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道是谁要杀你？”秦牧川一边给云重喂粥，一边开口问道。

云重张嘴吞下送到面前的半勺粥，摇摇头，眼神中也尽是迷茫。

“我从未与人结过如此深仇大恨。”

这个问题云重昨日便想过，但并没有结果。若非要找一个怀疑的对象，他只能想到十年前屠灭村子的那群人。

难道是他最近在江湖中风头太盛，被有心人发现他来自白家村所以想斩草除根？这个念头在他心中一闪而过，又很快被否定。若是那群人真的如此忌惮他来自白家村的身份，十年前他绝不会走出三合镇。

可若不是他们，又会是谁？

“那群黑衣人是专业的杀手。”秦牧川淡淡开口，“要雇佣他们得花不少银子的。”

“是嘛？”云重瘪了瘪嘴，“那我还挺值钱呢。”

秦牧川紧绷的嘴角略微松动，他将最后一勺粥送进云重嘴里，对他说：“你在这儿好好休息。”

他重新穿上那身银色铠甲，拿起长枪，推开门准备出去。

回身关门的瞬间，他看向坐在床上的云重，眼睛里有犹豫也有警告。

但所有的情绪不过一瞬，最终他还是冷起一张脸，帮云重关上了门。

云重不知道他要去哪，房门关上的一瞬，他只觉得紧绷的身体一轻。

一旦放松下来，原本可以忽略的疼痛便开始叫嚣。云重从随身的褡裢里翻出一些治疗内伤的药丸，囫囵吞了几颗。

又酸又苦的味道在舌尖化开，云重一张脸皱成一团。

他检查了一下褡裢，发现一些治疗外伤的药果然被动过，又想起来秦牧川为了救他也受了伤，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好些。

可刚刚看他，那么重的铠甲都能神情自若地穿在身上，想来是皮糙肉厚，没什么大碍的。

舌尖的苦化不开，云重拖着虚弱又沉重的步子，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

旭日东升，窗外鸡鸣犬吠好不热闹。云重听着，仿若又回到了自己的小时候。

他推开窗户，向外张望，正好与站在院子里捉鸡的老翁对上视线。

老翁尴尬地垂下头，云重也觉得不自在，又匆匆将窗户关上。

看到老翁就想到仙灵脾粉，想到仙灵脾粉就想到同样中了招的秦牧川，想到中了招的秦牧川就想到他们在马背上紧紧贴在一起的感觉以及寒潭边秦牧川脱光了纵身一跃的光景。

云重懊恼地抬手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却不小心牵动了肩膀处的伤口，痛得龇牙咧嘴。

都军营，白柏、江浪、罗夕身着铠甲并肩坐在石阶上，俱是满脸苦相。

“想想这神医真是不知羞耻，竟然扒走了罗夕身上的衣服。他穿得上嘛他！”

“也不知道秦副将有没有拿下他。”

昨晚，江浪第一个醒过来，却差点被浑身**的罗夕再次吓晕过去。

绑在树上的云重早就不知所踪，泡在潭里的秦牧川也不知道去了哪。

让江浪难得欣慰的是，眼前的两个兄弟毫发无损，睡得正香，如果罗夕是穿着衣服的话。

用水泼用火烤，能想出来的方法江浪都用了，但那两人就是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无可奈何的江浪只能在潭边生起火，守着这两位好兄弟。

直到天边上弦月也彻底西沉，白柏和罗夕才悠悠转醒。

两人茫然地看向对方，又同时大喊一声：

“你怎么没穿衣服？”

“我怎么没穿衣服？”

正在一旁打盹的江浪被他俩吵醒，不耐烦地指指点点，“猪都没你俩能睡。”

深林寂静，罗夕穿着江浪的铠甲拨弄着篝火，回忆着自己晕倒前那一瞬。

“副将说的果然没错，这云重属实阴险狡诈。”

“咱家小柏还是太年轻，定是被他那张脸唬住了。”一旁的江浪应和道。

白柏坐得离他们远远的，讷讷着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他知道自己犯了错，眼下正犯愁该怎么同秦牧川交代。

一想到秦牧川可能因为自己的失职受到责罚，他心里就一阵阵的难受。

在军营一众大老爷们中，白柏年纪最小，心思又单纯，长得也不似他们那般魁梧，因此总被当成个小孩子逗着。之所以会选他去跟云重说话，也是因为他们发现，白柏这小子一看到云重就脸红。

此时，江浪发觉白柏神情不对，主动凑到他身前来，“秦副将肯定没事的，说不准他现在已经捉到那云重了呢！”

白柏没应声，只是点头。

他实在是等不下去了，天还未亮便招呼着两个大哥，踏上了下山的路。

风过刺骨，林间弥漫着雾气。

他们举着火把走在阴气森森的山路上，小声说着话，给彼此壮胆。

“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江浪将外面的铠甲脱给了罗夕，此时只穿着一件内衬，抱着双臂取暖。

罗夕点点头，“嗯。”

越往前走这种味道便越浓郁。

“是血腥气。”白柏突然伸手阻止了江浪和罗夕继续往前。

天边泛白，白柏借着火光和凌晨暗淡的天光，看到横躺在路上的两个黑衣人，皱起了眉，“那里好像有人。”

沿着山路，他们一共找到了十一个黑衣人的尸体，还意外地发现了云重一分为二的帷帽。

“看他们身上的伤口应该是长枪所致。”罗夕蹲在一个黑衣人面前，仔细检查着。

“是秦副将。”白柏肯定道。

“嗯。”江浪和罗夕一同应声。

面前这人的死状极其惨烈，罗夕摸索过他的后背时，碰触到一处拳头大小的洞，猜测他的身体应该被长枪整个贯穿了。

他将眼前人的尸体轻轻翻过，双手探进他的衣服里，想找出些能证明他身份的东西。

“这是？”

正在查看其他尸身的白柏和江浪听到他的声音，连忙走过来。

火光因风摇曳，罗夕带血的手掌中躺着一块通体碧绿的蟒纹玉佩。

“这是？”白柏睁大双眼，一脸震惊。

“蟒纹，东宫。”罗夕也皱起眉头。在北庆，只有太子可用蟒纹。

三个人收好玉佩，神色匆匆地赶往韶都，城门一开便先行回了军营。

今天是他们进宫当值的日子，需在辰时之前由秦牧川领着入宫，从另一位都营副将薛世蟠手中接过巡宫令牌。

韶都都营暂未设将军一职，皇宫守卫与韶都治安皆由两位副将统领。两队人马一日巡宫，一日巡城，交替进行。

眼看辰时将至，坐在石阶上的三人愈发焦急。

原因无他，只因这薛世蟠出身显贵，处处想要强压秦牧川一头。白柏等人素来看他不顺眼，更不愿被他抓住小辫子。加之，今日仿佛窥见了某些宫中辛秘，三张脸更加惶惶。

“秦副将若是没回来，咱们怎么办啊？”罗夕苦着一张脸，发愁。他怀里还揣着那个蟒纹玉佩，只觉得胸口处硌得慌，仿佛一不小心就会落得与那个黑衣人一般的下场。

“他一定会回来的。”白柏看着不远处的街道。

他们本以为秦牧川杀了那些黑衣人，带着云重先回来了。匆忙赶回来才知道，秦牧川根本没回来，那个叫云重的游医也不知所踪。

黑衣人的身份事关重大，他们只有等秦牧川回来，才敢放心将线索交出。

“小柏说的没错。”坐在中间的江浪，左右拍了拍旁边两人的肩膀，“咱们再耐心等等。”

说着，他将手臂伸开，揽着两人的肩膀往下压。

三个人头碰头凑在一起，白柏别扭地挣动一下，又被江浪用力按住。

“反正此刻无事，我们不妨想一想昨夜望春山到底发生了什么。”

“黑衣人、游医云重、秦副将。”罗夕配合地罗列出当时在场的人物，“云重从小柏手下逃跑。”

“等等！”罗夕刚准备细细分析一番，便被白柏打断，“什么叫从我手下逃跑。云重失踪，你、我、江浪，甚至是秦副将都有责任。凭什么只说我一个人。”

江浪抬手拍了下白柏的头，啧了一声，“真不懂事啊你，小柏。”

“别管他罗夕，你继续说。”

“朝中虽有人看秦副将不顺眼，但还不至于买凶杀人。”罗夕凑近两人，不顾白柏翻过来的白眼，压低声音继续道，“所以那些黑衣人是冲着云重去的。”

“从尸身以及现场打斗的痕迹推断，争斗应该很是激烈。若非迫不得已，秦副将是断然不会杀人的，所以那些黑衣人定是下了死手。”

“再结合我们从黑衣人手中找到的玉佩，便不难得出结论。”

罗夕看看江浪，又看看白柏，说到紧要关头却突然止了声。

白柏本不耐烦听他胡说八道，听到现在竟觉得有几分道理。

他对罗夕点点头，帮他将未说完的话补充完整，“是太子要杀云重。可他不是，唔！”

还未说完，便被江浪一把捂住了嘴，“小祖宗，不要命了，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有什么话不能说啊？”

秦牧川手握长枪站在三人面前，神情淡漠。

“秦、秦副将。”江浪连忙松开白柏。

三人一齐站起身来，跟着秦牧川往都军营中走。

“额，”江浪看到都军营内时不时有人将打量的目光落在秦牧川身上，知道此时并非说话的好时机，只能再找些别的话头，敷衍一时，“正说罗夕昨晚□□地睡在潭边呢。”

“不知道是哪个没长眼的变态偷走了他的衣服。”

没长眼的变态秦牧川神色一变，冷冷看了江浪一眼，“都营大好男儿，没有正经事要做了吗？”

“那正好，我刚从望春山回来，那里有几户村民被野猪所侵，苦不堪言。你们三个既然无事可做，便去山里将那些野猪清了吧。”

“可我们今日是要进宫当值的啊。”白柏跟在身后，小声道。

莫名被罚的江浪，跟着喊冤，“是呀，秦副将。”

“不差你们三人。”秦牧川推开自己的房门，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三个人立马心领神会地跟上，并关上了门。

“还有事？”

秦牧川脱下身上的铠甲放在一边，纯白的里衣上，透着几道血痕。

“您受伤了？”白柏惊道。

“小声些。”秦牧川看他一眼。

“就是，你是生怕这都军营里的小人都不知道嘛！”江浪连忙找出绷带和伤药，准备给秦牧川重新换药包扎。

从望春山到都军营，秦牧川几乎小跑着赶回来，身上的伤口难免再次崩裂。

“无碍。”他躲开江浪想要帮他的手，“时间来不及了，我得先进宫。”

“我们陪你去吧。”罗夕说道。

“还有其他的事，要交给你们。”秦牧川挥手把三人喊到身边，将在望春山上的事大概说了，又将那户农家的位置告诉他们，并冷声叮嘱，“再一再二不再三，这一次若是再让云重跑了，便是我也得随你们一起受罚。”

“嗯！”白柏板着一张小脸表决心，“上次是我掉以轻心了，这次绝对不会再犯！”

“还有这个。”罗夕从怀里掏出那块玉佩，递给秦牧川，压低声音说，“这是在那群黑衣人身上找到的。”

“蟒纹玉佩？”秦牧川盯着手里的碧玉，皱起眉来。

“这件事，绝对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秦牧川小分队集结！

坏消息：阴差阳错冒犯了顶头上司

好消息：上司是个面瘫

——江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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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好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