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初开的远古时期。
阳上升为天,生日月星辰,号天界;阴下沉为地,生魔鬼万物,号魔界;而居中的神州大地则因灵气充盈化出各路妖怪异兽,号凡界。
彼时天地三分,虽说邪不压正,但魔物天性残暴,不久便通晓了以吞噬其他灵物来强壮自身的邪道机缘。
一时间,风云骤变,血色漫天,三只大魔法力大增,生出毁天灭地之能。
魔君率众捕食凡界妖灵,还胆敢滋扰天界,向天道挑衅。
那时四位神君并未聚灵,天道为守护天下安宁,多次孤身讨伐,可魔首卑劣,费尽心力也未能涤清。
思虑再三,天道化身为三颗碧灵石,将魔君封禁于西域的噬骨原,并将魔界囚于地心,称为无境之境。
天道陨身前将一缕神识养于九霄的镇天石璧,并钦点二十八星宿暂代监管神州之职,修筑四宫,静待神君聚灵。
三万年后,四神君聚灵于天界各宫,由天道神识亲自教引。
又三万年,随着第一个人族诞生,四神君得以降临神州,肩负天凡两界管辖之责。
那时候,第一个降世的便是青龙,随着玄武、朱雀相继而出,涅槃山顶灵气萦绕,神光大现。
奇怪的是,四方宫的议事桌前却迟迟不见白束踪迹。
直至半年以后,西方星宿突放异彩,将无边夜空照耀得恍如白昼,白束神魄相继划过夜空,朝着昆元山疾坠而下。
得天道训诫,神君降世必由青龙接引,虽然不情不愿,他还是在这满目星光的夜里远赴昆元山,朝着神魄落下的方位慢慢荡去。
赶到昆元山时星芒已歇,山腰密林犹如一块巨大的黑色绸缎,夜色漫延,连织金紫袍都染上墨色。
秋虫不语,微风已歇,四周静谧得好似时光都已不前。
就在这一片无尽茫茫中,朗朗月华刺破黑暗,银柱般的光芒投洒在一只褐色条纹的白色幼虎身上。
像是华光凝成的虚影,轻轻一碰便要散去。
这只半臂长的幼虎匍匐在郁郁葱葱的草丛之中,连叫声都轻得可怜。
......
青龙顿住脚步,抱臂倚靠在一棵粗壮的桂花树下,挑眉扫过一眼。
这老虎也忒小了,哪有一点神君的气派!
他懒得再看,嗅了嗅枝头的花香,好一会儿才懒懒开口: “几个意思?”
在神州行走需得化作人族样貌,这位天道高徒在玩些什么花样?
白束一脸懵懂,弹了弹毛茸茸的白耳朵,圆溜溜的眼睛里尽是迷茫。
青龙打了个哈欠,将缀满花苞的桂枝随手砸向白束头顶:“化形回涅槃山,怕人不知道你是只老虎怎么的?”
他不喜欢这只白虎,更确切来说是厌恶,不仅是青龙,就连朱雀和玄武也是一样。
天道偏爱白束,这是天界都知道的事情,也正因为如此,才时常惹得三位神君心怀忿愤。
若问天道偏心到什么程度,那就只能用云泥之别来形容。
就拿名讳来说,神君的名字皆由星宿象形而定,东七宿布阵为龙,青龙便由此得名,南七宿布阵为雀,司南之神便叫朱雀。
可偏偏白束与众不同,明明就是只白虎,天道却赐名“白束”,也不知是夸他长得像束花还是赞他“腰如束素”。
“娘们一样!”
这是当初青龙得知此事后给出的唯一评价。
按理来说,四神君分居四宫,素未谋面,应该是结不下什么梁子,可没来由的偏爱总是让人怨怒。
朱雀前几日还在念叨,他也曾求天道赐名,谁知天道不仅不允,还狠狠数落了他一顿,张嘴便是白束如何如何刻苦勤勉,他却如何如何拖沓懒散。
朱雀气不过,自己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朱放,后又觉得不好听,想来想去到现在还没论定。
青龙倒是不在乎名字,但他却厌烦天道总是拿他与白束比较,特别是被罚的时候,他的顽劣不羁就被白束的克己复礼比得渣都不剩。
而此刻,天道口中颖悟绝伦,登峰造极,就连容貌都胜人一筹的白束神君就傻愣愣地趴在眼前。
青龙看着这只幼虎,满眼都是鄙夷。
秋夜微凉,浮香阵阵。
白束一动不动地愣在那里,眨巴眼睛时从头顶落下几朵青龙甩上去的桂花,看起来单纯又无害。
“跟你说话呢,发什么呆!”青龙蹲到白束面前,目光冷漠,“在神州行走需得化作人族模样,你可记得?”
白束终于点了点头,望过来的眸子里仿佛盛了一池银河。
青龙捡起地上的桂枝,又磕了些桂花在他头顶:“那还不快点,等我抱你回去?”
金桂撒了满头,粉白的虎耳弹走几粒花苞,白束伸了只爪子到青龙面前,“嗷呜嗷呜”不知说了些什么。
青龙察觉不对,接过虎爪在他灵海探查一番,深紫色的眸子陡然凛冽起来。
“灵海翻腾,灵脉滞塞,你做什么了?”
现在的白束和普通幼兽没什么区别,软绵绵跟个毛球一样,就连眼珠都是小虎独有的冰蓝色,看向人的时候总有一种可怜兮兮的感觉,实在看不出什么神色。
“灵脉堵成这样,化形的法术都使不了,你是废了呀!”青龙语带奚落。
白束收回爪子坐了起来,垂眸看向杂草间的金桂,眼中星辉都暗了几分。
见他这副落寞模样,青龙心中竟升起一丝快意。
灵力流转不畅,总不过是修炼时操之过急,或是不解其意错了章法,调息几日的事情,怎么就值得这般垂头丧气?
难为天道一天到晚将他挂在嘴边念叨,原来就是这么个经不起事儿的娇气废物!
青龙冷笑一声,可一想到他恢复灵力后的狂妄劲儿,不禁又牙痒起来。
他抬头看向无尽星空,不一会儿,眼底闪过一道促狭的笑意。
既然老天给了这么好个机会,不如就由他来添一把柴,也好让这毛乎乎的小东西知道个高低进退。
他一甩袍角在小老虎身旁坐了下来,叹了口气道:“白束兄弟,我和朱雀、玄武虽先你一步来到凡界,却没有遇到过此等境况,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不知你自己可有打算?”
白束在天界时勤修法术,熟读典籍,凡是天道的教诲必定牢记心中,但天道教他术法,教他谋略,唯独没有教过他灵力尽失该怎么办。
或许这对天神来说,本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突然面对这样的境况,任何言语都不能形容白束现在的感受,辛苦修习的本事一朝尽失,连化形这样最基础的法术都使不出来。
神州西域乌烟瘴气,百端待举,带头的扛把子却首先掉了链子。
这就好像是御驾亲征的君王,在面对百万敌军来犯时,陡然变成了呱呱落地的婴孩一般。
青龙问他可有打算,他能有什么打算?
但这绝对不是一时不慎造成的灵脉紊乱,这种情况他没有遇到过,也完全没有头绪该怎么办。
白束茫然地看向青龙。
天道曾说,青龙身为四神之首,身负守卫天凡两界的重任,各位神君都要以他马首是瞻,共护天地秩序。
但青龙行事略显浮躁,而白束沉稳持重,正好与他互补长短。
那日天道紧拉着白束双手,语重心长之态历历在目,言语间再三叮嘱白束一定要用心辅佐,若是能够兄友弟恭,共同进退,那就算是最后一丝神识散尽,他也是能够瞑目的了。
看着白束直愣愣的目光,青龙挑了挑眉继续道:“贤弟,想必你也尚无头绪,但有些事情不能瞒你。”
他将小老虎头顶的花苞扒拉下来,言辞无比恳切。
“如今神州纷乱,四神明承天命,清恶秽,本应东西南北各守一方,可因贤弟你迟迟未至,故由我来代理西域之务,但因时日尚短且事务繁多,为兄虽已殚精竭力,却未能替兄弟你辟得一方清净,实在是惭愧得很。”
说到这里青龙紧锁眉头轻叹一声。
叹息声不轻不重,刚好砸进白束心里。
神州妖祸未除,百废待兴,此危急存亡之际,堂堂白束神君竟化为一只懵懂幼虎,不仅有负天道所望,还连累青龙身心交瘁、精疲力竭。
白束心中焦虑未消,羞愧又起,苦于无法言语,只能往前迈了一步,伸出爪子搭在青龙膝头,以示感激。
青龙正摇头轻叹,倏然膝头一暖,一只软绵绵的白毛爪子竟主动搭了上来。
他眼睛一亮,连叹息都停了,伸手将毛爪子握入掌心。
好乖巧的小傻子!
就这资质做什么神君?
不如就到老子怀里来做个灵宠,一日灵宠,终生灵宠,改日恢复了灵力也要记得夹起尾巴做神!
白束不知他心中所想,只任他捏着爪子继续忽悠。
“贤弟,如今你遭遇此劫,做兄长的劳心劳力本属应当,只是神州妖族众多,若是让他们知晓此事,难免影响白束威名,再者,朱雀嘴碎,若是让他见到你这副样子,难免要逞个口舌之快。”
青龙顿了顿,给他时间权衡利弊,待小老虎慢慢垂下头去,才继续道:
“依为兄看,不如咱们先不要表露身份,只当你是我外出捡来的一只虎崽,待神元无恙,一切顺理成章,那四方桌前总有你一席之地,你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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