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阴年四月底,历时半年之久的灵山大战结束,武司率领阴兵大军班师回朝。
溟海上,号角与哀乐齐鸣,为在这片土地上战死的灵魂哀悼送行。
良穆于睡梦中惊醒,入目一片落窗皓月,而船房内只余他一人,再无别他。
数十船帆启扬,泊过粼粼浩海驶离灵山,往鬼都返去。
良穆赤脚下床,看见房内桌间搁着一张字条,上写:冥王已逃,请东城王屈尊暂于此船休憩,待归都之时禁闭之术方可解除。
良穆指尖微颤,面露慌张神色,抓起那字条攥在手心,往舱门奔去,却被一道法术逼退了回来。
他颓唐地坐在地上,望着月影倒映深海,忽而又笑了。
走了好,走了好……
*
武司撤出了溟海,但没有放弃对冥若尘的追捕,他们留了两小队人马,兵分几路对冥若尘展开地毯式搜捕。
无人知晓他去了何处,也无人知道他那日口中所说的必须要做的事情是什么。
而良穆等人从灵山撤离后,便彻底与之断了联系。
武司们对灵山一战的细况做了梳理,并列出与冥若尘有关的所有罪责,上呈至阎君要求立即捉拿其归案。
南喻可此次失算了,之前他跟陆北慕笃定冥若尘没有反叛之心,笃定他一定会带着鬼玺鬼石回来,可惜天没能随他愿。
冥若尘逃了,鬼玺鬼石也不知所踪,即便武司之前从朝旸口中得知这两样东西并未在冥若尘手中,但无人信服。
文司与八百鬼官联合上奏,要求坐实冥若尘携鬼石潜逃的反叛罪名,一举定下罪诏。
南喻可凭一己之力压下了朝臣们的进言,以事实不明,证据真假不能断定为由驳回了他们的上奏。
他想等冥若尘回都,想听他亲口解释一切事因的经过。
朝臣也看出来他是想有意保冥若尘,私底下对其不满,有颇多怨言。阎君大殿上,日夜烛火通明,百官争论不休。
之前留在灵山搜捕冥若尘的两队人马,在良穆等人回鬼都后一直没有音讯传来,直到第五日,他们终于收到一条有关于冥若尘行踪的消息。
阎君大殿上,朝臣们乱成一锅粥,纷纷再次上奏,极力要求立刻捉拿冥若尘。
因为这一次,他面对的不再只是阴界,还有阳界五派。
根据灵山传回来的消息所知,那日冥若尘下山后,逃亡的方向正是距离灵山不远的九子城。
他在山脚下撞上了由新任鬼道罗清云率领的阳界五派,那群人胆小怕死,又贪得无厌,阴界与炼尸人在灵山上打了几个月,他们从未出手相助。
等山上的仗打完,他们才闻着味儿上山,打算坐收一把渔翁之利。
可要怪就怪他们运气不好,惹谁不行,偏偏惹上正在气头上的冥若尘。
那日,罗清云等人在上山途中撞见冥若尘,一心想要从他手中抢夺鬼石,冥若尘在灵山对自家人会手下留情,可对这群贪得无厌的鼠辈却不会。
阳界五派两千剑士,至少有将近一般折损在了冥若尘的剑下。
最后,罗清云不仅没抢到鬼石,还被冥若尘逮着狗头打了个落花流水。
这样的耻辱,他岂能咽下,从九子城撤兵后,他便将在冥若尘那里受的气一股脑全部算在了阴界头上。
还放出话来,说阴界若不把鬼石与冥若尘交出来,便集结全派之力攻进阴界踏平鬼都。
阴界虽从不畏惧阳界那些术士,但两界自混沌分离一来,一直和平共处,鬼道与阴界各司其职,素来合作的也相当不错。
没想这罗清云一上位,竟处处都想打压阴界一头,还妄想着抢夺鬼石同那炼尸人一般炼求所谓的长生术。
阴界不怕他生事,但这个节骨眼上也不能起祸端,朝臣一经商议,最终决定把冥若尘携鬼石潜逃的消息散播出去。
阴界的人寻不到人,不如便由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剑士去找。
陆北慕与八司背着南喻可打了一手好牌,不论阴阳两界那一拨人先找到冥若尘,目的最终都会达成。
况且,足够了解冥若尘脾性的陆北慕并不认为他会偏戈倒向阳界,毕竟良穆与他那手下还被囚禁在鬼都。
他相信冥若尘在听到风声后,一定会乖乖自动送上门来。
消息放出去的当夜,鬼道的人便立马整顿了人手,分几个方向再一次上灵山,誓死要抓到冥若尘。
同时,罗清云也率领了一波剑士住进了鬼都,要求阴界给先前那些被冥若尘杀死的同胞一个说法。
阎君大殿再次陷入混乱,文臣唇枪舌战,南喻可不同意由阳界捉拿冥若尘,与八司周旋,自顾不暇。
陆北慕眼看朝中形势越发恶劣,不敢拖延,私下也悄悄安排了人前往阳界。
上阴年五月初,阳界那边还没找冥若尘,倒是由鬼将隋志带出去搜捕的那波人先传来了消息。
他们在灵山废墟上找到了冥若尘——
隋志说他们一碰面,冥若尘就跟他们大打出手,一仗下来竟落了个两败俱伤。
“冥王也受伤了?”
朝旸这一次没能参与搜捕一事,或许是他在灵山故意放走冥若尘被武司看出了什么端倪。虽然回来后没有像听言与良穆一样被囚禁,但行动受了限,只能够在朝中走走,顺便听听议事。
听隋志讲到两败俱伤,他神色微沉,说:“冥王的功夫剑术早在已他逃下灵山时就更甚从前,与你们打,怎么会打个两败俱伤?”
“这……属下不知。”隋志听出了朝旸话里有瞧不上他们的意味,脸色有些难看。
不过,他只是一名看守城门的鬼将,自知无法与他们这些征战沙场的将军相比较,遂又敛了神色,说:“我们当时也觉得奇怪,冥王出剑招式熟稔狠厉,对我们并没有手下留情,可没出几招……他气势就又败退下去了。”
“然后呢?”朝旸听他讲冥若尘没有手下留情,面色又是一沉,不悦道:“既然能让他气势败下去,想必你们出手也并不轻。”
隋志垂首:“属下们也并非想对冥王下死手,只是将军您也知道,冥王武功了得,我们若不拼尽全力,恐怕无法将他拿下。”
“那尽全力了,你们把他拿下了吗?”朝旸冷哼一声。
隋志压低脑袋,答不出来话。
“行了,你来此处是汇报情况的,并不是扯闲话的。”
一旁的陆北慕沉着脸道:“你且说后来冥王如何了,又逃了吗,逃去什么方位知不知道?”
“具体方位,属下也不知。”
隋志继续说:“冥王与我打完之后,身体似乎出现了异常,他轻功跟不上,徒步下的山,我们一路追出去,在距离灵山两百里之外的地方跟丢了。”
“两百里……”
史炎掐着下巴接话:“他逃这么远,是为了什么……”
文司问道:“距离灵山两百里的地方是哪里?”
殿上一众人都不曾去过阳界,自然对那是个什么地方一无所知。
这时,朝旸又问:“你说冥王的身体出现了异常,是什么意思,哪里不对劲?”
见他净挑些无关紧要的问题问,陆北慕有些无语:“朝将军,本官认为这些事情……”
朝旸打断道:“卑职认为这些事情很重要,冥王既然身体出现了状况,光靠徒步想必跑不到两百里之外。”
陆北慕语噎,拉了脸色转头又问隋志:“你确定他逃了这么远?”
朝旸摆明不相信一个鬼将话的,隋志有些急,说:“大人,属下不敢妄言,我们追了一夜,确实是在那处将冥王跟丢的。”
“那你说说,那个地方有什么奇特之处。”
史炎分析道:“你只是在那里跟丢的,并不代表他此刻就在那个地方,还有他身体的身体状况,会不会阳界的人在你们之前已经先找到他了?”
“不会。”
陆北慕负手走了几步,走到高殿上,今日南喻可身体抱恙未来上朝,他盯着他一惯喜欢坐的地方看了片刻,说:“阳界我派了人盯着,未收到他们已寻到人的消息。”
文司道:“那是怎么回事?”
朝旸见状,冷笑着问:“这些重要吗?”
今日殿上,阴界八司只来了两司,史炎作为武司代表,已不比在灵山上那般好说话。
他看向朝旸:“当然重要,人受了重伤,抓捕起来会比之前容易,我们只需要弄清楚他千里迢迢非要逃去的那个地方是哪里,又有何特殊之处,然后再派人去拿他即刻。”
“说得简单。”朝旸别开目光,不屑道。
陆北慕很是看不惯他一副嚣张样子,但朝旸是鬼使那辈的忠臣,即使是南喻可在场今日也得礼让三分。
他不想与之胡搅蛮缠,转头继续问隋志道:“你接着之前的话说。”
隋志不明:“判官大人指的是?”
“就是冥王的身体出来什么问题。”陆北慕是真有些瞧不上这人,要不是还有利用价值,早打发他去扫城门了。
朝旸目光也看过来,隋志说:“属下也说不上来冥王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只是觉得他看上去很虚弱,我回来之前曾询问过您派给属下的那些人手,他们说冥王修的是剑道,且修为极高,能被我们不到一百人打成重伤,是很奇怪……”
“要么是他本身就已负伤,要么是……”
朝旸追问道:“是什么?”
隋志沉吟了几秒,声音莫名低了下去,说:“内力大损,或者心脉力竭!”
朝旸心中一惊,怎么会……
他明明那日在灵山上还是好好的,这才一两月不到,怎么突然会内力大损,心脉力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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