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中卷起的冷风往廊下袭来,悬在廊下的几枚银鱼令在风中来回碰撞,清亮的声响在寂寂廊前庭院回响。
孟景渊不动声色的看向庭院中相扶相携的几个少年,身后的暗行司成员想要说话,被他抬手示意,默默地退了回去。
“赦免周临是天子下的旨意,他死了,你们可知后果?”孟景渊的问话中依然是没有任何的感情,淡漠若水。
宋泽拦住要说话的祈乐知和叶小灿,他拖着受伤的右腿向前,向着廊上的人影拱手道:“袭杀周临的计划都是我的筹谋,诸般所为都由我宋泽一力承担,和他们无关。”
“不!人是我杀的!要是问罪,我愿意领罪!”祈乐知不顾宋泽眼神示意,提着剑上前梗着脖子硬声道。
“也有我一份!我的鞭子也杀了不少人。”
“也算我一个黄泉路一起走不寂寞!”
孟景渊忽地笑了,眼里的寒意让几个热血少年倏然住嘴了,他负手走下台阶来到他们的跟前,“既然这般,就先下到地牢中,择日问罪,怎么?我这先生还使唤不动你们了?”
后面的暗行司成员面露难色,好些人互相推搡,最后也没个结果,听到孟景渊不怒自威的责问,都变了脸色。
“不劳先生和诸位同僚费心,我认得路,我自己去!”祈乐知将手里的剑抛向同门,自己忍着痛大咧咧地往地牢方向走。
江元风担心她也亦步亦趋跟了上去。
宋泽向着孟景渊俯身一拜,也带着手底下的人一起去了。
“先生,我们也跟着去地牢看看!”
“是啊,是啊,免得出意外。”
孟景渊也没去阻拦心口不一的其余司成员,甚至对他们带去的药物也是视若无睹。
纷纷扰扰的人散去,他唤来小厮,带着两个隐卫走入漫漫雨色中,出了暗行司的大门。
一向冷清的地牢霎时间热闹起来。
祈乐知往伤口上抹着药疼得呲牙,“就不能给我带一些好的?你们要是没钱,我那有。”
围在牢门口的人都笑了出来。
“这话说的我们司还要问小师妹你要钱?事出匆忙,等会我去一趟清水巷,找井姑娘要一点。”
祈乐知摇了摇手,“那算了,不要把阿见牵连进来了。”
“小师妹你真是勇啊,说实话我是真的佩服你!”
何烟被叶小灿粗鲁上药疼得直叫唤,听到这话忍不住道:“这不还有我们七司,怎么不聊聊我们?我这腿还被划了一刀。”
“何师兄,小师妹可是手刃了那周临狗贼!”
“不过着实没想到宋师兄你也跟着发疯。”
叶小灿一记眼刀过去,“吴大舌头你怎么说话呢?”
吴大舌头摸了摸脑袋不好意思笑了起来。
祈乐知不去管他们斗嘴,双手放在脑后往干稻草上一躺,斜了一眼旁边涂药的江元风,“你怕不怕死?是不是后悔跟着我去发疯了?”
江元风支起左腿斜靠着墙,偏头笑了笑,“人哪有不怕死的,不过后悔嘛?还真的不后悔,再来一次,小爷还是陪你一起发疯,不对,是再来千百次,小爷照旧一样。”
祈乐知乐了她侧身看向江元风,“为什么?”
“秦陌也是我兄弟,替兄弟两肋插刀没话说。”江元风笑得大了声,牵引伤口疼得呲牙起来。
祈乐知哦了声又重新躺回去,“你还挺重情义。”
江元风笑道:“也是为了你,祈司主,万一遇到危险绝境,我还是能带着你跑的。”
“那秦陌呢?”她撑着脑袋去看他。
江元风笑了笑抱着手道:“再回去救人。”
“万一我们俩个只能救一个呢?”她故意找茬。
江元风想了想道:“哪有这样的事。”
祈乐知不肯罢休,“假设!”
江元风笑道:“那还是先救你出去,我再替秦陌报仇。”
祈乐知再次躺回去了,这次她很满意。
“要真的那样,我不会走的。”
长街笼在寒意下,细雨纷纷到尽头转为细碎的雪粒,掺杂在雨水中,下了一街道。
井见提着灯笼焦急地走出巷口。
今日的行动祈姐姐不许她参与进去,她也知道自己帮不上忙,只能焦急地等消息,从白日到夜幕慢慢袭来,她再也等不了。
她拢了拢披风提着灯笼就要往暗行司走去。
空无一人的大街,唯有她手里的荧荧灯光。
漫天的细碎雪粒中,一道单薄瘦削的身影出现在她的眼前,也不知是风雪迷住了眼,眼圈倏然红了。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秦陌哑声道。
井见手里的灯笼微微地颤着,“你说过都听我的,原来都是骗我的,秦陌,你说话不作数。”
秦陌想到江元风要他走前说的话,在怀里摸出一把被压得枯萎的雪梅,窘迫的不行,结巴道:“对不起......我在的路上看到的想要送给你......我跑得急花瓣都凋了。”
井见鼻头一酸她接过那可怜的梅花,忽地又笑了。
她能想到秦陌提着刀,小心翼翼摘花的模样。
“......暂时原谅你,祈姐姐呢?”她问。
秦陌抿着嘴等了会才道:“孟先生让人把他们带回去了,祈司主要我跑。”
井见担心起来,“那他们会不会有危险?不行,我还是要去一趟暗行司.......秦陌!”
她急忙扶住摔下来的秦陌,掌心触碰过的地方一片殷红,看到他衣裳下深可见骨的伤口,她的眼泪倏然掉落下来。
“不要睡,我带你回去。”
细碎的雪粒子越来越大。
她吃力地搀扶着秦陌,踩着乱雪,往清水巷走去。
在暗行司地牢中渡过的一晚,绝对是祈乐知毕生难忘。
得亏暗行司其余的成员安排的厚厚干稻草,否则一夜合不拢眼,不过饶是这样,她也醒得早。
“江元风,你一大早杵在那做什么?”祈乐知打着哈欠,疑惑地看向站在牢门口的江元风。
江元风不敢置信地回过身来,“宋泽他们都不见了。”
祈乐知一下清醒过来,“难道孟先生已经把宋师兄带走问罪了?不行,我要找孟先生问个清楚!”
她还没拍几下牢门,那锁链全都掉落下来,牢门大开,她来不及多想,喊上江元风,跑了出去。
一出地牢,她忽然站住了。
牢狱的前方廊下,青衫独立,早已等候多时。
“睡醒了。”孟景渊撑伞走来。
祈乐知摸不着头脑不过还是拱手道:“孟先生,宋师兄他们呢?驿站的事情我都说了,人是我杀的。”
孟景渊道:“我若是因为你们行道义,而枉杀了你们,我还配你们一声先生吗?”
祈乐知大喜过望,“先生没有怪罪我们?”
孟景渊道:“为民请命不是罪,鲁莽入局不告知是错。阿知,伸张正义前,要保住此身,君子救人也要先救自己。”
祈乐知鼻头一酸,“学生知错了。”
“天子那里,周临身死暂告一段落,但朝堂纷乱的一滩池水,还需镇压,你们也要远离京都。”孟景渊道。
祈乐知明白,这是先生在保住他们。
估计宋师兄他们也是这般要离开京都。
“那我们离开京都去哪里?”祈乐知问道。
“贵州。”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