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的锁链鞭打肌肤留下鲜血淋漓的伤口，黑暗里的思念与痛楚像是困住人心的枷锁，一点点地将人拖入无法喘息的深渊。
晶莹的泪珠滚下脸颊，被一只温润的手掌拭去。
良穆微睁眼眸，握住那指尖，视线里冥若尘的脸逐渐模糊，然后化作云烟消失不见。
房门被推开，白灼的日光落进来，驱散了那些痛苦的梦。
砚浓端了醒酒汤进房：“殿下您醒啦！”
良穆微愣半刻，手掌抚摸过旁侧温凉的榻，昨夜的缠绵与温存一瞬一瞬从脑海中浮现出来。
“砚浓……”他轻抿唇线，扶着自己酸软的腰，有些不适的问：“我睡了多久？”
“一整夜加大半日。”砚浓将汤碗搁在桌上，拿了枕头给他垫背，“殿下以前从来不会宿醉这么久的。”
“您昨晚与他到底喝了多少酒啊？”
良穆没有吭声，自己端了碗喝汤。
砚浓端详了一圈满地狼藉的屋子，摇摇头，一边收拾一边问：“他人呢，把您灌醉了就跑了？”
“嗯。”良穆轻声应了下。
砚浓瞪大眼睛，若无其事地看了他一眼，像是有些意外，小声咕哝道：“换做百年以前，可都只有他被你喝趴的份儿……”
良穆没搭理他，搁了空碗，下床将衣裳穿戴整齐，说：“我要去趟阳界，你在府上待着，如果有谁……”
“是是是，”砚浓收了一大堆酒坛子抱着往外走，“人前脚刚走，您后脚就得跟上，这东城王府守的都快成我的了。”
良穆看了他几眼，神情有些不愉。
砚浓假装没看见，临出门时说：“不过殿下在去阳界之前，还是先去趟阎君大殿吧。”
“咱们从崖城回来之后，陆判那边收到消息说，阳界又出现了许多行尸，阎君正开朝会商议此事呢。”
良穆拿起洗墨剑又放下，抬眸问：“这次还是崖城吗？”
砚浓摇摇头：“具体我也不清楚，好像不止崖城，很多地方都出现了。”
“好，我过去瞧瞧。”
行尸再现，对于阴界来说不是小事，百年前炼尸人以五象尸地炼出来的尸后来被尽数灭在了灵山，虽然这这百年来并没再搜寻到他们的踪迹，但是也没人敢保证当年没有漏网之鱼。
阎君殿上，朝臣们正襟危坐，就连近段时间一直流连与人界的听言也回来了，看样子事情并不乐观。
“听砚浓说，你昨晚被余千晨喝趴了呀？”
良穆刚进殿坐下，听言就凑过来，满脸的不怀好意，说：“告诉我，你是不是故意的？”
良穆听着殿上的谈论，无情地推开他：“故意什么？”
听言压低声音道：“故意装醉呀，老实说你们昨晚干了什么，我今天从阳界回来的时候看见余千晨了，那表情跟谁欠了他几千万似的，你不会是借着醉酒……”
“脑子里少装点不正经的，”良穆没好气瞪他一眼，“先说说行尸是怎么回事。”
听言撇撇嘴：“我也才到，没怎么听。”
良穆无语。
“此次人界出现的行尸与百年前的走尸并不相同，大多为幻术所化。”陆北慕端着折子看，说：“攻击力很强，目前主要的攻击方式为撕咬，没有意识，只要有活物接近便能唤醒。”
朝臣们议论纷纷。
陆北慕负手道：“行尸出现的蹊跷，没有大规模出动，源头出自何处暂时还无从而知，鬼道那边现已接手彻查此事，咱们阴界也不能坐视不理。”
听言无聊地摇着折扇：“那我们该如何？”
“组建一支人马前往阳界，”陆北慕回首看了眼南喻可，目光落下来，“此事我们先前与阎君商议过了，行尸出现在人界，我们所知消息太过局限，要想查清楚这些东西从何而来，必须自己的人去。”
说着，他抬了抬手。
底下有一名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年自队列里站了出来，俯首道：“臣，愿意带队前往。”
陆北慕见状露出和煦的笑容，看样子是朝会之前就已经将人定好了。
听言缓缓收拢扇面，瞧了眼殿上一直坐着没有说话的南喻可，似笑非笑问：“行尸之事非同小可，小殿下还小，陆大人这样安排恐怕不妥吧？”
闻言，殿上的朝臣们静了下来。
那名少年虽然在此自称为臣，但所有人都知晓他的身份，立马就有人附和道：“臣以为也不妥，小殿下年纪尚小，还不曾涉足过人界，行尸之事过于凶险，还是另择他人吧。”
陆北慕没有答话。
听言站起身来：“再说了，早在百年前阳界就与咱们约法三章互不往来，现如今我们的人只要出现在人界，五派见了必与之起冲突，先不说查清楚行尸源头，别到时候再打起来，我可不想连在阳界的最后一处住宅也叫人端了。”
“据我所知言王殿下最近似乎定居在了余城关，怎么，那里也不安全了吗？”
陆北慕微笑道：“如今的鬼道已经不是当年的鬼道了，既然你们能安然无恙地出入那里，说明形势还没严重到那种地步。”
“再者，行尸祸害的是人界，他们自己没本事查清真相，难不成还不准别人插手？”
“话说的好听，”听言翻了个白眼，“人家自己的事情自己都不管，我们赶着趟去，反正每次起冲突，被叫去调解的又不是你陆大人。”
陆北慕神色一沉，不过依旧笑着道：“言王殿下这话讲得多少有些事不关己了，行尸现世是两界大事，这事儿又不是第一次了，百多年前……”
“别跟我提百多年前。”
听言刷一下收起折扇，说：“百多年前的五象尸地就是我与阿穆还有冥若尘一起去查的，最后落得什么好了？”
“所以这一次没让你们去。”陆北慕听出他话中的讽刺之意，顿时拉了脸。
听言一时语噎。
高殿上，南喻可神色微动，正要开口讲话。
这时，那少年道：“没有关系的，我虽没去过多少次阳界，但是也从老师口中听说过很多关于那里的事情，我早就想去历练一番了，还望父……阎君准允。”
“嗯，很好。”
南喻可并不宠他这个儿子，南潇是他与黄泉女官孟婆所育，自出生起就一直被养在鬼都以外的一座宅子里，他甚至连看望都没去过几次。
后来，南潇到了念书的年龄，他才下旨将其接回来，但也很少管，给他请了个先生带着学习，十岁之前也没入过朝堂。
在鬼都，文武百官都知晓南潇是阎君之子，可南喻可却不允他在外人跟前唤自己父亲，南潇即便是在阎君大殿上也只能以臣自称。
“本王年轻的时候，在你这个年纪也曾外出游历了许多年。”
南喻可早已不似当年的翩翩少年郎，言语之间也多了些老气横秋：“外面的世界，听老师讲再多也是纸上谈兵，你长大了是该自己出去看看了，这一次有关行尸的事情就全全交由你，也不用多么拼命，尽力而为就行。”
少年闻言露出些许笑意，垂首道：“是，臣谨记。”
南喻可点头，挥了挥手，少年退下了。
陆北慕吩咐底下的人道：“记得给小殿下挑一批好人手，另外再带两名鬼使前去吧，这一次敌在暗我在明，以防万一。”
南潇看起来很开心，临下殿时又问：“陆叔叔，那我何时可以出发？”
“明日再去吧，”陆北慕倒挺看好他，说：“据消息所说，行尸已在五派中的聊城、信阳、天山三派以及鬼道所在余城关出没，小殿下初次前往不必行太远，暂且就先去余城关吧，那里距离鬼都最近，有任何消息也好及时传回来。”
“另外……”他瞥了眼这旁脸色不太好看的听言，继续道：“你小气的言叔叔也在那里，有什么事情不明白或者没把握的也可以去找他，当然，你也别过多的去烦他，因为他真的很小气。”
“切！”听言白了他一眼。
南潇笑着看过来，朝他一拜：“那就麻烦言叔叔多多照顾了。”
听言见状立马换了脸色，上前拍拍他的肩：“小小年纪，还不知人心险恶吧，就让言叔叔带你好生看看去。”
话毕，他甩给了陆北慕一个轻蔑的眼神。
朝会完毕，朝臣们退出了大殿，南喻可正要离席。
这时，良穆站出来道：“臣，恳请阎君准允我与小殿下一起前往阳界！”
听言与陆北慕同时顿住脚步。
南喻可立住身子，道：“穆王前些日子刚去过崖城，为擒妖龙还受了伤，不再多休息几日吗？”
“臣的伤并无大碍。”
良穆抬头道：“崖城城民被害一事并非全是妖龙一人所为，当时我们在查线索时还遇见了另外一伙黑衣人，臣猜测此次行尸一事或许也与他们有关。”
“不知阎君还记不记得那日鬼狱遇袭一事，臣在忘川河畔同样也瞧见了黑衣人，他是自忘川潜进来的。”
南喻可面色凝重：“本王当然还记得，你后来与本王说过的，能从忘川潜进鬼都的，并且知道鬼狱入口所在位置的，一定是极其熟悉鬼都的人。”
“没错。”
良穆道：“臣怀疑这次的行尸也许与百多年前的炼尸人有关。”
“我在崖城的也与除青龙以外的黑衣人交过手，如果那人再次出现我一定能认出来，所以还请阎君准允臣再次前往阳界。”
南喻可目光落在他面门间，摆摆手：“穆王不必如此，你的行迹本王向来不作束缚，你去便罢。”
“正好，你与那余氏鬼道传人关系不错，他们若是查出什么，咱们也能第一时间知晓。”
良穆垂首：“多谢阎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