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喻可凝视远方：“依穆王之见应当如何？”

“他们的目的是鬼石。”良穆皱起眉头，“若得不到他们想要的东西，恐怕不会罢休。”

“这个我当然知晓。”

提到此事，南喻可就心烦，他目光下沉，说：“鬼石本王不会给他们的，若尘他们也休想动他分毫，我阴界的人和东西，他们有什么资格来抢。”

良穆道：“话虽是如此，但现在他们人尚在鬼都，若尘一旦回来，消息瞒不住的。”

南喻可沉思几秒，说：“那要是隐瞒行踪呢？”

良穆：“阎君的意思是？”

“让若尘回来的时候避开他们，然后本王再出一道手谕，伪装成阴界没有找到他的样子，如此一来，阳界那些人便不会苦守在鬼都了。”

“穆王觉得这样可行吗？”

良穆没有回答，他沉吟几秒又说：“只是这样，若尘往后就没自由了……”

南喻可没转头，良穆看不清他神情，却从他这番话的语气中听出了些许忧伤。

“穆王有更好的办法吗？”

他侧眸，眼神温和，说：“你比我了解若尘，若你是他的话，本王如此安排他能接受吗？”

风吹斜了雨帘，良穆迎着南喻可的目光，沉吟几许后回答：“您是阎君。”

“君之所言，臣之所行。”

良穆给不出更好的办法，南喻可年纪尚轻，对朝中之事过于生疏，对两界的相处之道也还未曾了然，今日他若只是个朝臣，坦露心声未尝不行。

可如今，阴界皆知他与冥若尘并非同僚关系这么简单，那些话他就不能说。

南喻可看出他有顾虑，沉思片刻后说：“实在不行，咱们就迎战，我还真想看看那群狂徒能掀起什么风浪。”

“您是一界之君，”良穆觉得他处事过于冲动，忍不住道，“当把两界安稳放在首位才对。”

“阳界那些人不过是声势大，喜欢呈口舌之快，我们没必要因为他们自乱阵脚。”

良穆看着他，认真地说：“您也没必要为了若尘与他们冲突，他今日若是在，也一定不会同意您这样做。”

南喻可眼波微转，沉默少顷后才问：“那依你之见，本王当如何？”

“静观其变，无需做什么。”良穆语气平静：“您已经答应我将鬼石留给若尘，这就够了。”

南喻可目光顿了下，有些看不明白他的用意，问道：“你今日找本王前来，确定就只为替他争取这个？”

良穆点了点头。

南喻可见状，没再说什么。

“若尘与阳界那些瓜葛，就交给我们自己处理吧。”他想了会儿，才又道：“不过还有一事得拜托阎君。”

南喻可抬手示意：“请说。”

“八司那边……”良穆欲言又止。

“本王知道，”南喻可拂拂衣袖，回身在屋子里走了几步：“就算你今日不提，我日后也会找他们谈话的。”

“冥家虽有罪，但此次灵山一战若尘立了功，他父亲用性命将炼尸人拦在了溟海之外，仅凭这一点，八司就没资格要求本王对他们下罪诏。”

良穆微微垂首：“那我先替若尘谢过阎君。”

“不必谢。”南喻可走上前来，轻拍他的肩膀，说：“于公冥王罪不至死，于私本王与你一样，不过是希望他能回来罢了。”

良穆抬眸。

南喻可目光轻扫过他面门，眉梢荡开了笑意：“所以你放心，不管怎样，我都会尽我所能去帮他。”

“阎君为何？”良穆眸光微动，忽然从他眼中看出了些不同寻常的意味，忍不住问道：“为何愿意帮我们？”

“我帮的是若尘。”南喻可并未揣摩他问这句话的用意，很平静地说:“至于原因，方才已经说过了，我与你的想法是一样的。”

良穆眼底闪过轻微的诧色，虽然南喻可没有直白的说出什么，但他却莫名有种错觉——南喻可口中的想法……与这两字表面的意思似乎有所不同。

窗外骤雨愈急，天际阴沉一片。

风扑打着面门，两人安静地站着，听那闷雷敲打，在瓢泼大雨间炸出一声巨响。

“啪——”

忽然，殿前的门在这时被人猛地一把从外边推开了来。

狂风刮着暴雨，将他浑身浇得湿透了。

“言王？”南喻可率先回头，瞧见门口的人时吃了一惊。

“阎君。”听言来不及跟他行礼，扶着门框踉踉跄跄跑进来，跌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良穆冲上前来将人扶住，“怎么这个时候回来，发生什么事了？”

听言长发蓬乱，满身狼藉，用一双沾满血迹的手抓住良穆的胳膊：“阿穆……不好了，若尘他……他去忘川了！”

良穆的身子在风中微顿，像是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冥王回来了吗？”南喻可闻言神色一动，忙问道：“他去忘川做什么？”

听言脸色苍白，靠着良穆气喘吁吁道：“我不知道……我没拦住他。”

良穆拧眉，发现他有些不对劲，把人扶起来才看见他腹部中了几处刀伤，寒声道：“究竟怎么回事，是谁伤了你？”

“我没事，”听言语气急促，攥了攥他的袖口，“阿穆，你先听我说，若尘他回来了，但……但不是我们抓他回来的，是他自己……”

良穆扶他站起来：“先去疗伤。”

听言不动，声音沙哑道：“阿穆，你先听我说完，若尘这次回来就没打算活命，你得去帮他，得去把他带回来。”

南喻可面色一沉：“什么意思？”

听言站立不住，良穆扶着他摇晃的身子坐下来，给他渡了些灵力过去。

“我们当时去花妖谷时，他已经离开了，然后我与隋志他们兵分两路，”听言干涩的唇抿了抿，说，“我在灵山脚下找到他，原本他已经同意了跟我一起回鬼都，可后来……”

“后来如何？”南喻可有些着急，问道：“你们发生了什么？”

“后来我与若尘又去了花妖谷，”听言说着，目光忽然凶狠起来，“结果隋志那狗东西竟放罗清云他们去放火烧了花妖谷！”

“他们毁了若尘设在里面的阵法，他们要把他逼死！”

“阿穆，阿穆，”听言双目通红，颤抖着声音对他道：“对不起，我答应过你要救他的，可是……可是我当初要是留在那里就好了。”

良穆听得云里雾里的，蹙眉道：“若尘设在花妖谷的是什么阵法。”

“好像是用来修补魂魄的，”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身上的伤口太疼，听言语气带着哭腔，“他那日在灵山拼了命也要离开，就是为了回去找那花妖王帮忙，向它借一样东西。”

“是何？”

“具体我也不知，只听若尘说，那东西用罕见的破镜重圆之力，能修复这世间任何破碎的灵魂。”

南喻可闻言一愣，道：“这个我倒是有听说过，不过，破镜重圆应是某种术法，莫非那花妖谷的妖……”

“我也不清楚究竟是法术还是什么灵器。”听言打断话道：“总之那个东西对若尘来说很重要，这几个月他不停往返花妖谷与灵山，为的就是这个。”

南喻可更加不解，喃喃道：“既是能修复魂魄的东西，那若尘借它来做什么……”

听言没时间再解释，对良穆道：“阿穆，你先别管我了，快去忘川找若尘。”

“我不知道他去那里做什么，但是阳界五派的人来了，还有八司的兵，再晚他就真的活不成了！”

良穆面色深沉，看着他：“那你自己可以吗，先休息会儿，我让医师过来给你包扎。”

听言摇摇头：“我没事，都是些小伤，死不了。”

良穆神色凝重，犹豫半刻，起身取了洗墨剑来，看向一旁的南喻可：“阎君，恕臣……”

“无妨，你去，外边的结界我已经解除了。”南喻可早已急得团团转，根本等不及她说完，先一步离开：“本王也不多待了，若尘那边交给你，我去见八司。”

良穆点点头，正要跟出去。

“阿穆！”这时，听言又叫住他。

良穆回首，听言神情略微沉重，迟疑了会儿才说：“方才阎君在场，有些事情我并未讲完。”

“若尘这一次恐怕……”他讲着垂了垂眸，像是不忍。

良穆立在门前，被风吹起的衣袖之下，指骨捏得发白，道：“你们在阳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听言唇齿轻启，颓然地坐在地上，沉默了会儿说：“他去聊城……杀进了罗清云的师门，阳界五派这次死伤惨重，恐怕不会轻易放过他。”

良穆脚下后退半步，整个人像是被什么定住似的，在一片瓢泼大雨声中寂静下去。

听言不敢抬头看他，喉间微哽：“还有一事我也要与你说，若尘之所以去花妖谷，应该是为了借那破镜重圆术替他父亲修补灵魂……”

“但这事我也不确定，只是在灵山时无意听朝叔叔提起过一回。”

听言攥紧拳，声音低沉：“他说冥前辈击在杀泰山妖时，强行运气开了沧耳剑的剑境，那一招化影随行本不至于让冥前辈当场……”

顿了顿，他才又说：“所以当时，冥前辈肯定还做了其他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后来，若尘从灵山逃走时，朝叔叔悄悄帮了他，他发现若尘的剑术似乎比之前更加厉害了，朝叔叔猜测他的剑境肯定又提升了，可是那么短的时间，他如何能办到？”

说到这里，良穆已经听明白他的意思了。

听言摸了一把脸：“若尘知道冥前辈死后魂魄残缺不全，无法如轮回井，所以才会跑去花妖谷借破镜重圆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