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谁又困了谁?

薛仲徽迷迷糊糊睁眼。

“二郎,来看看婶家刚摘的丝瓜,嫩的很,来,送拿点……”

“二郎啊,这么早就来了,薛夫人身体怎么样了……”

“哟,二郎,又长高了……”

哦,我是薛仲徽,松县知府家二子,都叫我一句薛二郎,今天是庙会,我来赶庙会。

薛仲徽一一打过招呼,在庙会上逛了两圈。

“啧……年年庙会都这样,除了人还是人,没个新鲜,真真是无趣。”薛仲徽从人群中挤出,抚了抚被挤皱的衣角。

“是啊,又是这样,累的慌。”

“你是?”

“谢衡。”

“你……眼熟的很。”

谢衡靠在墙上,叹口气,闭了眼,似乎很疲惫。

“仲徽,你在哪?”訾舒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来。

“他娘的真及时。”谢衡低骂一声,拉起薛仲徽,似乎是很不耐烦“跟我走。”

薛仲徽甩开谢衡的手“你做什么?我不认识你。”

正在这时,訾舒一把拉住薛仲徽,扯到身后。

“你要对仲徽做什么?”

薛仲徽又惊又喜,楞楞地望着訾舒。

谢衡上前一步,一双眼盯着訾舒,依旧带着笑。

“这话应该我问你,你又要做什么?你这么做对你……”又转眼瞟了一眼薛仲徽,接着说“还是对他,又有什么好处?你不累吗?”

薛仲徽听不懂,什么做什么?什么好处?

訾舒拉着薛仲徽的手猛的颤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薛仲徽。

“青天白日的,莫要疯言疯语。”

谢衡也没恼,接着说“我都替你累的慌,他什么都不记得,你呢?不像不记得。”

偏头看向薛仲徽,两人视线撞在一起,薛仲徽只觉得害怕,谢衡转眼訾舒道,“你这么护着他,他知道吗?哦,也是,现在你们还没互通心意。二郎啊,你知道这小书生喜欢你吗?”

薛仲徽呆在原地,红着眼看着訾舒,声音有些发抖“訾舒……你……也……”

訾舒剜了一眼谢衡“你这个妖孽!”

訾舒喜欢我,不对的,不对的,不应该,不该是现在……

薛仲徽甩开訾舒的手,猛的扑向谢衡,揪住谢衡衣领,怒目圆睁,布满血丝,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谢衡勾着嘴角,语气里带着讥笑“抓着我干什么?你不该抓你的小情郎吗?”

訾舒急了,一向温柔谦虚的样子,竟也会粗鲁地撕开两人,将谢衡一把推开,抓住薛仲徽的肩膀。

“仲徽,仲徽啊,冷静一点……”

薛仲徽疯了一般反抓住訾舒的衣领,颤抖着说:

“不是的,不该这样的,应该在下午,不是现在,我们还没看画呐,画呢?訾舒,画呢?百景图呢?画完了对吧?走,我们去看……我们去看啊……”

闻言,谢衡和訾舒一震。

“二郎啊,原来你记得。”谢衡抖了抖衣服,慢慢悠悠走过来“找什么画?你不就在画里。”

薛仲徽停下,像是个没上够发条的玩具,一动一滞地转过身,望着谢衡,“什么画里!?”

“我的好二郎啊,你就不奇怪我们又吵又闹,为什么没半个人在意,自己睁开眼睛仔细看看。”

薛仲徽抬眼,喧哗的闹市,声音在一个瞬间闹到极致,之后便是死寂。

鲜活的人也逐渐变为几点墨水,失了活气,旋即犹如画轴一般,转了起来,晃得人眼晕。

头疼,头疼的厉害,像是有人拿锥子冲着太阳穴一下一下的砸进去,戳进脑浆里一直搅。

“仲徽,别信他……都是……都是……”

薛仲徽抱着脑袋蹲下,缩在訾舒怀里,谢衡见状反倒是轻松起来,语调又轻了一个调“那什么红薯,都是什么呀都是,你说的出来吗?”

谢衡靠近,弯腰笑眯眯地看着二人接着说道“你是不敢说吧。哎呦,我可怜的二郎啊,你这是被他蒙骗了多久啊?”

訾舒愣住,薛仲徽像是想到了什么,疯了一般地揪住谢衡的袖子“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哈哈哈哈,我能有什么意思,你应该问你的小情郎。”谢衡拍了拍薛仲徽惨白的脸颊。

“谢衡!你闭嘴!”訾舒要吃人一般。

谢衡不以为意,接着说“小书生,你知道你是在害他吗?他每多重复一次,就会更虚弱,他现在连完整的一天都不能过完。”

“我知道,可……我舍不得。”訾舒缓缓开口。

“他是人的时候就算是死了还有一缕魂,现在他已经死了,他现在要是没了,就彻底没了,放他走吧。”

薛仲徽蒙了“谁死了,谁没了,你在胡说什么?”

“没听懂?行,我再直白点,你,薛仲徽,死了。”谢衡一字一顿。

“你不但死了,还被你这小情郎给关在画里,日复一日。”

“我死了……不会的……那訾舒呢?”

谢衡懒洋洋地瞟一眼訾舒“问你呢?”

訾舒低头不语,只是看着薛仲徽,眼皮盖了半黑瞳,满是凄凉。

“每天过的一模一样……也是,照这么个快活法也挺好的。”谢衡说着风凉话。

訾舒开口,不是愤怒,却也没多少其他情绪“我们一不作恶,二不害人,你又何必来打扰我们。”

谢衡懒散抱起手臂,没接訾舒话茬“二郎,想走吗?你如果继续待下去,迟早会彻底灰飞烟灭,死的干净不能再干净。”

“你……”訾舒剜了眼谢衡,又看向薛仲徽,眼神软了下来。

谢衡接着说

“我什么,我不想跟你动手,你们整天在这画里对你来说更不是什么好事,不如让他跟我走,趁着现在光景好,还能投个好胎。”

“訾舒,真的吗?是你把我困在这?”薛仲徽楞楞开口。

“我……”訾舒好像还想解释什么。

“小书生,再这么玩你没死透也该死透了。”谢衡看戏一般,嘴角还带着笑。

訾舒愣了一下“我没死?”

谢衡答“我来是为了带走他,你还没到日子。”

薛仲徽猛喊一声“我不走,不走!”

“訾舒啊,我们永远在这不好吗?”薛仲徽苦里挤出一个笑来。

“仲徽……我……”訾舒似乎有些动摇。

“二郎,我在救你,说的我像是在棒打鸳鸯。小书生,我看你也是个实心眼,你就忍心看着他魂飞魄散,永远消失吗?”

“我……”訾舒开口,声音很低,薛仲徽突然中了邪一般,飞身扑倒訾舒,跨坐在訾舒身上,双手掐在訾舒脖颈上,瞪圆了眼睛。

“薛仲徽!放开他。”谢衡厉声呵斥,却也不敢上前怕这厮真的要对訾舒做什么。

薛仲徽没有松开,手上力道丝毫不减,咬着牙,薛仲徽在訾舒开口的一瞬间就知道了,訾舒,他不要我了。

“訾舒啊,你就这么对我,我的心意在你眼里就这么一文不值,为了和你在一起命我都不要了,还是说,你根本不舍得像我一样把命也交出去,在这里不好吗?跟外面不一样吗?你就这么想离开我?还是真的舍不得人间的那几两重的富贵。”

谢衡蒙了,不对劲,这话的意思是,訾舒是被薛仲徽关在这里的?

那訾舒他……一直都是心甘情愿的在这里陪着他日复一日的玩着一摸一样的游戏?

谢衡猛的反应过来,訾舒可能压根不知道自己还没死,从头到尾都是薛仲徽对訾舒的仁慈怜悯的利用,用两个人的命来玩一场他活着的时候根本不能做到的梦。

这幅画根本不是訾舒画的,是薛仲徽自己用命画的。

疯子!十足十的疯子。

谢衡一阵恶寒,訾舒他是怎么熬过来的,被薛仲徽用爱和根本不存在的愧疚绑在画里,陪着他玩着一遍又一遍取乐他的游戏,谢衡不敢想。

“仲……徽……我……没有……”訾舒也不挣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来。

“借口!都是借口!”

谢衡见状不妙,手摸向腰间的短刀。

谁知薛仲徽却松了手,垂着头看着訾舒,豆大的泪珠子连成串滴落,訾舒的手还是微微颤抖的,双手缓缓抬起来,捧住薛仲徽的脸。

“好仲徽,你信我吗?”低低的语调,温柔的不像话。

“我信。”没有任何思考,果断的回答。

“笑一笑好不好,我们还要看画呐。”

“好。”薛仲徽扬起嘴角。

话毕,周遭突然活了起来,恢复成了艳阳下的闹市。

谢衡愣在原地,恍了神,一切仿佛没有发生过,还是那个热闹的庙会,两颗赤诚温柔的心相遇。

两人闹市相遇,袒露心声,共赴巫山,最后,两缕幽魂相拥而眠。

一夜无梦。

訾舒睁眼,温暖的阳光晃的眼睛暂时失明,没缓过来,便已经泣不成声。

薛仲徽走了,断了两个人的念想,用命给訾舒留了个荒唐的梦。

从此人间多了个整日抱着画当妻的疯子,奈何桥边多了个不肯离去的傻子。

谢衡也不知道这么做到底对不对,与纲常伦理,道德规矩,他没错,可是与这两个人呢?谢衡不知道。

谢衡可能永远忘不掉,那日,薛仲徽看着躺在塌上不成人形的訾舒,眼睛里是什么,很复杂,是愧疚,是感激,是眷恋,是解脱,是终年梦醒,恍然大悟……太多,太多了。

谢衡后来明白了,谁关着谁,谁又画了画都不重要了,只是一个疯子和一个傻子,双方都心甘情愿的做了一场荒里荒唐又蹩脚的荒唐事。

许多年后,疯子死了,疯子抱着画,在奈何桥边看到痴痴等着自己的傻子,笑的像个孩子。

“我来了。”温柔开口一如往日。

“嗯,你来了。”闻者温柔回应,亦是一如往日。

这篇是《洛荒》之外的小故事,希望大家喜欢,欢迎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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