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月之下，无双城的每家每户屋前都挂有灯笼堪比过年节，昏黄的烛光之中，将来往的过路人照亮，行人匆忙，街巷的小贩皆在卖力的叫喊。

“来看看，来看看，漂亮的簪子。”

“鲜花，鲜花，鲜花配美人。”

......

各式各样鲜艳瑰丽的玩意儿，一一成列在街道旁，女子用的收拾钗环，以及漂亮的鲜花，九歌与乐正胥走在人流中，听着周边嘈杂的声音。

这座城是九歌见过的三座城中最为浪漫的城。

“买一朵给姐姐吧，姐姐这样漂亮。”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小孩凑到了两人的中间，她双眸清亮纯净，眼中带着渴望。

乐正胥垂眸俯身看去，小女孩生得机灵可爱，“好啊。”乐正胥从袖中掏出碎银子，蹲下身递到她的手上。

小女孩扬起笑礼貌的道谢，“哥哥姐姐天长地久，岁岁安虞。”她笑得甜美，看得人心头一暖，紧接着便回兴冲冲的跑回到一位老婆婆的身边。

因她的话，九歌暗自垂眸，脸上泛上点点红晕，但在暖黄的烛光中并不明显。

“送你。”乐正胥起身将花递给她身前，九歌怔怔的看着那朵花，粉白相间她虽认不出是什么花，但却觉得这样漂亮鲜活的话与她不相配的。

迟疑了许久九歌都未收下花，乐正胥剑眉紧皱问道：“不喜欢吗？”

这朵花虽然漂亮，但他并不清楚九歌会不会喜欢，这样莽撞的将它送出去倒是他的失误。

“不适合我。”九歌如实答道，她没有回答喜欢或是不喜欢只是说不适合。

乐正胥墨瞳收敛长睫垂下，这确实是他的疏忽，往日在寇玉城见到的如玉少年郎似乎变了。

九歌本想说些什么打破这样的氛围，可却被乐正胥抢先了去，“日后会有适合你的花。”说罢乐正胥轻柔将花捏在指尖不再让她收下。

他就这样手捻花与九歌同行在无双城的长街中，九歌不曾注意倒乐正胥微微扬起的嘴角，两人并肩而行，穿梭在过往的人，感受着无双城的风情，即使不说话也很美好。

“公子，买一只簪子吧。”有眼尖的小伙上前拦在他们二人的身前。

原本按照常理来讲，他不会这样到街上随意抓人强买强卖，可就在刚刚他瞧见乐正胥买了花，因而为了这生意，虎头虎脑的便冲上去。

九歌柳眉轻蹙，向后退却一步，“我不买簪子。”她本就无意打扮，况且这些事都有若玉为她负责。

小伙佯装遗憾道：“姑娘这样漂亮，若是簪上定然好看。”他手里攥着素银簪子，但又故意往外露出来。

这句话九歌虽然听见，但她仍旧是不愿买，令她没想到的是乐正胥却愿意上钩，“手上这支素簪，确实衬着她。”说罢乐正胥又拿了银子递给他。

小伙见状忙不迭的回了摊前窃笑，那支簪子是他故意挑出来，否则又怎会刻意的摆弄，乐正胥心中了然，只是他觉得九歌缺一支漂亮的簪子。

这一条小贩都是一条心，见着有富人来皆使眼色相互传递消息，乐正胥便是他们眼中的一位羔羊。

“你怎么又买了？钱很多？”九歌不解的看向他，明知是诓人花钱的圈套，乐正胥还上赶着去，一时间九歌都要怀疑乐正胥是不是脑子出了问题。

“他说衬你。”乐正胥轻笑回应，不等九歌有所反应他便将簪子簪在九歌的发丝上。

仅仅半臂的距离，九歌身子一僵，银灰色的双眸流转阵阵涟漪，她仰头木讷的看向乐正胥，而他的视线落在九歌发丝上，并不交错的视线，竟然让她的心猛然而动。

这样素净的簪子确实衬她，九歌本事气质与相貌都偏清冷，而眸中的神情又总是透着凌厉之势。但在无双城下她早已褪去原先那层凌厉的寒霜，多了世俗的平常心。

霎时间无双城的南边起了焰火，在空中炸开，进而迸发出五颜六色的烟火，九歌转过身去看，乐正胥悬在空中的手收回。

无双城总会在夜里不定时的放焰火，由无双府的人在空旷的南边放。

乐正胥为她簪簪子的模样，仍旧在九歌的脑海中盘旋，心脏在那一瞬间似乎如同焰火怦然不绝，就连呼吸似乎都变快了。

这样的感觉也是曾经她不曾有过的，有些怪异。

那种的感觉不像季向晚将她抱住时的依靠，也不是对若玉那样的感情。

九歌仰头看向焰火，升上夜空的焰火炸开，让人为这抹颜色挪不开眼。

无双城的行人停下脚步驻足观赏着焰火，月色仿佛也在垂眸注视一切。

“有妖气。”九歌仰头看向焰火神色平静，“什么适合感受到的？”见乐正胥毫不惊诧，便知他也感受到了。

“为你簪簪子的时候。”乐正胥道。

那时他感受到了妖气，只是不想打破突然而至的美好。九歌由于异常的心跳，让她一时间忽略了那妖气。

焰火放完后，人群便开始流动起来，乐正胥拈花向前走去，九歌跟在一旁，不过乐正胥要去的方向是妖气所在的位置。

循着妖气竟然走到了城门口，离那妖越来越近，那妖气就越为熟悉。

朦胧月影下树枝摇晃，城外的泥土青草包裹着布鞋，乐正胥走在前方探路，“就在附近。”四周的妖气浓重。

一道白光掠过，妖气与白光混合，前方有人已经在与妖交手，一黑一白的来回中，九歌看清了那黑色身影。

是在和风城问若玉要花灯的小道士，而那妖浑身雪白，像是那只兔子。

可那时的白兔并没有像现在这般如此的凶恶充满戾气，打斗的身影越来越近，看得出来小道士不愿伤害那只兔妖。

招招留情，步步后退。

“何人在？”小道士扬声向两人问道。

他侧目看向九歌与乐正胥，只依稀在回忆中见过九歌，但他记得并不清晰，因而未能认出她。

兔妖双目猩红早已失去神智变成只会伤人的妖，招招想要置小道士于死地，乐正胥见状前去相助，只刚召出龙泉剑，小道士便箭步上前为难道：“莫要伤她。”

小道士整个人泛着清冷的道义，可他说出的话，却包含柔情担忧，生怕兔妖会被伤到。

乐正胥凝视兔妖未曾给小道士答复，兔妖入魔已深，如今只是害人的妖怪。于他而言，它不是血人，而是入魔的妖怪，做不到手下留情。

“正气，除魔。”乐正胥单手结印，金光将兔妖笼罩，兔妖不停的拍打着囚笼，无措的乱撞导致妖气凌乱。

小道士墨瞳皱缩，惊恐万分的盯向他，“她会死的，你要杀她，你不能这样做。”同为修道之人，小道士清楚乐正胥这道术法的含义。

兔妖在金光罩中由原先的挣扎逐渐变得痛苦不堪，双手紧紧捂着脑袋，雪白的一团逐渐缩小。

“别杀她，别杀她。”小道士神情慌乱，不停的哀求乐正胥。

乐正胥对小道士的话置若罔闻，毫无住手的意思。

“除妖卫道便是如此，况且兔妖失了心智，不杀她便是留了祸患在世间。”他语气凌然，没有一丝怜悯，“你失了道心，如何做道士。”

九歌飞身站到乐正胥的身边，用纯钧剑挡住了小道士的刺向乐正胥的竹剑。

这迟钝的剑伤不了乐正胥，但他没曾想过九歌竟然会站到身前护他，甚至利用巫山的灵力召唤纯钧剑。

月光下小道士的脸上布满痛苦怨恨，他颤抖的转头看向金光罩中的兔妖，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的滑落。

哐当一声，他的竹剑落在地上，整个人像是失去了支撑，沉重的跪倒在地。

“她只是一只兔子，不要杀她，求求你们了。”小道士发丝散乱的垂在脸旁，脖颈间的缎带掉落，露出惊人的疤痕，不断哀求着乐正胥，他说话的声音如压力千斤的石头，导致每说一个字都在颤动。

夜色衬得他悲痛可怜，他很清楚打不过乐正胥与九歌，只能一个劲的求他们高抬贵手。

金光之中的兔妖面色狰狞异常，猩红的双眸仿佛要爆裂而出，白色的一团越来越小身上的血痕不断加深，鲜血涌出沾在白毛上，不断缩小的金光罩，让她身体动弹不得。

兔妖的惨状让人心惊，不过多时她便会消亡在世间，“常......青......”她吃力小声的唤着小道士，微弱的声音和着风声传到小道士的耳边。

那阵风如同长了刺，从他的耳边吹过，在他的心口不断地划拉，他再次颤抖开口：“放过她吧，放过她吧，她没有伤害过任何人，只是偷吃了无双府的丹药才变成这样的。”

祈求，哀痛，无助，全数蕴藏在常青的声音中，九歌淡淡向乐正胥，没有任何动摇，无论常青如何恳求，他都昂首无情的凝视兔妖。

“你因她失了道心，你清楚吗？”乐正胥轻轻松动了金光罩。

常青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自嘲的笑出声，双眸盯着软湿的泥土，陈旧的过往在脑海中逐渐掀开，“道心，我早就没有了，是她让我重新有了心。”

没有那只小兔子，就没有今天的常青。

没有那只小兔子，他就死在了竹林，更遑论什么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