所以,即使是你自己要杀死自己,我也不会允许。”
那男子用手直接抓着匕首,刀刃割破了他的手掌,满手都是鲜血,黛莱丝一惊,不再喊叫,默默地拿出纱布,为眼前的男人包扎起来。
法国王室的血管里流动的不是鲜血,是懦弱,他们敢用刀子割得自己鲜血淋漓,却不忍看到别人的鲜血,所以才会任人欺凌,连国王和王后的头颅都被那些他想要保护的贱民们斩下。黛莱丝自嘲的想。
她很利索的帮男子包扎好手上的伤口,还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说实话,如果她不是路易十六的女儿,而是一个平民的话,她会成为一个很好的护士而不必到处流亡;就像她的父亲一样,如果他不是一个皇帝,而是一个锁匠的话,也许会过着小富即安的生活,而不是死在他自己设计改良的断头台上。
所谓造化弄人,大概就是如此。
黛莱丝看了一眼面前一言不发的男人,他的身材高大强壮,裹在黑色的袍子里,脸上带着生铁铸成的面具,看起来就像是一座雕像。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就像是传说中不死的亡灵一样,在自己最潦倒的时候近乎野蛮的闯进了自己的生命。她不知道他的来历、身份,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保护自己。在她那懦弱的父皇倒在断头台上之后,她早就看遍了世态炎凉,那些保皇党、贵族都只是依附着皇室的藤蔓,当没有养分可以吸取时候就会一哄而散,他们不过是把国王当成保护他们利益的工具罢了。即使现在仍然有贵族会对她伸出援手,她也能轻易的看出他们眼睛深处藏着的**和野心。可这个男人从天而降,他不是保皇党,也不是贵族,她甚至不知道名字,她只知道他是一个佣兵,一个“旅者”,当他用瑞士口音的德语介绍自己时,她就断定,这个人值得信任。
在那场必然失败的战斗中,瑞士的士兵已经用行动证明了这一点,他们值得信任。
但她不信任自己。
是的,她不信任这个因为害怕受到折磨就作伪证陷害自己母亲的自己,虽然那时候她只有九岁,她也不信任那个因为恐惧死亡就不敢反抗那些狱卒和暴民侮辱的自己。她坚信自己体内流淌着懦弱的血液,那来自她的父母,即使他们都是非常善良的好人。
所以即使面前的这个男人从监狱里救走了自己,并无数次带着自己躲过了怀着这样那样目的的追杀,她仍然一次又一次试图杀死自己,用毒药,匕首,或者其他什么东西。她执着的认为,这是对自己的惩罚,抑或原谅。
可是因为这个男人,这些暗杀无一例外的失败了,即使她把自己锁在浴室里割开手腕,这个男人也能凭借他那野兽一样敏感的嗅觉闻出鲜血的味道,这让黛莱丝越来越懊恼。
“你别想着阻止我。”她像个恼羞成怒的孩子一把推开他“一个人想死的话,总会有办法。”
“你大可以试试。”铁面人耸耸肩“但我会一直保护你的。”
这句话触动了黛莱丝敏感的神经,她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歇斯底里的开始大喊起来“别说的那么轻松,如果你真的要保护我的话,那么我的父母被处决的时候你在哪里?我的弟弟被那些暴民虐待死去的时候你在哪里?我被那些所谓的革命者欺凌侮辱的时候你又在哪里?你的那些同胞们,忠诚的瑞士雇佣兵团全部战死的时候你在哪里?你的保护来的太晚了些!”
“抱歉。”铁面人的声音更加低沉“那时候,因为一些原因,我还在回来的路上。”
黛莱丝突然安静下来。
“对不起,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不开心的事。”她的脸上已经满是泪水“这些往事无时无刻让我不想杀死自己,只有鲜血才能让我安静,所以,请别管我。”
“该流血的人不是你。”铁面人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像金属一样坚硬“你不能因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沉默,良久的沉默,黛莱丝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那是一种叫做仇恨的光芒,她盯着面前的铁面人,用一种和他相似的金属声音说“我想我找到了继续活着的理由。”
铁面人抬起头看着她,似乎在问是什么。
“我要亲眼看着他们付出代价。”她的声音更高了“如果您不想看到我的血,就让我看到那些贱民肮脏的血吧,凡尔赛的玫瑰应该用鲜血来浇灌。”
“明智的决定。”铁面具后面的声音似乎很开心“如果您的父亲当时向您一样,也许我们还在凡尔赛宫喝茶,而不是躲在这个角落里。不过还不晚我的公主,您的剑,无比锋利。”
------------------------------------------------------------------------------------
雅各布从酒馆摇摇晃晃的走了出来,雅各宾派被颠覆以后,他由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风云人物又重新变成了一个小市民,其实他已经足够幸运了,他并不像马拉那样激进,所以也不必像他一样被一个女人杀死在浴缸里,他也并不像罗伯斯庇尔那样被人瞩目,所以也不必像他一样死在断头台上。对,断头台,雅各宾派修建了很多的断头台,那些断头台曾经对于雅各宾派是荣誉的象征,代表着生杀予夺的恐怖权威,而现在,那似乎更像一个讽刺:制造恐怖的人终于死于了他们所制造的恐怖。
“在回忆过去的荣光吗?”一个机械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狗日的荣光!”雅各布回过头,看到那条狭窄的,没有灯光的街道上,站着一个一袭黑衣的人,他的整个身体都包裹在黑色的衣袍里,看不见他的脸,那一刻,他以为这是一个和他一样的,在小酒馆借酒消愁的前雅各宾派成员,于是他摇摇晃晃的向那人走了过去。
“嗨,兄弟。”雅各布醉醺醺的说“想当年,我们可是真威风啊,就连凡尔赛宫都被我们踩在脚下,国王和王后的脑袋也咔的一下就砍了下来,”他边说边做了个用手做了个像下砍的手势“现在我们落魄了,不过不用担心,我们可以加入热月党,你看,现在我们有两个人了,我们可以干点什么。”他边说边伸出一只手,想要揽住面前这个人的肩膀。
“就像你们以前做的那样吗?”面前的男子轻蔑的说“那可真不好意思,我对成为一个幕后政治家,或者一个骗子、一个暴徒并没有兴趣,在我看来,您和您的朋友,就应该老老实实的躺在棺材里,等待自己一点点变得腐朽。”
风吹散了乌云,月光下,雅各布看到了金属的反光。
然后他就说不出话了,一把剑割断了他的喉咙,然后又插入了他的胸膛。他无声的看着面前的那个人像切肉一样斩断他的四肢,然后反复的刺入他的身体,拔出,刺入,再拔出,再刺入,这让他想起了男人和女人在晚上喜欢做的那件事情,他想笑,可是无法发出声音,只能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男人,现在他看清那张脸了,那是一张金属制成的,面无表情的脸。
如果说,雅各布和那些雅各宾派的贱民是不折不扣的暴徒的话,那么面前的这个男人就是真正的魔鬼。这个魔鬼一点一点用剑割下了雅各布的头,双手没有一点颤抖,然后轻轻的说了句“这是清算”,就消失在茫茫的夜色里。
西蒙正在低头做他的鞋,最近不太平,所以他把房门都关的紧紧的。
那场轰轰烈烈的大革命开始的时候,他是一个鞋匠,现在他还是一个鞋匠。不过这个鞋匠,既没有勇气像那些革命者们一样去战斗,也不甘心老老实实的做他的鞋。他幻想着成为大人物,又像所有注定是小人物的人一样,这个梦想卑微而遥远,近乎不可能实现。
然而在荒诞的故事里,总有更荒诞的故事发生,他也曾经以一种近乎变态的方式完成了他的梦想,他曾经作为路易十六那个软蛋皇帝儿子的监护人,来履行本该是国王的权利。看着那个小孩在他面前露出畏惧的眼神时,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开心极了。所以他就情不自禁的笑了出来。
“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吗?”机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西蒙浑身一震,吓得不敢回过头去,他怕一回头就看到那个传说中的铁面人,最近满城都是关于那个铁面人的传说,只要见到那个恶魔,无一例外都会死的很惨。
可是即使是恐惧,他还是一点一点的回过了头。
你总归会面对你不愿面对的东西。
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张覆盖在铁面具下的脸。这让他近乎崩溃,他瞬间想到了那些冰冷的、支离破碎的尸体,想到下一秒自己也可能成为其中的一具,他吓得尿了出来。
他终究只是一个鞋匠。
“别杀我。”他终于承认了这个身份“我只是个鞋匠,我什么也没做过。”
“也许你是。”铁面人无动于衷,缓缓的抽出了剑“但你并不是一个安分的鞋匠,鞋匠不会看守一个王子,更不会虐待他,我听到了很多传闻。”
“那些传闻不是真的。”西蒙已经带上了哭腔“我没有虐待那个孩子,是我在照顾他。”
“可是他死了。”铁面人用低沉的说“我不需要法庭,也不是在审判,我只是来清算。”
“不,你不能杀死他。”西蒙的妻子出现在门口,捂着胸口说“那个孩子是病死的,你不能杀死一个无辜的人。”
她还有很多话要说,但是已经无法再说下去了,一把剑割断了她的咽喉,凶手推倒她的尸体,冷冷的说“听说在审讯玛丽皇后的时候,连辩护的律师都被判了死刑呢。无辜的人死了太多了,不差你们两个。”
“现在,轮到你了。”他转向瘫软在地的西蒙——他陷入了极大的恐惧,并没有为妻子的死而悲伤,然后铁面人挥动了他的剑。
西蒙被发现的时候,四肢都被斩断,但他的头颅还留着脖子上,没有完全断气,他的舌头被割掉了,眼睛也被挖了出来,只留下两个血窟窿。
这和传说中小王子路易·查理的死状一模一样。
刚卓拉拿过桌子上的一份文件,很认真的看起来。
那是关于最近巴黎发生治安案件的报告,最近的刺杀案件实在是有点太多,刚刚取得统治地位的热月党人有点焦头烂额。不仅要处理繁琐的政务,恢复已经快要崩溃的经济,还要处理多如牛毛的治安案件。这让作为治安官的刚卓拉头疼的狠,连他最喜欢的那个情妇家里都很少去了。
他认真的看着手里的这份报告,这份报告分析,最近巴黎的这些刺杀,都是有组织有预谋的,被杀的都是参加了大革命的人。以暗杀的手法来说,这应该是一个训练有素的,极为庞大的组织。
是保皇党人,还是那些激进分子?刚卓拉的眉头拧了一个大大的结。
“您有好几天没有到黛拉那里去了。”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所以我把她带来了。”
一个血淋淋的头被扔在他的办公桌上,是他的情妇黛拉,那张美丽的脸上还凝聚着被定格的恐惧,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在看着刚卓拉。
刚卓拉不敢直视那双眼睛,连忙别过头去,正对上铁面具后面的那双眼睛,那双眼睛平静、冷漠,像一个黑洞,似乎隐藏着无限的黑暗。
“为什么?”刚卓拉平静的问“出于政治的刺杀,不应该伤及无辜的人。”
“阁下有资格说这句话吗?”铁面人缓缓的拔出了剑,他的身上有两处剑伤,一处枪伤,其中有一处剑伤似乎在左边胸口,血正汩汩的流下来。这说明那一队保护刚卓拉的士兵并非无功而返,也说明那一队士兵现在已经全部阵亡了。
刚卓拉看着指着自己的那把剑上的血迹想,他试图最后的挣扎,或者是想要拖延时间,他坚信那些卫兵和面前的刺客搏斗的过程中一定惊动了其他人,所以他强作震惊的问:“是谁派你来的,是保皇党人,还是激进派?他们付给你多少钱?”
“是亡灵。”铁面人挥动了剑“凡尔赛宫的亡灵指引我来找你。”
刚卓拉贝被切成了两段,他想起了自己当时在凡尔赛宫门前对国王路易十六说过的那句话:“你会被斩为两段,身首异处。”
现在他也身首异处了。
恐怖笼罩了巴黎。
这恐怖是如此浓烈,就像是那些围绕在断头台上的阴魂,永远不会散去。
铁面人的杀戮从未停止。
他就像一具杀人机器,每一天都会带走新的亡魂,十年来,从未停止过。
保皇党在找他,革命党在找他,几乎所有的势力都想知道他是谁,甚至有些拥护国王的贵族,在私下里传闻他是普罗旺斯伯爵派来的杀手,为复兴波旁王朝而战。对于保皇党来说,这无疑是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有这样一个强大的杀戮者,无疑是对恢复王朝的极大助力。
被拥举为路易十八以后,普罗旺斯伯爵立即签署了一道命令,册封铁面人为伯爵,那些一向保守的贵族们这次出奇的没有反对,反而在私下里给铁面人起了一个“恐怖伯爵”的绰号,关于他的各种传说不胫而走,成为每一个巴黎人心中的阴影。
军人,革命党,无辜的百姓,十恶不赦的凶徒,死在他剑下的人越来越多,传说他有着不死之身,曾经迎着火枪的射击发起冲锋,杀死了敌人的指挥官,传说他是来自地狱的亡灵战士,因为复仇重新回到人间,更有甚者,传说他是路易十六本人的亡灵,回到巴黎宣泄自己的愤怒。
笼罩在巴黎上空的恐惧,甚至连法国的战神,自封为皇帝的拿破仑也为之动容,暗暗的加强了防卫。
再强大的将领,也害怕突如其来的刺杀。
布衣之怒,血流五步,来自黑暗中的剑,高悬着。
------------------------------------------------------------------------------------
黛莱丝穿着华贵的长袍,伸出了手。
那双手上涂着红红的指甲,十年了,已经成为昂古列姆公爵夫人她已经丝毫看不出当年那个小女孩的样子。她变得更加美丽和娇艳欲滴,再也找不到当年的娇嫩和稚气。
这是以仇恨为种子,用鲜血来浇灌,盛开在无数腐朽尸骨和破败王座之上的凡尔赛之花。
“你还是老样子。”此刻,她放下了公爵夫人的矜持,光着脚走到这个带铁面具的男人面前,这个男人手中还提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她一把接过,用那只光着的脚踢到一边,发出咯咯的,银铃般的笑声。
“第三千六百七十一个”铁面人没有感情的声音响起“这些鲜血足够了吗?”
“还不够,还远远不够呢!”公爵夫人的脸突然变得狰狞起来“先生,每天我们都在杀人,可是你看,十年了,我们杀死的人还没有那些暴徒一天杀死的多,甚至那个叫巴拿马的屠夫,他发动一场战争就可以让成千上万的人死去,所以还不够,我亲爱的先生,至少在我的脚踩在那个人的头颅上之前,血流的还不够多。”
“杀死那个人很难。”铁面人似乎有些迟疑“我无法到达那个人身边。”
“是的,我知道。”公爵夫人突然笑了“可是如果一只狮子被拔掉爪牙,剪除羽翼,我亲爱的先生,他和你杀死的那些人没有任何区别。他只是一个,躲在大军中瑟瑟发抖的懦夫罢了。”
“确实是懦夫,可是这个懦夫身边还有无数的士兵。”铁面人耸了耸肩“你和我都没办法拔掉他的爪牙。”
“他马上就要被从皇帝的宝座上拉下来了。”公爵夫人咬牙切齿的说“我的叔叔,路易十八陛下即将回到法国重建波旁王朝,到时候,拿破仑将会是没牙的狮子。”
她突然像铁面人深深的鞠了一个躬,认真的说:“请替我带他的首级回来,您将凭借这个荣誉成为波旁王朝最大的贵族,真正的恐怖伯爵。”
“任务的酬劳已经付过了。”铁面人转过身,显得有些意兴阑珊“我只是一个佣兵,不是贵族。”
“那么,您会继续留在我的身边的吧。”公爵夫人的声音有些急促,这很像十年前,那个恐惧不安的小姑娘的语气“您会一直保护我的吧。”
“我的任务是保护黛莱丝公主,而波旁王朝的昂古列姆公爵夫人不需要我的保护。”铁面人停下脚步,但并没有转过身“所以,这是最后的任务。”
公爵夫人跌坐在铺着天鹅绒的座位里,屋子里没有开灯,浓厚的黑暗笼罩着她,看不到她的表情。
她觉得自己似乎失去了什么。
拿破仑·巴拿马独自站在船头,身边只有寥寥的几个侍卫。
和以往带领大军区征服一个国家不同,这次他只是作为一个是战败者被流放,这艘船开往厄尔巴岛的英**舰上只有他的母亲、他的妹妹宝丽娜和一些随行人员。那些虎视眈眈的英军士兵的目光时刻盯着他,像在盯着一个贼。
这个差点就席卷了整个欧洲大陆的小个子男人,如今只是一个小个子而已,这世界的真相就是这么残酷,不管你曾拥有怎样的财富和权势,当剥去这层世俗的外衣,你还是原来的那个你,就像那个船头的那个人一样,即使为自己加冕成为皇帝,依然还只是一个小个子。
那些荣誉和名利,充其量只能是生命的定语而已。
比如说那些被铁面人杀死的人,就曾经拥有一大串长得不得了的定语,比如说革命者、市议员、公民、暴徒、热月党人、雅各宾派等一大堆头衔,也许还要加上他们的职务和爱好或者成就,比如说,不怕牺牲推动革命发展的议员刚卓尔什么的,但最终,他们只是尸体。
拿破仑看上去并不是特别沮丧,他饶有兴趣的看着海上的风景,不知道在想什么。
“很遗憾,你的征途到此结束。”机械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一把剑抵住了抵住了他的后背。
“原来是恐怖公爵。”小个子的男人没有转过身来,他似乎并不惊慌“没了牙的狮子,连柴犬也敢在他身后狂吠,所以,你来杀我了是吗?他们给了你什么?金钱?权利?或者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
“我所坚守的,是您无法理解的东西,陛下。”似乎是感觉受到了侮辱,铁面人头一次声音里有了情感的波动,连握剑的手也颤抖了一下。
“仇恨吗?”拿破仑的嘴角扬起了一个微笑的弧度“想要置我于死地的人太多,请原谅我暂时无法想起你是哪一个,我一生被刺杀过很多次,下毒,炸药,枪击,各种各样的暗杀,但他们都没有成功,很遗憾,这次,运气还是咱在我这边。”
他快速的蹲了下去,刚好避开了铁面人刺出的一剑,那剑斩落了一缕他的头发,铁面人还要追击,可是这时候枪响了,闻声赶来的英国士兵齐齐的向铁面人开枪,他被打的连连后退,拿破仑的侍卫用身体护住了那个小个子皇帝,把他从铁面人的剑下抢了出来。
铁面人不断向后退去,侍卫们拔剑追赶,深重数剑的他只能招架着且战且退向船边,他被刺中了好几剑,可是双手依然有力,每一剑都带起呼呼的风声,那些侍卫们把他围在中间,虎视眈眈的看着他,双方都停下了攻击。
侍卫们的剑林立与前,英军士兵们的枪口也指向了他。铁面人突然发出了一阵桀桀的怪笑,看着那个望着他的小个子,突然说了句“我会在凡尔赛宫将你斩杀。”
然后他就跳进了水里。
“他中了至少二十枪,还有剑伤。”侍卫长收起了剑,恭敬的对拿破仑说“在冰冷的海水中,他不会活太久。”
“这不是结束。”小个子皇帝突然说了句不相干的话“既不是我的,也不是他的。”
------------------------------------------------------------------------------------
凡尔赛宫。
巴黎的顶点。
拿破仑又重新回到了这里。
就像他在船上所说的话一样,这不是结束。在被流放九个月之后,这个小个子又重新变成了这里的主人,这一次,不是考枪炮,而是靠嘴。
人民都是愚蠢可欺的。只要他们相信了你就会盲从,他们会为你变成奴隶,变成暴徒,变成士兵,只要你许诺给他们一个美好的未来,哪怕这个未来根本不会实现。等他们把你拥上王位,发现这一切只是一个骗局时,你就一边用大炮对准他们,一边继续骗他们就好了。
没有谎言的大炮是注定被摧毁的大炮,没有大炮的谎言是注定被戳穿的谎言。拿破仑深知大炮的重要性,要想继续成为凡尔赛宫的主人,就要造更多的大炮才行。
用大炮打倒侵略者,用大炮打倒保王党,用大炮让人民更听话。
小个子的手指轻轻在桌面上敲击着,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问题,他有些烦躁,他最信任的卫队长,那个来自瑞士的雇佣兵,刚刚向他递上了请辞的书信。
该选谁来接替他呢?是塞巴斯蒂安?那个小伙子很勇敢,可是不够冷静;还是利昂?他的确足够优秀,可是无法证明他的忠诚。
相比之下,还是那些瑞士的雇佣兵最可靠了,拿破仑叹了口气,听到窗外响起了一阵喧哗声,他皱起了眉头,想要让侍卫去看看谁这么无理,可是接下来响起的枪声让他瞬间恢复了冷静。
刺杀。
他瞬间想起那个带着铁面具的男人来。
“看来今天就是结束了”拿破仑抽出了手枪“我或他的。”
枪声渐渐稀疏起来,最终归于沉静,门被推开了,小个子看着缓缓走进来的男人,瞪大了眼睛。
这是怎样的一个男人,他失去了一只右臂,不,其实是近乎整个半边的身子,连右边的脸都少了一半,鲜血正不断的从他的身上流下来,这似乎是大炮轰的,他的黑袍近乎破碎,露出密密麻麻的,正在流淌着鲜血的伤痕,有刀伤,也有枪伤。
究竟是什么力量,让这个本该死去的人仍然能站起来,仍然能挥动他的剑?
拿破仑突然感到恐惧,他宁愿对抗一直军队,也不愿面对眼前这个从地狱回来的魔鬼,所以他一面惊恐的向后退去,一面唤来了卫兵。
一整队的卫士拔出剑向铁面人扑来,他们是精锐的士兵,是真正的战士。
铁面人以一当十,他的剑还是那么有力,但侍卫们蜂拥而至,扑倒了他。
拿破仑退出了房间,即使明知道这次铁面人不可能逃脱,他仍然一刻也不想再呆在这个房间里了,他有些恐惧,那个铁面人会再次从地狱向他扑来。他匆匆的登上马车,在那个即将辞职的侍卫长的保护下扬长而去。
马车开始前进,他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些,刚才那一幕,给他的冲击太大了。
似乎过了很久,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到了吗?”拿破仑掀开窗帘问。
“千万不要下车。”侍卫长拔出了剑“他来了。”
映入拿破仑眼帘的是一副让他毕生难忘的景象,那个男人,或者说是其他什么东西,半个身子几乎都已经碎掉了,肚子被划开,肠子流在外面,手里拿着一把已经断了的剑,正站在马车前面。
他的嘴里还挂着半只耳朵,似乎是从哪个卫士身上生生咬下来的。
拿破仑突然想起了大革命时,巴黎的百姓拦住了路易十六的马车的情景。只不过有一点不同,那一次,是无数人拦住了国王的马车,而现在,是一个人拦住了一批马车。
侍卫长拿起了剑冲了过去。
两剑没有相交。
他们彼此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瑞士雇佣兵。
“瑞士人不向同胞挥剑”,只是所有佣兵共同遵循的最高原则。
“让开!”铁面人声音低沉“这是关乎荣誉的任务”
“我的任务一样关乎荣誉”侍卫长毫不示弱“况且,这是最后的任务了。”
“这也是我最后的任务。”铁面人声音低沉“关乎1000名同胞的荣誉的,最后的任务。”
侍卫长呆立在原地。
“我明白了。”良久,他侧身让开,铁面人从他身侧走过去,从马车中拽出拿破仑,举起了剑。
那把剑落下去,一切就都结束了。
拿破仑闭上了眼睛。
“等等!”侍卫长突然开口道“你确定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铁面人转过头,疑惑的看着他。
“维也纳会议已经确定瑞士永久中立了,瑞士不再向外国派遣佣兵,我们的人民再也不用面对战争。”侍卫长说“如果一个瑞士佣兵此时杀死了拿破仑,我想瑞士一定会被拖入战争。况且,那1000名同胞的任务,不是复仇,而是守护。”
铁面人停住了。
“中立。”他喃喃的念着这个单词,一遍又一遍。
“是的,中立”侍卫长轻声的说。
那把断剑终于落在了地上,铁面人的头垂了下去,一动不动,此时太阳照在他的身上,他就像一座雕像。
然后那座雕像就像风化了一样,化成了尘埃。
------------------------------------------------------------------------------------
1792年8月10日。
杜乐丽宫。
愤怒的巴黎平民包围了这座宫殿,他们拿着锄头,镰刀和各式各样的武器,发起了一次次冲击。
实际上,根本没有抵抗,那些懦弱的士兵都逃走了。
但还有786名瑞士卫队的雇佣兵坚守者岗位,面对着数量是他们数十倍的敌人,这些久经杀场的战士无比坚定,他们握紧了手中的剑和长矛,随时准备发起一次冲锋。
卫队长哈罗德的眼神无比坚定,面对着这只农夫和小市民组成的杂牌军,他相信只要一次充分,就能彻底打乱他们的阵型。
然而国王却命令他们,不能杀死这些暴徒。
有人低声的说了句“法国人背叛了他们的国王,瑞士人却在用生命保护他,他却要我们不能抵抗。”
仿佛在滚开的油锅里倒了一碗水。士兵们开始喧哗起来,有些士兵甚至想要撤退。
“够了!”
哈罗德用眼神扫过每一个人,每望向一个人,那个人就把头低了下去,但却挺起了胸膛。
“我们是什么人?”他轻声的问,这声音不大,却盖过了那些农夫愤怒的吼叫。
“瑞士雇佣兵。”士兵们整齐的回答。
“比金钱和生命更重要的是什么?”
“荣誉!”只有一个声音,这声音冲破了云霄,久久不停。
789名士兵组成一道人墙,迎接着平民们一波接一波的攻击,他们不停的格挡、格挡,却最终被人群淹没。
混乱中,哈罗德被一棒重重的敲打在头上,他仰天倒下,视线开始模糊起来,面前是无数双奔跑着的脚,他拼命的抬起头,看见那个只有8岁的小公主,正隔着窗子呆呆的看着他。
她流泪了。
------------------------------------------------------------------------------------
“哈罗德不是一直在守护黛莱丝吗?”小丫头不解的问“为什么下辈子,小玉还要继续守着萧寒?一辈子不够吗?”
“哈罗德没有守护黛莱丝到最后。”乞丐笑了“所以下辈子,即使变成了小玉,还要把没做完的事情做完,所以诺不轻许。”
“为什么,就因为那个任务吗?”小丫头似乎在思考什么“就为了诚信?”
“诚信只管得了一辈子。”乞丐悠悠的说“可管不了生生世世。”
“那是什么让小玉下辈子也这样做?”小丫头大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趋势。
“那滴眼泪。”乞丐的眼睛里闪着幽绿的光。
“那滴眼泪,是什么?”小丫头仰起头,眼睛亮晶晶的。
“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乞丐促狭的躺在地上,不再说话。
“哼!”小丫头气鼓鼓的跺了下脚,转身离开了,似乎对卖关子的乞丐怨念很大。
空气中,浮现出一个戴着面具的战士。
“铁面,去保护她吧。”乞丐说“才刚刚醒来就要麻烦你了。”
“你雇用了我,不是吗?”铁面人耸耸肩。
“可是,我还没付你任何报酬。”乞丐头一次有些不好意思“我可不是要赖账啊。”
“报酬已经给过了。”铁面人哈哈大笑“您不好意思的样子就是我最大的报酬,黄泉大人。”
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空气中。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