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前夕,陆北慕派了第二波人前往阳界捉拿冥若尘,这一次万事俱全,他不仅找到了破除结界的方法,还专门请了鬼使前往。
临走时,又去了趟东城府,不知是良心发现,还是怕冥若尘再次逃跑还,他竟破例同意让听言同行。
当然,他也不是因为信任听言,而是看在他与冥若尘交情不错的份儿上,想利用他一把。
陆北慕清楚冥若尘的脾性,知道他对阴界其他人不屑一顾,但对身边的好友兄弟向来重感情,他不信他能狠下心对自己人下手。
听言与良穆自然也看出陆北慕心里在打什么算盘,但事已至此,他们没有更好的办法。
良穆去不了阳界,因为他与冥若尘在灵山时的那些亲昵举动已经人尽皆知,谣言也传得五花八门,陆北慕视他如眼中钉,怕放他出去后会跟着冥若尘一起逃了。
让听言去阳界,是为了让冥若尘放下戒备,把良穆留在鬼都,是为了逼他就范。
两人知道陆北慕在耍小心机,并未戳破。因为这边,朝旸已经成功说服了阎君,南喻可同意与良穆话谈。
七月初十,第二波阴兵去阳界已有三日。
听言传回消息说万花谷的结界破开了,但是没有并找到冥若尘,里边的花妖王承认他曾在谷中待过一段时日,但后来人去哪里了它们不清楚。
至于冥若尘去万花谷的原因,那花妖王没有交代,妖界向来不喜阴界,所以不论问什么,它们都是一句不知道。
由陆北慕派去的那波人手很是嚣张,不信它们的话,两方为此还差点动起手来。
听言心里明白,能让花妖王闭口不提此事的,除了冥若尘,不会有别的。
只是这段时日,阴界与阳界的人一直守在万花谷入口之外,还能让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走,这让人感到很奇怪。
听言想在冥若尘被带回鬼都之前当面问清楚一起事情的缘由,所以并没有留在万花谷干等,他与隋志兵分两路,一队人马留在原地守株待兔,一队则去了灵山。
*
七月十五,鬼都下起了暴雨。
一纸油伞摇晃,穿过长街,进了东城府。
南喻可脚步停在紧闭的殿门之前,抬眸透过雨帘看了片刻,才伸手敲响了门。
“见过阎君。”门由内打开,良穆衣着整洁,请他进门。
“无需多礼。”南喻可收伞,拍拍他的肩,面上含笑:“近日委屈穆王了。”
良穆合上门,神色平静,说:“臣无事,只是让阎君亲自跑一趟,臣有愧,还望阎君恕罪。”
“无妨。”
南喻可四下环顾了一圈,回首看着他道:“这里不是朝会大殿,没有君臣,穆王不必如此拘谨。”
良穆敛眉:“好。”
两人对视片刻,走到桌边一同落座。
桌上热茶刚好,良穆斟了一杯递给南喻可,南喻可没接,而是笑着问:“有酒吗?”
良穆抬头,目中深沉:“不知阎君想喝哪种酒?”
“花酿,”南喻可明眸微转,试探性地问,“穆王这里有吗?”
良穆沉吟着回答:“这个时节倒正是喝花酿的时候,只是臣自灵山回来之后一直待在府中不曾出过门,所以——”
“无事无事。”南喻可端了茶,摆摆手道:“本王随便问问罢了,饮酒伤身,还是改喝茶吧。”
良穆点头,没有再说下去。
南喻可一面喝茶,一面细细打量他。
良穆年纪不大,用阴界的年龄来算,也还是个少年,但南喻可却从他身上看到了这个年纪没有的沉稳感。
“听朝将军说,你找我有事?”南喻可看他半晌,也不见他开口,便率先问道。
良穆闻声,面上表情才终于起了一丝变化,垂眸说:“回阎君,是有此事。”
南喻可放下茶盏,缓缓道:“什么事情,穆王但说无妨。”
“是有关于……若尘与鬼石的。”
良穆看着他,犹豫了片刻,方才说:“臣想替他向阎君求个情。”
“就为这个?”南喻可像是早已猜到似的,淡然一笑,问他:“你先说说看,你想为他求得什么。”
“饶他不死,”良穆沉默了会儿,轻声说:“还有……”
“还有放他自由是吧?”南喻可语气温和,抢了话,“这些条件,穆王不是已经书信告诉本王了吗。”
良穆端坐着,没有答话。
南喻可神色悠然,自己取了炉上的茶续满一杯,说:“穆王既然避开阿慕让朝将军传话于我,那想必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
“说吧。”南喻可也替他续上茶,放缓了语气道:“这里只有你我两人,不用顾忌什么。”
“鬼石。”
南喻可转过头,良穆与他对视住,“臣想让阎君收回成命,让冥家能继续保管鬼石。”
“为何?”许是没想到他会提这个要求,南喻可有些吃惊。
良穆没有立即答话,他还在犹豫要不要将真相告诉南喻可,不说怕他不会同意自己的请求,说了又怕他会对冥若尘不利,毕竟他至今也还未彻底摸透这位阎君的心思。
虽然听言与朝旸在灵山时曾说过南喻可没想要冥若尘的命,但是眼下形势已不比从前,八司与阳界的人都想拿他开刀,他不敢赌。
“臣听说,这鬼石原是阎君先祖赠予冥家的,用作为两个家族世代交好的象征……”
良穆指尖捏紧茶盏,轻轻摩挲着。
“是有这么回事。”南喻可知道良穆话故意只说一半是在探自己口风,便随他意道:“按理来说,这种东西确实没有再收回去的道理。”
良穆目光看过来。
“可是……”陆北慕眸光与之相交,沉吟几许,问他道:“我倒想听听穆王提出这个请求的原因是何?”
“你要本王保他不死我答应了,要我放他自由我也同意了,最后为何还要留下鬼石?”
良穆神色无常,陆北慕神情严肃起来,又说:“鬼石与鬼玺关乎着阴界的安危,这么重要的东西,本王怎敢放心再将其交于他人。”
良穆听出了他的意思,蹙了蹙眉:“若尘他……”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南喻可说,“但今时已不同往日,灵山一战虽然剿灭了炼尸人,但是两界之中觊觎这两件东西的人数不胜数,穆王你怎么敢保证鬼石在冥王手中就一定安全?”
“阎君……不信任冥王?”良穆喉间滚动,隔着桌面看着他。
南喻可感受到他目光里的情绪,微怔半刻,有些不太明白。
“不知穆王口中的信任是何种意思的信任?”
窗外天色阴沉,屋内的灯盏摇摇欲坠。
南喻可戴着扳指的指尖在桌间轻轻敲击着,沉吟着说:“我知道你想救冥王,但是鬼石一事,你总得给我一个理由。”
“阎君已经答应过臣的条件了,”良穆端坐着,声音很平静,“保若尘不死。”
南喻可:“所以呢?”
良穆双臂搭在桌面上,手肘微屈:“所以鬼石就只能够留在若尘那里。”
南喻可眼波微动,敲击的手一顿。
“穆王的意思是……”这一次,他倒是很快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没了鬼石,冥王活不成?”
良穆没有回答,但也没有否认。
南喻可注视着他,忽地想起了近日朝中那些谣言,不由一笑:“穆王这是给本王摆了一道啊。”
“臣不敢。”良穆垂首。
南喻可默默饮了口茶,说:“可你总得告诉本王原因,不然我拿什么去说服八司与文武百官。”
良穆缓缓抬起头,有些意外,像是没想到他会答应得这么爽快。
“待若尘回来,所有一切本王都会亲自与他说,”南喻可认真道,“你大可放心,他是本王亲封的府王,没有本王的允许,这鬼都没人能拿他如何。”
良穆低眸:“多谢阎君。”
南喻可望着窗外的雨:“谢就不必了,穆王还是先与本王说说有关于鬼石的事情吧。”
良穆盯着桌面的茶水,沉默下去。
他敬南喻可是真的,留冷脸给他瞧也是真的。
南喻可疑惑地瞅着他,看出来他压根就没想告诉自己。
说实话,他很不了解眼前这个与自己同龄的良穆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孤傲、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
莫非,冥若尘就喜欢他这个?
南喻可轻叹一声,负手站起来,说:“看来穆王还是不相信本王,既如此,那本王也不逼迫你了,这事儿就先说到这里,等冥王回来再详谈吧。”
良穆抬起头来,神色轻松了一刻。
南喻可看他一眼,去了窗前,没再讲什么。
良穆站起身,停在他身后,两人的目光同时落向不远处的楼阁。
“良穆,”南喻可唤了他的名字,同时转过头来,以不是君臣的语气问了一句,“你说,若尘他为什么不愿意回来。”
“我不要他的脑袋,也不治他的罪,南城府王的位置也给他留着,一切该属于他的东西,我都可以给他,他为什么就是不回来,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
“或许他还有自己的事情没完成。”良穆忽略他的情绪,轻声回答。
“可已经快四个月了。”
风刮着雨帘,南喻可额前的发丝被雨滴淋湿了,他说:“再不回来,八司那边我便拦不住了。”
良穆知道他顶着压力,点了点头,说:“听言已经去灵山了,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
南喻可侧眸,沉吟几许,自顾自道:“只希望这一次不要出什么差池才好。”
良穆沉思了几秒,问道:“那阳界那边,咱们如何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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