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容看着面前上演的太后与皇后相争好戏,终于决定自己也插进去一脚。
她与太后相斗了小十年,如今太后对她是下了死手,她拎得清自己在此时该站的位置,又哪还会怕太后摆出来的这一套。
她慢慢悠悠地站起身,身姿婀娜摇摆地走到景玉甯的旁边,欠了下身对太后说:“太后请息怒,您若在臣妾这儿发难了皇后,岂不是让臣妾白白看去了笑话?”她口气轻挑,显然是想看下去的,但今日之事发生在她的身上,作为霜月宫的主位,她也容不下太后来到她的地盘上发威。
太后闻声抬首看向她,三人间气氛变得更为冷硬僵持。湘容观察着太后的表情,待过上寂静的一小片刻,她哼笑出一声,依旧神情怠傲道:“臣妾是连死都不怕的人,偶尔说几句真话倒让太后生气了。”
她把话头往方才的事情上引着,同时侧首向下瞧了景玉甯一眼。
她在这宫中树敌颇多,如今是谁也不信。景玉甯是她人生中最大的劲敌与威胁,她自是不会站到他这一头。但针对今日之事,她思量一番后还是决定助上一把。
她当着太后的面蹲下身挽住景玉甯的胳膊,手指隔着衣袖在他胳膊上轻掐了一下,景玉甯明白她的意思,也配合着被她扶着站了起来。
她一边扶上景玉甯,一边把太后适才酸她的话又给还了回去:“皇后娘娘,太后适才也说了,您腿脚不好,如今更是今非昔比,这样动辄跪地的,再磕着碰着了,要是皇上责问起来,臣妾与太后没法交代。”
景玉甯站起身后,把手从湘容的臂弯中不着痕迹地移开,他欠下身,在太后还未开口责难前先把话给抢了过来:“回太后,臣方才说今日来到霜月宫中是事出紧急,现下太后已到,臣认为此事还是该交由您来定夺。”
太后自然知道他欲说事为何,其实从刚一进来,她就看见了不远处放着被厚布遮住的东西。
只是她好歹在深宫中沉浮多年,神情自若到就像是根本不知此为何物一样。她此时正以敏锐的双眸审视着景玉甯,过了好一会儿才接上了湘容方才的挑衅,阴沉道:“湘贵妃,哀家看在贵妃主位上宽恕你这一回。但你也该知道,哀家训诫皇后时,还没有你说话的余地!”说完,她伸手指了下那东西,问道:“说吧,这是什么?
见她伪装得如此自然,湘容用布帕遮了下口鼻,用动作嗤之以鼻地讽道:“太后难道看不出吗?皇后娘娘可是一眼就明了了呢。”她此言把景玉甯搬到了前面,景玉甯看得出她的那些心机,他往湘容那边看了一眼,算是把这话认下了。
太后这次来霜月宫第二个目的就是为了眼前这东西而来,她对上湘容的矛头,毫不客气地回她一句:“时至今日皇后知道的东西,难道哀家也该样样都知晓吗?”
湘容把捏着布帕的手放下,唇角含着冷意的笑又坐回椅上。她肘臂搁在茶桌的一角,翘起腿身姿柔媚地稍稍扭了下。
她就知道太后会装作不知而找托词,她双眸尖锐如冰刀,一字一句道:“太后既然不知,那臣妾就讲给太后。这东西是来要臣妾性命的,”她转头看了眼那香炉,随之又转回来继续盯着太后,面色冷如冰霜:“幸而皇后发现得及时,不然臣妾今夜就该化作厉鬼去寻那害臣妾的奸人追还索命了。”
她此时已全然清楚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太后这招行得太过歹毒,既要让她枉死,又要嫁祸到景玉甯头上。更何况她对今日这蛊之类别虽了解不多,但蛊虫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她这些年在宫中也有所耳闻。
蛊毒非比寻常,它比鹤顶红一类要折磨人得多,这是有多大的恶意才会不仅要杀她还欲让她在痛苦折磨中慢慢死去。
这是直奔她性命来的,手段阴损至极,倘若景玉甯没赶过来提醒她,或许杞鸢还真就这么给她用上了。
她眯起眼仔细观察着太后的反应,任何细节里的破绽都要抓牢在手中。只是她终归太过年轻,这点斤两于太后而言不过绵绵细雨。
只见太后紧锁眉头,摆了下手让景玉甯也坐回到椅上,真如第一次听闻一般,问她道:“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湘容看得出太后是有备而来,她看了眼刚坐回去的景玉甯,见他正默不作声地听着,便徐徐讲道:“有人给臣妾下蛊,将蛊虫下进了香中。宫里人皆知臣妾素□□香,于是就想出此等龌龊法子。此人对臣妾得是何等恨之入骨,臣妾想来就后怕。”她语气里带着些韵味,但每个字又都咬得极紧,从牙缝里一点点挤出来。
那只香炉被裹着放在远处的桌上,上面还散着些凌乱的香灰,是方才从杞鸢吓慌时扔掉的顶盖处掉落的。那包在上面的布已经被热温烧至中间泛了黑,看起来破旧而诡异。
“待皇上回来,臣妾要把此物交给皇上,让他替臣妾做主!”湘容手里拿着布帕,一把拍在桌上,手镯与护甲撞击出尖细的噪声,刺进太后的耳朵里让她耳鸣一瞬。
湘容看似张扬,实际算着章法,她思量得出景玉甯此番救她是为甚。如今她虽是心底里厌恶着景玉甯,但好歹如他所说,自己没真正陷害过她什么。而如今是太后先行出了招,并且是以她的性命来打起这股战旗,既然如此,那她湘容来招接招。
她在大尚为质的这些年中见过的各型各色之人不少,想要她性命之人更是几只手都数不清。而后她便想开了,那些人越是诅咒她、盼她不得好死,她就越要活得自在活得比他们都好。
这股志气使她撑到了现在,成为贵妃,她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想杀死她的人。
湘容自认与那些大家闺秀骄矜任性的贵小姐不同,从不到十岁她就被迫活在了一个啃食人肉的世间。她的前路是一片昏暗荒芜,赫连熵是她偷过来的灯,有了这盏灯的光亮,她终于找到了自己前行的路,她会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谁也不能把它夺走。
半晌,她听见太后对着她与景玉甯说道:“此等大事湘贵妃找皇上诉苦自是应当,只是皇上近日公务繁忙,后宫之事在尚无定论前还是不宜打搅到他为妙。”
湘容听完冷嗤一声,打量起太后,佯怒反问道:“太后是想把此事给瞒下吗?堂堂一国贵妃被奸人毒害,要这事都能不了了之,呵,这大尚国当真是毫无王法了!”
她对杞鸢使了个眼色,杞鸢立即退至香炉旁边,不许他人擅动。
这是指认太后的罪证,湘容绝不允许任何人把注意打到这东西上。
景玉甯看着湘容这些小动作,觉得她反应还算快,于是圆场似的在旁提醒了句:“湘贵妃,太后面前不得坏了规矩。”
“规矩?”湘容这时笑声更大,“一□□人都要在后宫里杀臣妾了,皇后这时讲规矩是否有些太不通人情了?”她虽是言语上怼着皇后,但心里也正琢磨着景玉甯是什么意思。
只是景玉甯说完这句话就再度抿唇不言,太后倒是借机把话接了过去:“哀家并非要隐瞒此事,湘贵妃被皇帝禁了足,哀家难道还会再禁了你的口?”
她冷冷地看了湘容一眼,抬手指着那香炉道:“哀家以为此事事关重大,不可惘然而论。在查定之前先由哀家代为保管,到时有了定论,哀家自会与熵儿相议。”
景玉甯随着太后手指的方向往香炉那边望去,香炉后面不远处是几层红木雕刻的屏风,镂空之处依稀可见熏染的浓馥白烟。没了往日里朱砂帘的层层掩盖,宫殿里渲染的香气更为扑鼻。襄国的香料均以浓郁花香为主,让人宛如身处花海之中沉浸陶醉。
湘容这时反应过来了景玉甯的意思,她稍仰起头,危险地眯起双眸从正面看向太后,沉下声音启唇道:“要是臣妾…不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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