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本王不想亡命天涯

天际夜色如吐墨,大雨如注。

船前灯笼摇曳,些许暖意溢了出来。云木收伞入船,砚浓取来干净氅衣为他披上,问道:“怎么样了?”

“都安顿好了。”云木掸了衣角的雨珠,走到桌炉前坐下,说:“小林将军遣船只运了棺椁过来,家主和小公子的尸首暂时安置在了大船上,我安排了人燃香守着呢。”

砚浓叹气,他继续说:“武司那边,朝旸将军也去过了,他们同意在灵山再逗留一晚,明日一早启程回鬼都。”

“嗯。”砚浓点点头,然后问:“那冥王呢,人怎么样?”

闻声,桌炉旁的其余两人也抬眸看了过来。

“放心。”云木说,“殿下还昏睡着,身子上的伤也已经换过药了,没大问题。”

“那就好。”

砚浓倒了热茶递给他:“白日里的事情我听殿下讲过了,这几日他接二连三遭受打击,冥前辈走时他就该撑不住了,今日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醒着反倒叫人担心,让他多睡睡也好。”

云木过茶盏,眉间蹙成一团:“可光让殿下睡着也不是办法,明日武司便要回鬼都了,我看殿下好像还有什么事情没完成,我担心他……”

“那你最好把他看紧点。”一旁的听言插话,“冥若尘的性子我们心里都有数,北城王的孩子死得不明不白的,我真怕他一个控制不住又干出什么事情来。”

“眼下炼尸人还不知道在灵山哪个犄角旮旯猫着,虽说灵山这一战他们已经元气大伤,但实力还是保存下来了不少,这个节骨眼上,可别再生事儿了。”

“那就让殿下这样被带回去吗?”云木垂首,低声问:“阎君会给殿下定什么罪?”

几人都不答话。

听言道:“如今事情都发展到这个地步了,还能怎么办,阎君要拿若尘就为了两件事,一是冥家叛逃,二是鬼石,现如今冥前辈走了,所有事情都得若尘一个人独自承担了。”

“不过……”他皱了皱眉,继续说:“以我前几个月在鬼都与阎君相处那几日来看,我觉得阎君对若尘的态度似乎并不像信中所说那样,他好像只是想让若尘回鬼都,对于罪责方面,也没明确的说要怎么样。”

云木抿了口茶,默默地开口:“正因为阎君没有明确说要定殿下什么罪,所以我才更加担心,殿下此次回去不是以府王的身份,那些武司若是非要给他定个什么叛贼之名,即便阎君有心宽恕,恐怕也……”

砚浓拍拍他肩,叹息道:“你这会儿担心又有什么用,当初他执意留在罗刹,咱们不也什么办法也没有,那些事情他该给一个交代,你帮不了他的。”

云木沉默下去,过来片刻才小声说:“如果我能替殿下的话,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哪怕是永远不回去……”

“你还是悠着点儿吧。”

听言用扇扇茶气道:“这一次,他要是能乖乖回去,或许还有挽救之余,若是逃了,那他这辈子恐怕都不会有安宁之日。”

砚浓道:“阎君与百官要的是他手里的鬼石和鬼玺,只要这两样东西归位,我相信就凭冥家与南家祖上那层关系,阎君也不会拿他如何。”

他劝慰云木道:“你也别太担心了,届时我家殿下和言王都是要回去的,要是那些阴司非要逼出个什么罪诏来,那他们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说到鬼石鬼玺……”

听言手中扇面一停,转头看向良穆:“确定都在若尘手上吗?”

方才几人谈论的时候,良穆一直垂着眸没有说话,此刻听言这样问,他眉间愁云更深了几分,没有答他的话。

听言拾起茶杯一饮而尽,自顾自地问:“从我们进罗刹开始,我就没见他用过鬼石,莫不是早被炼尸人夺了去?”

云木与砚浓同时道:“不会的吧。”

“遭遭遭!”听言有些激动,收扇站起身来:“这事儿得问问他,可千万出什么岔子,这仗打完了,人也死了,要是鬼玺鬼石没拿回来,那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砚浓道:“你先别着急,冥王虽然平日里吊儿郎当的,但鬼玺鬼石这么重要,他应该不会出纰漏,指不定悄悄藏在什么地方,等人醒了咱们一问便知。”

“话是如此,可他的脾性你又不是不知道,有什么事情都不愿跟我们讲。”

听言拿扇敲着手掌,还是不放心,问道:“这几日光顾着打架,你们有谁看见他使用过鬼石吗?”

砚浓垂首回忆了几秒:“这我倒没注意。”

“你呢?”听言又转向云木。

云木摇摇头:“我好像……也没注意。”

“你看吧。”听言拍拍额头,“咱们那次在灵山密林见到他时,他是拿鬼石驱散的尸群,可后来,他在我们跟前好像就再也没有使用过鬼石了,不对劲……”

“很不对劲。“

他在桌炉前来回踱步,分析道:“上次我与阿穆潜进罗刹救他,途中不小心放出了走尸,拼了老命才逃出来,现在想想,我们当时完全可以不用逃啊,他手中不是有可以驱策尸群的鬼石吗,为什么不用?”

云木与砚浓当时没有进地宫,不了解里面的情况,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听言便转向良穆:“阿穆,你说是不是?”

良穆眼眸微抬,那摇曳的烛火映得他脸色发白,他沉吟几许,才说:“鬼石只能控制由若尘的血炼出来的尸,地宫那批是炼尸人之前炼失败的,连他们自己也掌控不了。”

听言目光稍动:“是这样嘛。”

良穆别开脸,不答话了。

听言顿住脚步,沉思了一会儿,说:“不成,明天就要回鬼都,这事儿还是得先问清楚。”

“咱们这次回去是去阴司周旋的,关于鬼石和鬼玺的事情,咱们要提前准备好说辞,不然那群老东西会抓着这个问题不放的。”

讲着,他转身对云木道:“冥王在哪条船上,我要去问问他。”

“现在吗?”云木起身道:“要不晚些再去,殿下现在应该还没醒。”

听言开扇往船外走:“再晚天都亮了,现在就去。”

云木跟上他:“那行,我给殿下找点吃的带过去,他一整日都没吃东西,我怕他身子扛不住。”

两人出了船。

桌炉前,良穆静默下去,砚浓瞧出他脸色不太好,抬眸想问些什么。

可人搁下茶盏,起身离开了桌子。

外边大雨滂沱,礁岸上阴暗一片,冷风刮得船帆刷刷作响。

良穆立在阴影里,看着海上的浪潮浮浮沉沉,那如同一双大手,攥紧了他的心脏。

灵山这一战,阴兵折半,死伤无数。山海关失去了他们的主心骨,林予安丢了性命没有了爹,冥若尘从此孤苦伶仃,再无家人……

可到最后,正如听言所说,赔了夫人又折兵。

鬼石一分为二的鬼玺还在凌飞雨手中,他们拿不回来。

所有人都认为只要冥若尘能归还鬼石,阎君便能饶他一命,可谁又知晓,那半块鬼石是冥若尘的命,他不交是死,交了也是死。

良穆不敢将真相告诉听言他们,他在想,在犹豫,他想带着他一起逃,哪怕是一辈子永无安宁。

可他说过,他不想逃,不想亡命天涯……

“殿下,你在想什么?”砚浓走到窗前,取了外衣给他披上,“是有心事吗?”

良穆微微侧眸,抓紧肩头的衣物,看了他一眼,摇头没说话。

砚浓收回手,抬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出去,问:“殿下是不是在担心冥王回鬼都后,八司会拿鬼石的事情给他扣上一个叛贼的罪名?”

良穆不回答,他便自己说:“在阴界,被扣上这个罪名的府王只有两个下场,放逐或者……死。”

良穆搭在窗格间的手,微不可查的颤了一瞬。

“但言王说得也没错,”砚浓注意到了,继续道:“阎君对冥家还有情意,上次你让我驻守鬼都,我在阎君身边待过一段时间,他言行之间确实对冥王有所保留。”

“这一次炼尸人出山,他有功,如若八司不作妖的话,我相信阎君会网开一面的。”

良穆神色不动,看着远方:“按你来看,要怎样八司才会放过若尘?”

砚浓回答:“言王先前不是说,只要归还鬼石鬼玺就行了吗?”

良穆忽地转过头,看着他:“那要是没有这两样东西呢?”

“怎,怎么……”砚浓愣了一下,“怎么会没有呢,这两样东西不是在他手中吗?”

“该不会真如言王所说那样……还在炼尸人那里吧?”他瞪大眼睛,有些惊恐。

良穆眉间蹙起,眸光波动,砚浓在他眼里看见了痛苦神色,那种难以遮掩的情绪,与当初在灵山山头,他见到拿鬼石驱尸的冥若尘时是一样的。

“怎么会?”砚浓难以置信。

良穆移开目光,不再看他。

这时,船帘唰得一声被人从外面挑开。

听言浑身是水,气喘吁吁地喊:“阿穆,不好了!”

“冥……冥,”两人转头,他上气不接下气,说:“若尘他……不见了!”

良穆肩头的衣裳坠在了地上,砚浓赶紧问:“怎么会不见了,他先前不是一直在船上昏睡吗?”

“不知,”听言睫间滴着雨珠,急得不行,“我与云木过去寻他时,人就已经不在了,我们找遍了溟海上的船只都没见到他人。”

砚浓眼珠转动:“该不会是……”

他欲言又止,随即看向旁边的良穆。

听言知道他想说什么,气得一跺脚道:“这个冥若尘,我就知道他耐不住性子,定然是因为蛊毒一事上山去了!”

“那还愣着干什么,找啊!”砚浓也急了,“云木呢,他去哪儿了?”

听言说:“他已经上礁岸去寻了,方才我们动静太大,这事儿朝叔叔和武司那边也知晓了。”

“唉——”

砚浓叹了口气,刚提上剑,旁边良穆就已经先一步翻窗跳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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